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說：“這，可不行?！?/br>
    兩個月以后，金珠對那小青年說：“你得帶我走，我這月沒來，我懷孕了?！?/br>
    小青年說：“不能賴我啊，誰知道你懷得誰的孩子?！?/br>
    金珠說：“就是你下的種。”

    小青年說：“我不管?！?/br>
    金珠說：“這輩子我就跟著你了，我肚子都快大了?！?/br>
    小青年說：“你吃飽撐的吧！”

    金珠說：“求你了?！?/br>
    小青年說：“你這婊子?！?/br>
    金珠說：“我……我愛你?！?/br>
    小青年說：“滾……我揍你?！?/br>
    “我愛你”這三個字換來的是“我揍你”。他是這么壞，又是那么好，金珠想。她赤身裸體躺在床上，等待著隔壁房間那個心愛的男人。窗外的月光照進(jìn)來，敲門聲卻始終沒有響起。半夜，金珠聽到汽車引擎發(fā)動的聲音，她立刻披上毯子沖出去，一屁股坐在駕駛室的副座上。

    “想跑，沒那么容易，哼?！苯鹬閷π∏嗄暾f。

    “你回去穿好衣服，我?guī)阕??！毙∏嗄暾f。

    “我傻啊，一下車，穿好衣服，你早沒影了。”

    “那好吧?！毙∏嗄陳汉莺莸卣f。他踩離合，掛擋，加油門，車猛地一躥開上了公路。

    第二天清晨，有個渾身赤裸的女人走在127國道上，她進(jìn)入市區(qū)，立刻引起了喧鬧。

    早晨的太陽照著她的屁股、背、腳后跟。她捂著臉，長發(fā)遮不住rufang，rutou凍得發(fā)黑，她的小腹平坦，黑色草叢下是生命的源泉。

    我們也是從那里出生。

    這是天地間多么奇特的景觀。一個女人散發(fā)著原始的氣息，在清晨走在自己的影子里。街上的人都驚愕得大張著嘴。

    各種各樣的目光像箭似的射在她身上，驚喜的，驚訝的，yin蕩的，下流的，鄙夷的，憐憫的。變幻不定的心態(tài)，很多圍觀者也在那一刻學(xué)會了疑問。

    她是誰？

    她是一個女人，也就是說她是我們的母親、姐妹和女兒。

    這好像是一個什么儀式。她走在無限的時間中，無限的空間里。每走一步都震撼著人的心，震撼著這個世界。

    淚水一路滑落，起風(fēng)了，這個風(fēng)塵女子一塵不染。

    金珠捂著臉，穿過整個城市，回到車?yán)习宓穆玫辍Ｋ钠ü缮嫌袀€清晰的鞋印，肚子里有個模糊的孩子，這都是那小青年留下的。她愛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金珠蒙上被子睡了兩天兩夜，從此她不再笑了，也就是說不再漂亮了。一個女人不再漂亮，就由春天直接到了冬天。金珠完全墮落了，給錢就讓干，大聲地毫無顧忌地呻吟浪叫，她的身價由200慢慢降到了20塊錢。

    貓三狗四，豬五羊六，七個月過去后，金珠生下了一個早產(chǎn)嬰兒。

    有了孩子，金珠的腰變粗了，rufang耷拉，屁股下墜，身材臃腫。她的客人越來越少，車?yán)习逶絹碓接憛捤?。有一天，車?yán)习鍖鹬檎f，你怎么這么能吃，你這個飯桶。

    第二天，車?yán)习鍖⑺退摹澳切⊥嬉鈨骸壁s出了旅店。

    金珠在河堤上搭了間房子，以撿垃圾為生。她對鄰居說，我要把孩子養(yǎng)大，我要讓他上學(xué)，我要讓他當(dāng)大官。在1999年那個漫長的雨季，假如有人打著傘站在滄州郊區(qū)的橋上，會看到一個破房子里有位婦人用塑料盆接漏到屋里的雨，她的孩子在床上啼哭。

    金珠有時還會到那旅店里賣yin。

    2000年7月30日晚，下著大雨。車?yán)习宓穆玫昀飦砹宋鍌€客人，其中的一個躺在擔(dān)架上奄奄一息，另外四個衣著奇特。

    他們要了一桌子菜，大吃大喝，酒足飯飽之后，來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很胖，臉上寫著賣yin，手上寫著失業(yè)，左邊屁股寫著貧困，右邊寫著無知，張開嘴就可以看見肚里的饑餓。

    她就是金珠。

    金珠在一張油膩膩的凳子上坐下，毫不客氣地撕開一只雞腿：“哎喲，饞死俺了，很久沒開葷了，沒生意?！?/br>
    一個黃牙齒的男人將金珠摟在懷里，揉著她的rufang嘿嘿笑著說：“這回讓你吃個夠?！?/br>
    這個男人就是丘八，旁邊坐著的依次是周興興、鐵嘴、屠老野，墻角的破沙發(fā)上躺著山牙。

    丘八說：“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來耍個游戲。這個游戲有個文縐縐的名字叫坐懷不亂，黑話叫打波。就是讓一個妓女坐在客人懷里，百般挑逗，誰家伙硬了，誰罰酒三杯?！?/br>
    游戲開始。

    金珠的小嘴油嘟嘟，金珠的大腿肥嘟嘟。

    她坐在周興興懷里，慢慢扭動屁股，眼神迷蒙，風(fēng)情萬種。很快，她說：“硬了，喝酒?！?/br>
    她坐在鐵嘴懷里，吞吐著蛇的芯子，身體上下地動，輕輕喘息。一會兒，她說：“這個，也喝酒吧！”

    她坐在屠老野懷里，慢慢掀開自己的襯衣，把屠老野的手按在那兩朵蓮花上，她閉上眼睛，很陶醉的樣子。過了不久，她嘻嘻一笑，說：“老家伙，快硌死我了！”

    一輪下來，只有丘八沒硬。金珠用雞骨頭敲著丘八的腦袋說：“今晚，我和你睡，他們?nèi)齻€都是大壞蛋?！?/br>
    丘八哈哈大笑。

    “怎么還有個喝醉的，”金珠看見墻角躺著的山牙，她站起來，啃著雞骨頭，扭著屁股走過去，說，“這個也不能放過?！?/br>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放慢，停住了。

    山牙半睜著眼，努力地抬起右手。

    他的眼中流出淚水。

    金珠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愣愣地站在那里，許久，她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