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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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耶律斜軫也看出疑竇來了?!澳憧?,旗子不多,而且極不整齊,只怕是疑兵!”他說,“我看不必理他們?!?/br> “不然?!惫览髶u其頭,“疑兵也是兵。旗子不會憑空而生,總有人插上去的?,F(xiàn)在就看他兵有多少,從何而來?!?/br> “從何而來,一時無法追究,只有派人去打探。倒是兵有多少,先得判斷正確,才好想應(yīng)付的計策。” “表面來看,似乎不多。不過兵法是虛者實(shí)之,實(shí)者虛之,不能不防?!?/br> 照這樣說來,宋軍似乎有意隱藏在森林密箐之中。耶律斜軫細(xì)想一想,不以為然?!疤然?qū)Ψ降谋ψ銐?,為什么不就動手?”他說,“易地而處,我如果有千把兵在手里,居高臨下,攻其不備,早就下手了?!?/br> “這話倒也是。不過兵法是多算勝,少算不勝,總要算無遺策才是。” 對這話,耶律斜軫很不佩服。用兵無萬全之策,爭取時機(jī),更往往是勝敗的關(guān)鍵。陣前接敵,先下手為強(qiáng),等慢慢盤算停當(dāng),方在調(diào)兵遣將之際,敵人已大舉而至,試問倉促之間,如何抵擋? 因此,耶律斜軫斷然決然地說:“我料定敵人只是少數(shù)疑兵,我不但要破他的疑兵,還要找出他們的來路,出奇兵反擊?!?/br> 哈依利原是有名無實(shí)的軍師,聽耶律斜軫這一說,見機(jī)而作,連連答說:“出奇兵反擊這一著,高明之至。就請將軍派人吧!” 派人派多少,卻費(fèi)躊躇,少了不管用,多了又徒耗兵力,也怕宋軍聲東擊西,由入山正途來攻擊,未免影響防務(wù)。 “我看這樣吧!”哈依利說,“我們燒他一燒,讓對方存身不住,非露面不可。” 計倒是一條好計,但是,這幾日風(fēng)向不定,一燒林子,如果火焰回卷,變成惹火自焚,卻不能不加顧慮。 “這一計緩一緩?!币尚陛F說,“先派斥堠。” 派出四名斥堠上山搜索。哈依利想到另一處的敵人?!皩④?,”他提醒耶律斜軫,“敵人四處搗亂,情勢不宜弄得過于復(fù)雜,被困的那些蠻子,送他們‘回老家’吧?” 被困的“蠻子”就是何慶奇和他的兩百名士兵。當(dāng)趙如山突圍往回走時,何慶奇奮戰(zhàn)而前,被耶律斜軫逼入一條絕路。那地方叫作葫蘆峪,大小兩谷,一徑中通,南口極寬,北口卻是一座關(guān)隘,就叫葫蘆關(guān)。何慶奇一入圈套,南北兩面為耶律斜軫派兵扼守,真是插翅難飛了。 如果耶律斜軫要想殲滅這批敵人,一個也逃不了,但是,他不想這么做。耶律斜軫因?yàn)閿沉乙驯魂嚁?,料想南下援助北漢,必是自己接替先鋒之任。如果援太原有功,擊退宋師,看情形可以乘勝追擊,那時帳下就需要一批熟悉中原地形的漢人,作為向?qū)?。倘能將這批人收服,眼前雖無多大用處,將來一定得力。因而下令,對于葫蘆峪中的宋軍,只是監(jiān)視,不準(zhǔn)攻擊。不但如此,還從四周高山上拋下干糧,接濟(jì)敵人,作用是想“以德服人”感動敵軍,束手投降。 但是,他估計錯了!何慶奇抱著必死之心,不但不肯投降,甚至估計到絕無生還之望,恥食敵人的糧食,打算絕粒殉國。 他的部下卻不會個個有像他那樣的想法,事實(shí)上,那種想法,也是并不高明的。高明的做法是苦撐待援,若能夠自己找出一條生路來,當(dāng)然更好。 在左右苦勸之下,何慶奇恢復(fù)了飲食,同時也激起了死中求活的雄心??辈斓匦?,認(rèn)為移入北面的大谷,比小谷中有利。因?yàn)榇蠊鹊谋泵媸呛J關(guān),南面通小谷的路,是一段窄徑,兩面都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敵的形勢,自己固然很難脫困,敵人卻也不易攻入。而谷中有泉水,有果木,也有獐兔之類的野獸,很可以堅守一段時期。 打定主意,立即照行。他們在黑夜中悄然移動,由小谷進(jìn)入大谷。趁月色連夜構(gòu)筑工事,砍倒樹木,將葫蘆關(guān)由北面直下的一條不容并馬的山路堵住。同時找隱蔽之處,埋伏弓箭手,日夜戒備。 葫蘆關(guān)上駐扎的契丹兵并不多,因?yàn)檫@不是防守的要地,不過作為一處觀察各種情況的“望臺”而已。等他們發(fā)現(xiàn)通往谷中的路徑已被塞住,明顯地形成了敵對之勢時,不由得大為緊張,立刻飛報耶律斜軫。 監(jiān)視南口的契丹兵,亦已發(fā)覺宋軍移動轉(zhuǎn)進(jìn),據(jù)險而守,同時向上呈報。耶律斜軫頗感意外,但同時想到,這名宋將的斗志甚旺,計謀甚多,反而越發(f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蓄志要收為己用。 