第26章 chapter 26

    顧思南沒把手抽回來，任由江晟牽著走。

    他一路都是沉默的，低著頭，視線落在腳邊，剛才在醫(yī)院大堂的氣焰消失，身上如同敷了一層堅硬的鎧甲，將自己跟世界隔開。

    出了醫(yī)院，江晟回頭，看不清顧思南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見他抿平的唇角。

    沒多久，江晟攔了一輛出租車，帶著顧思南上車。

    他給司機報了個地址。

    坐在車上，顧思南靠著椅背，臉沖著窗外，始終沒開口。

    出租車拐上高架橋，窗外城市林立的高樓大廈迅速倒退，等從橋上下來，又轉進隧道，最后在海邊停下來。

    今天是陰天，海邊不曬，迎面的海風夾雜的些許水汽和咸腥，并不會熱。

    下車后，江晟先到旁邊的商店里買了兩瓶水，才和顧思南繼續(xù)往前走。

    大概不是周末，又已經(jīng)開學，海邊的人不算多，他們沿著棧道走到后面，人越來越少。

    大海是包容的，人類盡情往里面傾倒垃圾，可它無聲無息，即便偶爾憤怒，最后又恢復平靜，如同億萬年前，它的出現(xiàn)，孕育出了生命。

    海浪拍打著沙灘，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一下一下的，敲在心上，逐漸讓人心平氣和。

    顧思南忽然停下來，脫了鞋走下棧道。

    “顧思南？”江晟喊他。

    顧思南回頭，眉眼間那份沉寂消失了，神色很平和，“一起沿著沙灘走走吧?！?/br>
    江晟望了他一會兒，走下了棧道。

    “你剛才看見了？”海水沖刷著顧思南的腳踝，他踩著水，出聲問道。

    江晟“嗯”了一聲。

    “那給你簡單介紹一下吧，”顧思南說，“那個穿小碎花連衣裙的女人，是我的后媽，小三順利上位。

    那個比我矮一個頭的公鴨嗓男生，是我便宜弟弟。

    最后那個男人，是我爸?！?/br>
    他轉頭對江晟笑了下，“他們一家三口，是不是挺配的？”

    江晟皺了皺眉，沒說話。

    因為只是想要傾訴，顧思南沒在意江晟有沒有回應自己。

    “認真來說我跟你，”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晟，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大概五厘米的距離，“有這么一點像，我們都是不被父母喜歡的人?！?/br>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海岸線很長，陰天下的海水一點也不藍，呈現(xiàn)渾濁的灰黑。

    “我爸媽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挺偶像劇情節(jié)的，他們是一見鐘情，之后相處一個月，就愛的轟轟烈烈，直接閃婚。

    但相愛能夠轟轟烈烈，怨恨也可以轟轟烈烈。

    閃婚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雙方都沒有了解對方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合不合適自己，能不能互相扶持成為家人。

    我爸是攝影師，天生是極致的浪漫主義者，心里有一套愛情的模板，他認為，愛情是必需品，很重要，要有儀式感，要經(jīng)常制造小驚喜，讓每天都是新鮮的，還要把彼此當作最重要的第一人。

    我媽不一樣，她出生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地方，高中還沒畢業(yè)就被逼著嫁人，她不愿意，自己逃出來，是極其強大和理智的人。

    跟我爸閃婚，是她唯二做過的，最不理智的事之一。

    另一件事，是生下我。

    在她心里，愛情是需要的，但不是必需品，人不能圍著愛情轉。她的觀點跟我爸的觀點完全相悖，所以短暫的蜜月期和新鮮期過后，就是無休止的吵架?！?/br>
    說到這里，顧思南停下來，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

    江晟把拿在手里的礦泉水遞過去，又幫忙擰開瓶蓋，“已經(jīng)可以喝水了?！?/br>
    顧思南接過來喝了一口，拎在另一只手里。

    “我是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降臨的，可是等我媽發(fā)現(xiàn)懷上我，他們已經(jīng)開始厭惡彼此了。

    無休止的爭吵讓我媽精疲力盡，她的身體并不好，從家里逃出來以后，她太拼了，落下很多病根。

    她有想過拿掉我，但醫(yī)生告訴她如果拿掉我，以后就不會再有孩子了。

    她是愛我的，為了我，曾經(jīng)試著挽回過跟我爸的感情，主動配合我爸需要的那份浪漫和新鮮，他們也確實短暫的復合了一陣?！?/br>
    搖搖頭，他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可是，我爸那時已經(jīng)出軌，跟到他工作室兼職的沈林毓搞在了一起。

    我媽懷我的第八個月，撞見了他們親親熱熱走進酒店。

    我媽身體不好，要生我本來就負擔很重，撞見我爸出軌，再加上之前她上司告訴她，原本定給她升職和出國深造的機會因為她懷孕，給了別人，她一時情緒上去，過度呼吸，在馬路上暈倒，被送進了醫(yī)院?！?/br>
    停頓了會兒，顧思南的聲音輕下來，“我就在這個時候出生的?！?/br>
    唇邊諷刺的笑變成了自嘲，“我媽在我出生以后，就毅然決然離婚了，因為厭惡我爸，也討厭上了我，不愿意帶我走。

    而我爸因為事情鬧大，我爺爺奶奶停了給他工作室的投資，便把對我媽的怨恨轉嫁到我身上，從來不喜歡我?！?/br>
    他的嗓音有些干澀，“我成了兩頭都不愿意要的東西，被推來推去，最后，是我爺爺奶奶接收了我?！?/br>
    海水正在漲潮，已經(jīng)沒過顧思南的小腿，前方沙灘到了盡頭，沒了路。

    “先上去吧?！苯纱蚱瞥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