于是他由軍師哈依利陪著,策馬巡視葫蘆峪。大谷四面高山,圍著里許方圓一片斜坡地,真?zhèn)€形如釜底,只有東南方向山腳內(nèi)凹,天然蔭蔽,兩百多人就隱藏在那里面。 “軍師!”耶律斜軫問,“你看如何?” “釜底游魂,命在旦夕?!?/br> “那倒也不盡然?!币尚陛F用馬鞭指著一道飛瀑,和奔竄的野兔說道,“有這些東西,一時困不死他們,還得想法子逼他們出來?!?/br> “那也容易?!惫览f,“在葫蘆關(guān)這面放一把火,敞開南口,濃煙把他們熏也熏出來了?!?/br> “這是最后一計?!币尚陛F生怕敵人情愿自焚,不肯投降,搖搖頭說,“我覺得硬逼不如軟困?!?/br> “請問,何謂軟困?” “稍停即知。”耶律斜軫下令,“派一隊人,守在這里,看住敵人,每天早晚兩次,須有報告?!?/br> 他駐馬之處在大谷西北,地勢最高,視界寬闊,不但正對著宋軍藏身之處,而且谷中大部分地區(qū),都在監(jiān)視之下,確是一個可以掌握敵人動態(tài)的好“望臺”。 部署已定,他從葫蘆關(guān)繞了過去,循著水聲,行到東面,尋著了飛瀑的源頭——其實(shí)是山泉匯集之處,一汪深潭,西面有個丈許寬的缺口。眾流奔赴,注入深潭,然后由西面缺口流降,成為飛瀑。 “你看,”耶律斜軫指著西面說,“倘能將那個口子塞住,就是斷了下面的水道,腹饑易忍,口渴難當(dāng),不怕他不投降。” 原來這就是軟困?!懊睿∶睿 惫览哉菩Φ?,“用兵之奇,真不可及?!?/br> “你休得意。工程也還不輕?!?/br> 不過光是堵塞流降的缺口,并無用處,因?yàn)樯饺鳚M潭內(nèi),向外漫溢,仍舊會向較低的西面流下去。所以必須另外開鑿一條口子?!叭送咛幣?,水往低處流”,這個口子必須開得比西面低才管用。 工程不算小,好的是人多。耶律斜軫調(diào)來兩百“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將作”士兵,相度地形,鋤耙齊施,要不了半天工夫,就在東北面鑿開一條深溝,作為潭水下瀉的引道。最后在潭邊敲開一條口子,但見一道泉水,如白龍似的直瀉而下,噴珠濺玉,水聲嘩嘩,頗為壯觀。 在大谷中,何慶奇和他的士兵卻還不知究竟。他們隱藏在東南面的山洞中,目光只注視著西北山峰上的契丹哨兵,掘潭的工程在他們背后山峰上進(jìn)行,自下上望,視線阻隔,怎么樣也不能發(fā)現(xiàn)。只是每個人都突然有了一種似乎少了點(diǎn)什么東西的感覺。 何慶奇靜下心來思索,是少了什么東西?他還未想到,卻已有人發(fā)現(xiàn)。 “怎么回事?”是很驚惶的聲音,“瀑布不見了!” 這才恍然大悟,少了的那點(diǎn)東西,就是瀑布的響聲。何慶奇急忙奔出去探望,果然,日夜可見的那條“白練”,銷聲匿跡,只留下一條多少年來被瀑布沖刷得瘦骨嶙峋的坡道。 是什么原因使得瀑布消失?這時候無暇去思索。何慶奇首先想到的是從此將無水可飲。這是要命的事,得要趕快想辦法。 看到山腳下坎坷不平的洼塘中的積水,他猛然省悟,立即下令:“拿水壺,找所有可以盛水的東西,把水留起來!” 于是各人把水壺取來,盛足了水,并且俯下身去,飽飲一頓,再牽馬來飲。這些情形,都在西北監(jiān)視的契丹兵的眼中,當(dāng)夜換班回去就報告了耶律斜軫。 “諒他們每人一壺水,能維持得幾時?而況人還可以忍受,馬又如何忍得?”耶律斜軫極有信心地說,“不出三日,包管他們投降?!?/br> 何慶奇也是這么在想,最多只能維持三日。如果這三日之中不能脫困,自己是決定以死殉國了,不過對部下士兵,又何忍要求他們隨自己同樣行動? 到晚來月色如銀,何慶奇帶著一名衛(wèi)士在谷中徘徊,心里極亂,茫然地?zé)o法集中思慮。夜?jié)u深、心漸靜,他不由得想到趙如山,不知可曾安然回到自己陣地? 一個人想不透,只好跟衛(wèi)士談?wù)?。這名衛(wèi)士是何慶奇當(dāng)年在江淮作戰(zhàn),從戰(zhàn)火流離中收養(yǎng)的一名孤兒,那年是寅年,便叫他小虎,沒有姓便姓了何慶奇的姓。實(shí)際上何慶奇并無妻室,真把何小虎當(dāng)兒子一樣,寸步不離,上陣也是“父子兵”。 “小虎,”他問,“你看趙如山‘到家’了沒有?” “我看是到了?!?/br> “怎么呢?”何慶奇問,“你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趙如山是去通知后面的弟兄,擋住他們不要中伏。后面的弟兄一定被擋住了,這就見得趙如山已經(jīng)‘到家’。” “那么,你又怎么知道后面的弟兄被擋住了呢?” “沒有擋住,一定要進(jìn)攻;進(jìn)攻一定會中伏,吃敗仗;吃敗仗就一定會有人被俘?!焙涡』⒔又终f,“敵人現(xiàn)在要爺投降,如果有人被俘,他們一定會讓被俘的人來勸。爺,你想是不是呢?” 用俘虜招降,原是戰(zhàn)陣之中的通例。何慶奇聽得何小虎的分析,心中的疑團(tuán)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無限的喜悅——小虎才十六歲,不道理路如此清楚,料事如此透徹,好好培養(yǎng),將來是干城之選,大將之才。 這一轉(zhuǎn)念間,何慶奇精神大振,覺得就是為了培植何小虎,也必須死中求生,再活下去?!靶』?,”他興奮地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再往下想:趙如山回去,見著了熊將軍會怎么樣?” “拿熊將軍跟爺?shù)慕磺閬碚f,一定會派人來救?!?/br> “這——”是派大隊人馬赴援,還是選取死士,深入敵陣?如果是前者,大違自己的本心;倘是后者,深山遼闊,哪里去找?何慶奇搖搖頭說,“難!” “爺!”何小虎突然喊了一聲,急促而微帶氣喘地說,“你看!這條瀑布流過的坡道,凹凸不平,倒有落腳的地方?!?/br> 果然!是一條路!何慶奇先不答他的話,緊緊閉著嘴唇,先朝前面凝視了好一會兒,又回身去望,西北峰頂上,影影綽綽一條人影,正是日夜在監(jiān)視的契丹兵。 現(xiàn)在有一條路、一個障礙并列在眼前。這條瀑布流經(jīng)的坡道,是敵人意想不到的;由此脫身,神不知、鬼不覺,必定可以避去敵人的追擊。但是,如何能夠讓兩百人脫困,而不為西北山峰敵人的監(jiān)視哨所發(fā)現(xiàn)?障礙就在這里。 “你想得倒不錯?!焙螒c奇對何小虎講話的態(tài)度改變了。從前只能拿他當(dāng)個大孩子,發(fā)號施令,只讓他照辦就是,此刻卻是用商量甚至請教的語氣,“你想想,怎么能瞞過那面山上的耳目?” “很容易!拿他們干掉就是?!?/br> 消除障礙最直截了當(dāng)?shù)霓k法,就是將障礙鏟平,或者移走。他的話是對了,但口氣太輕率,何慶奇未免不悅。 “你倒說得輕松!年紀(jì)輕輕的,不可以浮而不實(shí)!” 何小虎到底還是個大孩子,臉皮薄,受了何慶奇的責(zé)備,雖沒有第三人在場,依然漲得滿面通紅。 能愧悔,就會改過。何慶奇反倒有些歉然,放緩了聲音說:“能干掉他們自然最好。不過,怎樣下手呢?你該仔細(xì)想一想,提出一套可以行得通的辦法,那才是中規(guī)中矩、可以擔(dān)當(dāng)?shù)闷鹭?zé)任的人。” 這番教誨,也是鼓勵。何小虎答應(yīng)一聲“是!”后開始凝神靜思。 何慶奇也在思索,認(rèn)為兩百人脫逃,目標(biāo)太大,雖不可能,悄悄溜走一兩個人,只要掩護(hù)得好,不是辦不到的事。 只是這一兩個逃出去了,可以做些什么有用的事?無非探望一下周圍的情形,看一看瀑布為什么忽然消失。此外呢? 此外,也可能遇著來援救的人。但是這個虛無縹緲的希望,真所謂“可遇而不可求”,不必抱此奢望。 “爺!”何小虎忽然開口,喊聲中充滿了興奮,“那面山上的人,不會多,看上去最多四個人。我們加一倍,有八個人上去,一定可以把他們都干掉。” “八個人?”何慶奇懷疑,“逃出一兩個人去,或許還可以?!?/br> “可以的,時候要挑得好,就在太陽剛出之前,谷里格外黑,他們看不見?!?/br> 仔細(xì)想一想,果然可行。初日東升,晨曦照向西方,而自己這面,恰好背光,敵明我暗,是個天然的掩護(hù)。不過一到峰頂,立刻就被籠罩在旭日之中,對方一望而知,這一點(diǎn),無論如何要避免。 計算已定,即時就應(yīng)著手,因?yàn)楸m說多算勝少算不勝,但時機(jī)卻更要緊;而況同為圓顱方趾,智慧相仿,自己算得到,人家也算得到,所勝者是算得快了些。如果今夜不動手,明天等敵人算到,只派少數(shù)兵力扼守,居高臨下,占盡優(yōu)勢,整個計劃,皆成泡影。 “爺!”何小虎鄭重其事地說,“我一定要去?!?/br> 他的能力,已為何慶奇所充分信任,而況語氣中還帶著點(diǎn)撒嬌的意味,自更不忍拒絕,何慶奇點(diǎn)點(diǎn)頭說:“你當(dāng)然少不了的?!?/br> 還有七個人呢?自己要主持全局,必不能去,將平日得力的一批人,仔細(xì)想一想,決定了三個,還缺一半。 他知道何小虎人緣很好,大家都拿他當(dāng)小老弟,既然他有料事之才,當(dāng)然也有知人之明,不妨問問他。 這一問還真問對了,何小虎一口氣舉了六個,每個人的長處何在,短處是什么,講得很扼要,也很細(xì)致,真是觀人于微。何慶奇微想一想,果然不錯,一一考量著,選定了四個。 于是由何小虎去傳令,集合的地點(diǎn)是在西北山腳下,因?yàn)檫@個位置,為監(jiān)視的目光所不及,而對面預(yù)定脫逃的那條坡道卻看得很清楚。 “我們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計劃——” 講完了行動的步驟要領(lǐng),何慶奇不即分配任務(wù),先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有個馬兵軍頭名叫林震,為人冷靜機(jī)警,平時沉默寡言,而言必有中。這時他徐徐說道:“此一去,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照現(xiàn)在的情形看,前半段可以成功,后半段一定失敗?!?/br> “何謂后半段?”何慶奇問道,“你是說,由此上山是前半段?” “是!突襲敵哨,就是后半段?!绷终鹛嵝阉f,“請將軍排排時間看。” 一排時間,果然失算,如果初日方升時上山,瞬息之間,天光大亮,繞到西北,何能出其不意,展開突襲?自然非失敗不可。 “那就只有提早了?!?/br> 聽得這一說,個個摩拳擦掌,就待動手似的。士氣如此,何慶奇自感安慰,但亦略嫌浮躁,所以他得有幾句告誡。 “大家要沉著,不論遇到什么值得高興或不幸的事故,都要不動感情。時間雖須提早,也不爭在此一刻?!?/br> 何慶奇同時想到,為了掩護(hù)突襲八健兒,還應(yīng)該使一條聲東擊西之計,轉(zhuǎn)移監(jiān)視的視線。 這很容易。何慶奇下令召集五十個人,集中到北面通葫蘆關(guān)的坡道上,又召集五十個人集中到南口這一面。這些部署的作用及配合的時機(jī),當(dāng)然要讓八健兒的領(lǐng)隊知道。 領(lǐng)隊派定林震。何慶奇告訴他:“我先裝作準(zhǔn)備進(jìn)攻葫蘆關(guān)的模樣,將監(jiān)視哨的眼光吸引到北面,你們趁這時候上嶺。你估計要多少辰光?” 林震很仔細(xì)地看了看上嶺之路,估計著說:“約莫半個時辰?!?/br> “好的。半個時辰,北面停頓,我在南口燒起幾堆火,把監(jiān)視哨的視線轉(zhuǎn)到南口。這時候,你們就趕緊繞道葫蘆關(guān)突襲?!?/br> “是的。這樣做很好?!绷终鹩謫枺靶盘栐趺礃右?guī)定?” “情況不外三種,從壞的說起,最壞是失敗,那就是不需要有什么信號。我想信號一定會有的!”何慶奇接下來說,“第二種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這就是說:有人逃走。逃走幾個你放幾支箭?!?/br> “放到哪里?” 何慶奇拿腳點(diǎn)一點(diǎn):“就是這里?!边@里是一塊松軟的泥土地,一箭從上射下,會矗立在泥地上,很容易辨認(rèn)。 “是。第三種呢?”林震說,“第三種當(dāng)然完全成功。” “對!”何慶奇說,“剛才那個信號要改一改,多加一支箭上去,譬如逃走一個就放兩支箭,你懂這個道理嗎?” “懂。放一支箭,就表示一個都沒有逃走?!?/br> “那就是完全成功?!焙螒c奇拍拍他的肩說,“我等你這一支箭!” 五十個人在葫蘆關(guān)前列開陣勢,裝模作樣地奔馳調(diào)動,仿佛將有所動作似的。就在這時候,林震悄悄領(lǐng)隊出發(fā)了。 第一個人上去比較困難。選派的那個人姓氏很怪,姓刀,單名卜,大家開玩笑都叫他“刀疤”。其人短小精悍,面目黧黑,是生長在西南邊疆的苗人,爬起山來,就如猿猴,攀附奔躍,如有神助。 他腰際掛著一只吊鉤,鉤上連著一根繩子,繩子一大盤放在地上,但見盤旋凌空,漸將消失,林震趕緊又接上一盤。直到第三盤將盡時,方始靜止不動。仰臉望時,影影綽綽看到刀卜已經(jīng)登嶺了。 又等了片刻,繩子往上提了三下,這是暗號,表示吊鉤已經(jīng)系緊,于是林震低聲說道:“小虎先上!一次上四個,怕繩子吃不住分量?!?/br> 何小虎輕聲答應(yīng)著,檢點(diǎn)全身,扎緊綁腿,背起弓箭,首先拉住繩子,雙足撐住崖壁,手足并用,交替攀緣而上。約莫離地十丈,第二個再上,參考何小虎的足跡跟隨上升,就比較省事得多了。 一個接一個上嶺,一個接一個俯伏隱藏,最后一個是林震。上得嶺去,首先就向西北方面瞭望,月光下三條影子,似乎都是側(cè)面向北。顯然,何慶奇的聲東擊西之計,已見效驗(yàn)。 由于進(jìn)行順利,所用的時間,比預(yù)定的少得多,所以必須等待。好久,才見葫蘆關(guān)坡道下面,人影漸少,終于消失。接著,南口亮起三堆火,火光中人影幢幢,往來奔走。望到西北峰頭,監(jiān)視哨果然轉(zhuǎn)向,都望著南面。 “走吧!”林震對何小虎說,同時輕拍兩掌。 八個人成一條線,蛇行而北。走出半里多路,林震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來拉一拉何小虎的衣服。 “差點(diǎn)誤事?!彼f,“繩子還留在那里?!?/br> “那也不礙。” “完全成功,自然不礙。就怕不成功,那條繩子留在那里,等天亮讓對方發(fā)現(xiàn),豈不是老大一個破綻?” “不過,”何小虎說,“如果完全成功,下面的人自然馬上就走,留著繩子,要省事得多?!?/br> “這也說得是?!绷终鹣肓艘粫赫f,“且先留著,看情形再作道理?!?/br> 于是,他們繼續(xù)前進(jìn)。又走了里把路,葫蘆關(guān)已經(jīng)在望,忽然有人拍掌,這是通知大家暫停的暗號。 “你們看,這是什么?” 說話的是刀卜,林震聞聲走近,但見他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倒吃了一驚。 “我絆著一塊石頭,差點(diǎn)滑倒,用手往地上一撐!”刀卜解釋他這一手血的來由,“沾了一手的血?!?/br> 俯身察看,地上果然有一攤血。 血跡未干,顏色也還是深紅,顯見得留下不久。然則這血是什么人的?因何而起?深夜荒山,有這樣的發(fā)現(xiàn),實(shí)在太奇怪了。 何小虎心中一動,便向林震說道:“恐怕是我們自己人的?!?/br> “自己人?”林震愕然,這話怎么解釋? “趙如山回去以后,當(dāng)然會派人來尋訪營救,不是自己人嗎?” “嗯,嗯!”這也可以算是一種解釋,但“自己人”又怎么有血在這里?是受傷了,還是被害了?被害應(yīng)有尸體,受傷則人在哪里? 何小虎也是這樣在想,沒有遺尸,則必定是受傷,看血跡的形狀,走得應(yīng)該不會遠(yuǎn),必得搜索一下。 “受傷走了,一路會留下血跡。”林震下令,“大家找一找看,不要走得太遠(yuǎn)?!?/br> 于是分東、北、南三路尋找。偏偏一塊浮云,掩住明月,黑頭里去覓草間的點(diǎn)滴血跡,自是徒勞無功。 “不管他了!”林震斷然決然地說,“我們有我們的緊要任務(wù),快走!” 重整隊伍,往北繼續(xù)前行,就在將要繞道葫蘆關(guān),又有新的發(fā)現(xiàn):這次是一方染滿了血跡的灰布,布猶潮濕,可知拋棄不久。 林震接過來,就月下仔細(xì)辨認(rèn),失聲說道:“果然是自己人!” “從何見得?”何小虎問。 “你看!”林震指著那塊布說,“跟你我的軍服,不是同樣的布?” 這就容易推測了,必是當(dāng)時受了傷,軍服上撕塊布扎裹,走到這里,由于流血不止,重新扎裹,所以有這樣一塊布,拋棄在這里。 “這倒不能不管!”林震想了一會兒說,“好在那面監(jiān)視哨只有三個人,我們的人,少一個也不礙。小虎,你留在這里想法子搜查。這也是很有關(guān)系的任務(wù)?!?/br> 何小虎略一躊躇,終于接受?!昂玫?。”他問,“回頭如何聯(lián)絡(luò)?” “不用跟我們聯(lián)絡(luò)了。你搜查有了結(jié)果,回到瀑布那里,看情形辦?!?/br> 說完,林震更不稍停,帶著六個人急行而去。 要越過葫蘆關(guān),自然算是一道難關(guān),但竟出乎意外地順利。這因?yàn)楹J關(guān)是一個荒廢的關(guān)隘,耶律斜軫起先未加重視,等何慶奇的兩百人困入葫蘆峪,為防備他們從此逸出,方始添兵把守。不過,入關(guān)坡道已經(jīng)填塞,要想沖關(guān),先須除去障礙,所以盡有時間備戰(zhàn)。這天夜里,坡道下先有動作,把關(guān)人馬,倒吃了一驚,但后來轉(zhuǎn)向南口,料知畏難而退,可以無事,加以半夜有警,人困馬乏,此時一松懈下來,無不倦意侵襲,連守衛(wèi)的士兵,都抱著刀,倚著墻壁在打盹,因而林震一行,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越過。 這道關(guān)口一過,一行人越發(fā)精神抖擻。向西不多遠(yuǎn),敵哨便已在望。林震一住腳,后面的人便都停了下來,俯伏在地,只仰起頭靜靜窺探。 那三個契丹兵所處的位置很突出,是在一塊大崖石上面,月光下清楚地可以看到,還搭著一個茅棚,里面是不是還有人,就不知道了。 “外面就是三個?!绷终鹬钢懊鎸Φ恫氛f,“如果茅棚里還有人,恐怕一下子干不干凈。” “只要能干掉那三個,等茅棚里的人驚醒起來,就來不及了?!?/br> “這話說得是。”林震心想:照這樣看,非悄悄地從后掩殺不可,不然一喊一嚷,驚醒了他的同伴,事情就扎手了。 但是那塊崖石,三面高起,一面臨谷,而且看上去相當(dāng)光滑,攀緣不易,只怕人未上去,已被敵人利用居高臨下的有利形勢,一腳踹了下來,跌得頭破血流。 這就只有一法,冷箭相射。轉(zhuǎn)念到此,立刻悔恨,犯了個小小的錯誤,有把弓在何小虎身上,忘了取來,少了一樣利器。 徒悔無益,只有利用現(xiàn)有的兩把弓。他對自己的箭法是有自信的,不知其余的人如何,便先問刀卜:“你的箭,有沒有把握?” “我很少用箭,不過,”刀卜答道,“我會打石子?!?/br> “那也很好。”林震很高興地說了這一句,接著又問,“哪個射箭射得好,自己說,不必客氣?!?/br> “曾得時好!”有兩三個人齊聲回答。 林震記起來了,仿佛聽人說過,曾得時未投軍以前是個獵人,箭法好自不足為奇。便招招手,示意大家圍成一圈,聽他提示如何展開攻擊。 首先說明:三個目標(biāo)由曾得時、刀卜及他自己,每人對付一個。刀卜的飛篁石子,力量當(dāng)然比強(qiáng)弓來得弱,一下子打不死敵人,林震只要求將對方打傷,逃跑不快,然后,由曾得時補(bǔ)上第二箭。 其次,下余四個人在崖石下戒備。估計茅棚中有人,最多也不過三個,以七對三,應(yīng)該綽綽有余。 “請記住,你們四位的任務(wù),只是戒備。好比一道閘,他們不來闖,你們不必動;若來闖時,一定叫他們闖不過去?!绷终鹬钢f,“取他們的性命,仍靠此物?!闭f罷,揮手示意,于是那四個人極小心地蛇行而前,影子漸遠(yuǎn)漸小,但仍隱約可辨。林震目不轉(zhuǎn)瞬地盯著,看影子靜止,左右各一,中間兩個,在崖石下完成了包圍的態(tài)勢,方始向左右顧視。 一個扣箭在手,一個握著石子,蓄勢以待,早就預(yù)備好了。林震點(diǎn)點(diǎn)頭,將箭壺卸了下來,里面有十來支箭,都取了出來,平放在地上,為的是連發(fā)連射,攜取方便。 “左面那個是我的?!痹脮r說。 “右面那個是我的。”刀卜跟著說。 林震點(diǎn)點(diǎn)頭,拈箭上弓,弓開八分,覷準(zhǔn)了中間那個契丹兵的后心,輕喝一聲:“放!” 弓弦微震,“嗡”的一聲清響,兩支箭,一塊石子,倒趕流星般往前飛了過去。左、中兩人,背心上各著了一箭;右面那個驚覺回臉,石子剛剛飛到,恰好打在鼻梁上。只見他以手掩面,將頭低了下去。 曾得時果然是好手,第一支箭離弦,第二支箭已取在手上,拽了就放,隨隨便便地就又射中了右面的那個。 這三個人只要中了箭,死活就都不必管了,因?yàn)檠率掠械馈伴l”,不怕他們逃走,就算不死,回頭再來收拾,也還不遲。此刻三雙眼睛,不約而同地都注視著茅棚。 “奇怪!”茅棚中沒有動靜,莫非是空的?林震對刀卜說,“給它兩塊石子!” 這是所謂“投石問路”。刀卜一連扔了三個石子過去,打在茅棚上,發(fā)聲不小,無論如何可以將里面的人驚醒。 誰知仍是毫無反應(yīng)。林震便說:“只怕真的沒有人?!?/br> “上吧!”林震挺起身來,大聲說道,同時拔腳往前奔了過去。 走到崖石前面,方始看清,中有一條路可上,是臨時用幾塊大石頭墊成的臺階。再往上看去,已躺倒的三個人都在抽搐,作垂死前的掙扎。另一面的茅棚,搭得非常簡陋,四角打著地釘,用繩子系住,頂上兩股繩子,往中間收攏,吊在崖石旁邊的一株大樹上,撐起一個尖頂,估量最多也只能睡三個人。 “你們還是照舊警戒?!绷终饘δ撬膫€人說,“我們?nèi)齻€上去?!?/br> 說完,騰身而上,挺刀直撲茅棚。不道茅棚中居然有人——此人異常機(jī)警,當(dāng)他的三個同伴,中箭驚呼時,他已醒來,從縫隙中發(fā)現(xiàn)崖石下有人,遠(yuǎn)處又有人。而三個同伴都已受了暗算,自己一闖出去,當(dāng)然也是送命無疑,所以一直躲在里面,苦苦思索脫身之計。 現(xiàn)在到了圖窮而匕首見,不能不露面的時候。人急智生,就此瞬息間,想到了一條脫身之計,等林震挺刀來刺時,他跳出來將刀一格,蕩開對方的兵器,順手一揮,將吊茅棚的兩根繩子,割斷了一根。 “當(dāng)心!”林震大喊一聲,“有人!” 刀卜和曾得時已先發(fā)現(xiàn)了,各自站定,先要看清是幾個人——茅棚一端已陷了下去,可以看出再無他人。 “只有一個?!绷终鹩纸校安槐孛?,慢慢收拾他,只防他要逃就是?!?/br> 于是警戒的四個人,各自看一看左右,往崖石逼近,縮小包圍。那個契丹兵卻是一步一步往后退,突然間,舉刀割斷另一條吊茅棚的繩子,搶在手里,雙腳一撐,臨空而起,從警戒的宋兵頭上越過,蕩到他們身后,雙手一松,身子落地,就勢打個滾,拔步飛跑。 “弓!弓!”林震大叫。 只得兩把弓,由于要短兵相接之故,都丟在原處,不在手邊。刀卜就地?fù)炱鹨粔K石子,用力一扔,不曾打中。下面警戒的人一起追趕,無奈那契丹兵跟刀卜一樣,善跑山路,眨眨眼之間,已經(jīng)無影無蹤。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大家無不懊喪萬分。林震卻比較冷靜,事已如此,須當(dāng)記取窮寇莫追的古訓(xùn),倘或自己這面的人,追得落入對方的掌握,則可能機(jī)密盡泄,更為不妙。 這樣想著,當(dāng)機(jī)立斷,大聲喊道:“回來,別追了!” 山巔空曠,聲音本不能送遠(yuǎn),幸好人往西追,風(fēng)是東風(fēng),借助風(fēng)力,命令遙遙達(dá)到,追的人都站住了腳,林震才算放心。 接下來就該通知何慶奇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南口火光依然,中間那一方空地,也能辨得很清楚。林震親自瞄準(zhǔn)著射了兩箭,兩箭都是尾端帶哨子的響箭,呼嘯而下,谷中清晰可聞。 在谷中的何慶奇,從林震一行出發(fā)以后,就已擬定了行動的計劃。他決定盡可能在這一夜脫困,一方面是由于聲東擊西之計,逐步收效,增加了他的信心;另一方面他認(rèn)為能由谷底而上高山,哪怕遭遇強(qiáng)敵,力戰(zhàn)而死,也比釜底游魚般坐困在谷中好得多。 行動計劃要根據(jù)各種情況來擬定。第一步要看林震他們上得去上不去。能上得去,便證明這條路確是一條路。 第二步要看林震他們是不是能從東面到達(dá)西北面?如果能夠到達(dá),就表示葫蘆關(guān)的戒備不嚴(yán)。照他的估計,葫蘆關(guān)經(jīng)先前的一陣佯攻而又似知難而退的做作,可以使敵人誤信危機(jī)已經(jīng)過去,松弛了警戒。 第三步,最要緊的是看有沒有信號,如果沒有信號,表示林震一行“全軍覆沒”,那么,西北方向的情況就是不可測的了!不過可以猜想得到,對方人數(shù)一定很多,不然,自己這方面不至于一個人都逃不掉。同時谷底當(dāng)然也還在敵人監(jiān)視之下,想逃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唯有另作打算,或者怙守待機(jī),或者力攻南口。只要有信號來,哪怕三個人都逃掉了,至少也可以證明西北方面的監(jiān)視哨,已經(jīng)不存在,敵哨的位置已為林震所占領(lǐng)。 現(xiàn)在聽到發(fā)射的是響箭,更見得林震已控制了一切,所以明目張膽地報信,而且逃掉的只有一個人,等他回營報信,調(diào)遣大隊來攔截,已是天亮以后的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唯一的顧慮是,南口之外,有大批契丹兵在,發(fā)現(xiàn)自己這方面的行動,可能會入谷追擊。 這一層他早就想過,并沒有萬無一失的善策,必要時得犧牲少數(shù)人掩護(hù)大家撤退。這是他不忍心的事,所以一直沒有宣布詳細(xì)的計劃,只做了一個提示:可能隨時要突圍,各人預(yù)備,保持精力。而此刻必須要做一個決定了。 當(dāng)斷不斷,必成禍害。他立即召集四名隊長——兩百多人自退入谷中,已重新編組,分為四隊,由兩名虞候、一名干當(dāng)官、一名副軍頭充任隊長。 這四名隊長是知道林震這一行的任務(wù)的,兩支響箭表示什么,亦都了解,原知今夜就要突圍,此刻所要聽取的,只是行動的步驟。 “我打算分三批撤退,第一批撤兩隊,第二批撤一隊半,最后撤半隊。弓箭手都集中在第二批,以防萬一?!?/br> 何慶奇的計劃是,第三批的半隊,仍舊在南口最前面行疑兵之計,第二批在后面列陣,防敵人自南口沖入,便用強(qiáng)弓硬弩,將他們擋住,好掩護(hù)第一批撤退。 “第一批撤完,第二批跟著撤,這靠第三批掩護(hù)。不過,”他用很沉重的聲音說,“第三批就全靠自己了,如果能夠順利撤出,便是大功?!?/br> 意在言外,撤不出就得犧牲在谷中。第四隊隊長立即答道:“我那里撥半隊出來,另外半隊我自己帶,最后撤。”他緊接著又說,“理當(dāng)如此,大家不要跟我爭?!?/br> 他所說的“理當(dāng)如此”,只有何慶奇了解。因?yàn)橛莺騾①澻妱?wù),干當(dāng)官辦理運(yùn)糧補(bǔ)給等職司,都算幕僚,只有第四隊隊長這個姓朱的副軍頭,是正式的帶兵官,那就理當(dāng)他擔(dān)任最吃重、最危險的戰(zhàn)斗任務(wù)。 “這話也是!大家不必跟他爭?!焙螒c奇又說,“第二批由我?guī)?,你們也不必跟我爭?!?/br> 第二批是帶領(lǐng)弓箭手。萬一敵軍沖入,掩護(hù)第一批,以及保衛(wèi)自己這一隊半,責(zé)任甚重,當(dāng)然要由善于指揮作戰(zhàn)的來擔(dān)任領(lǐng)隊,所以大家也都不敢跟他爭。 “第一批由你領(lǐng)隊?!焙螒c奇向第一隊隊長陸虞候說,“如果我走不脫,你代理我的職務(wù)?!闭f著環(huán)視其余諸人,表示已指定了繼承者。 “是!”陸虞候很嚴(yán)肅地答應(yīng)。 “分頭去挑人!動作要秘密——要快——” 臨時的編組,很快地完成了。最精悍而又善于白刃搏擊的一小隊,由朱副軍頭率領(lǐng),擋住南口;弓箭手集中在何慶奇手下,在中路嚴(yán)陣以待;陸虞候帶領(lǐng)撤退的一大隊人,都是比較弱的。這就是說,如果谷中有變,抵擋不住,則精銳盡喪,逃出去的那批人不大中用,能夠有何作為,就很難說了。 不過,這批人要逃出去,卻因?yàn)榱终鹨恍序?qū)除了契丹監(jiān)視哨,算是移去了一個極大的障礙,行動相當(dāng)方便自由。更因?yàn)榱粝铝艘桓F(xiàn)成的鉤索,攀緣亦不費(fèi)事。陸虞候也是頗能干的人,身先士卒,緣繩而上,指揮先登的四五個人,挑選適當(dāng)?shù)牡攸c(diǎn),又放下兩根鉤索,等于一共有三條上嶺之路,不消半個時辰,上百人都已脫困。不幸地摔落了兩個人:一個腦漿迸流,當(dāng)即喪命;另一個摔斷了大腿,大概一則不愿受苦,再則不愿成為全隊的拖累,竟用隨身所攜的短刀自戕了。 這就該輪到何慶奇的弓箭手撤退了。事到臨頭,他卻有些躊躇,派人將朱副軍頭找了來說:“已成功一半了,我們一起走吧!” “我倒也想走。上嶺去轉(zhuǎn)敗為勝,說不定還可以好好干一場。不過,我不能走,一走就露了馬腳,反而‘引鬼進(jìn)門’。敵人在谷外看得很緊?!?/br> “那,我們走了。你又如何?” “看情形。”朱副軍頭說,“請將軍將弓箭留給我?!?/br> “那當(dāng)然。”何慶奇留下三十把弓,三十壺箭——朱副軍頭的人,只有那么多。 “將軍!”朱副軍頭問,“下一步的打算如何?” 這就難回答了。現(xiàn)在只求脫困,嶺上的情勢還不大明了,自己弟兄的體力又是如何,要看各種情況才能決定進(jìn)止,或者突襲葫蘆關(guān),或者覓路回營。 想了一下,何慶奇老實(shí)答道:“此刻我說不出一個究竟。不過,我在嶺上一定留上步哨,等你上嶺,跟你聯(lián)絡(luò)。你多保重!” “是了?!敝旄避婎^說,“將軍珍重。”他緊接著又問:“將軍,我這里一共二十八個人,連我一共二十九,名字你都記得嗎?” 聽得這話,何慶奇悚然一驚。他懂得朱副軍頭的用意,這二十九個人斷后,預(yù)備犧牲在谷中了!將來奏報旌獎,如果遺漏一個人,怎么對得起在天的忠魂? 這一點(diǎn)何慶奇是疏忽了,不過可以補(bǔ)救,卻不必承認(rèn)疏忽,免得影響士氣;“我當(dāng)然都記住了他們的名字?!彼f,“為了確實(shí)起見,再重新核對一次。” 此時此地,并無紙筆可以記載,但多派幾個人記憶也是一樣。何慶奇指定左右數(shù)人,每人各記最后扼守的健兒數(shù)人。這要花費(fèi)一些時間。等記認(rèn)明白,朱副軍頭不敢再耽擱他的工夫,連連催促,從速上嶺。 經(jīng)過這一番患難,同袍的感情,越覺深厚。何慶奇心里在想:兩百人絕處逢生,能夠脫困,獨(dú)獨(dú)這三十個人不能不犧牲,無論如何是件令人不甘心的事。所以一面督促大家緣繩而上,一面念茲在茲地在思索,怎么樣能讓這三十個人也安然撤退。 一直到都上了嶺,還未籌得善策,而自己所領(lǐng)的這批人,何去何從,卻必須做一決定,因而不得不拋開谷底,將心思用在應(yīng)付眼前。 于是他先觀察環(huán)境,往前望是葫蘆關(guān),往后望是敵人的營盤。右面山峰起伏,似乎綿延無盡;左面就是谷底,遙望對山,影影綽綽似乎有一兩條人影,當(dāng)然是林震一行,突襲得手以后,留下人在看守著。 然則,林震呢?他自語著:要設(shè)法先跟他取得聯(lián)絡(luò)才好。 這是初步的一個決定??纯刺焐希毡倍沸堑姆轿粊碚f,即將日出。天光一亮,一百多人這樣大一個目標(biāo),過于顯豁,必為敵人所發(fā)現(xiàn),那時再覓路逃避,就嫌太晚了。 轉(zhuǎn)念到此,相當(dāng)焦急,一急急出了一個主意,不暇多作考慮,將陸虞候找了來,斷然下令:“咱們硬奪葫蘆關(guān)!” “是!”陸虞候問道,“怎么奪法?請交代下來,好趕快動手?!?/br> “只有見機(jī)行事。先往前走,到關(guān)前再看。” 說著,他與陸虞候走在前面,一百多人跟隨而進(jìn)。到葫蘆關(guān)已清晰可見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這是太陽將升上大地的征兆,時間真的不多了! “停步!”陸虞候突然喊道,“前面有人?!?/br> 何慶奇也看到了,只是天正暗,影子若隱若現(xiàn),辨不清敵我?!安灰ё病!彼醋£懹莺蛘诔榧氖郑耙苍S是自己人!” 陸虞候被提醒了,倒驚出一身冷汗:若非何慶奇制止,冷箭一定會傷了自己人。 于是手從箭壺上移開,輕輕拍了三掌,這是暗頭里招呼自己人的信號。果然,前面也回了三下掌聲。 何慶奇松了口氣:“好了,聯(lián)絡(luò)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林震?” 大家都站著等待,等那條影子漸近,何慶奇首先看出,身影挺拔矯捷,縱躍輕靈,十之八九是何小虎。 果然,一聲:“爺!”帶著歡笑撲到面前的,正是何小虎?!盃?、爺!”他不知因何興奮,又笑又喘,以至于話都堵塞在喉頭了。 在何慶奇周圍的人,見此光景,料知必有極好的消息,無不既高興,又著急,急著要探問究竟。卻不能催,一催他會說不出話。 “小虎!”陸虞候拍拍他的肩說,“沉住氣!定下心來,慢慢兒說!” 何小虎心里很亂,意想不到的奇遇,每一點(diǎn)都重要,每一點(diǎn)都有趣,不知從哪里說起,定一定心,找到一句話來開頭:“孫副都頭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