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想起兩年前，槍聲穿耳而過，幾乎要將耳膜震破。

    那種把心肺冰凍住、又一點點敲碎的感覺漫及全身……

    那天，一睜眼，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傅丞硯。

    然而，只有聞楓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說：“他后背中槍，險險擦過心臟，命是保住了，只是還沒醒過來?！?/br>
    她顫著，紅著眼睛問道：“那個兇手呢？”

    聞楓疲憊地捏了捏眉骨，“當(dāng)場擊斃?！?/br>
    “誰擊斃的？”

    “傅丞硯?！?/br>
    他說完，兄妹倆相視一眼，很久沒再說話。

    聞楓不經(jīng)意間掏出煙來，卻想著這是在醫(yī)院，又將煙收了回去，淡淡道：“警方通報也出來了，跟他猜的一致，是我們原來解約的那個藝人花錢找人干的?！?/br>
    “林燁磊嗎？”聞卿瑤一聽，也沒太大的意外，“抓到了嗎？”

    聞楓點點頭，“抓到了，網(wǎng)上各種新聞已經(jīng)鋪天蓋地了，記者們都堵在醫(yī)院外?！?/br>
    堵在醫(yī)院外？

    想看看她這個三天兩頭被綁架的富家千金有多慘嗎？

    這個世界是仇富的，大家想看的，只是熱鬧罷了。

    她沉沉呼了口氣，掀開被子，“我去看看他。”

    聞楓說道：“那位陸參謀長在。”

    聞卿瑤稍稍一愣。

    二十多年沒看過兒子，這個時候倒是天天看了。

    她沒說話，徑直往外走。

    聞楓快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腕，“瑤瑤……”

    她無力地甩了甩，“你放手?！?/br>
    聞楓抬高了音量，“聞卿瑤！你聽我說！”

    他抿了抿唇，無奈道：“他父親向他原單位下調(diào)令了。”

    聞言，聞卿瑤只是眼神渙散了一下，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本來就不會驚訝。

    調(diào)令，遲早要下。

    人，遲早要走。

    她留不住的。

    她抬頭，看著聞楓眉宇間那抹擔(dān)憂和懊惱，平靜地拂開他的手，“喔?！?/br>
    -

    來到icu，穿上隔離衣和鞋套，聞卿瑤攥緊了拳，輕輕走了進去。

    與陸衛(wèi)鶴相視一眼，聞卿瑤欠了欠身，“陸伯伯?！?/br>
    陸衛(wèi)鶴沒有說話，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徑直出了門，將空間留給了她。

    聞卿瑤走到病床邊，看著床上那個雙眼緊閉、戴著呼吸機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倏地一下涌出。

    看看，這就是愛她的代價。

    多么諷刺啊，一個前途本該光明的人，卻因為她躺在這里，差點送了命陰陽相隔。

    如果傅丞硯沒有救過來，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聞卿瑤執(zhí)起他的手，放到嘴邊，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像冰涼的雨水一般，一點一滴。

    “傅丞硯，那天我應(yīng)該聽你的話的……”

    “那天我不應(yīng)該開門的……”

    “如果那天我沒鬧著要吃早餐攤，會不會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然而這一句句的話語，都得不到回應(yīng)。

    子彈險險擦過心臟，那該多疼啊。

    從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她以為讓他們分開的始作俑者是聞楓、是她的家人，卻沒想到，真正的始作俑者，其實就是她自己。

    -

    回到南城，接連幾天，聞卿瑤都閉門不出。

    又過了一個月，她知道傅丞硯出院了，也回來了，卻沒有去主動聯(lián)系他。

    直到他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她才疲憊地接起：“我訂了個房間，你們部隊附近的酒店見面吧?！?/br>
    到了約定的時間，聞卿瑤來到酒店。

    整個房間靜悄悄的，潔白的床單，潔白的枕頭，連墻壁都是耀眼的白。

    記得傅丞硯曾經(jīng)問過她：“知道為什么部隊的床單都是白色的嗎？”

    她認真地問：“為什么？”

    他笑著說：“活著的時候躺在上面，死去的時候躺在下面?！?/br>
    聞卿瑤淡淡笑笑，撫摸著床單，然后脫掉外衣。

    又等了一會兒，見傅丞硯還沒來，正準(zhǔn)備打電話，就聽門鈴“叮咚”一聲。

    熟悉的聲音傳來，“阿瑤，是我?！?/br>
    她攥緊了拳，慢慢走過去，然后打開門。

    一個多月沒見，只一眼，她就看出來了，傅丞硯整個人都瘦了，雖然看著人十分精神，但根本難以想象這是剛剛撿回一條命的人。

    她把他拉進來，關(guān)上門，然后匆匆低下頭。

    但縱使垂著眼，傅丞硯也能看得出她哭過，而且哭了很久。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阿瑤？”

    而下一秒，聞卿瑤忽地將手縮了回去。

    她沒吱聲，也沒看他，生怕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在此刻崩裂。

    兩個人就這么靜靜站了很久。

    直到腿都有些發(fā)軟了，聞卿瑤問道：“我知道你接到調(diào)令了?！?/br>
    傅丞硯沉默了一會兒，道：“是，跨軍區(qū)調(diào)令。”

    她低聲問：“那你什么時候走？”

    傅丞硯：“原部隊批下來就走。”

    聞卿瑤笑笑。

    批下來？總參謀長的調(diào)令，原單位不就是簽個字的事嗎？

    只是在他看來，可能這個時間的約定者，是她聞卿瑤而已。

    她沒說話，伸手抱住他的腰，將整個臉埋到他胸口。

    心跳依然鏗鏘有力，而她知道，只差分毫，這里就永遠不再有任何跳動。

    聞卿瑤踮了踮腳，抬手勾著男人的脖子，慢慢吻上他的喉結(jié)。

    滑動的吞咽瞞不過她，她又順著下頜吻了吻他的臉頰，最后咬住他的唇。

    傅丞硯悶聲一哼，低頭捧住她的臉，舌尖輕易地撬開了她的貝齒。

    情急之下，等他有了反應(yīng)，她不管不顧，揪著他的衣領(lǐng)將他壓在了床上。

    被倉促脫下的衣服，狼狽地灑了一地。

    漸入的瘋狂代替了臨時的慌怕。

    她看著他左胸口的那處新鮮的傷疤，觸目驚心。

    輕輕閉上眼。

    那一刻，是那么的貪婪……

    待一切重歸平靜，傅丞硯抱著她，拂過她汗?jié)竦念^發(fā)。

    “今天喊我來，是想說什么？”

    她沒吭聲，只緊緊閉著眼睛，生怕一睜眼，眼淚就流出來了。

    良久，等男人的緩緩躺在了身邊，她才背過身去，睜開眼，緊緊咬著手指，“傅丞硯，我們分手吧?！?/br>
    話語出口的一剎那，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似乎是早有預(yù)料，傅丞硯啞聲問道：“有原因嗎？”

    聞卿瑤死死克制著，不讓自己的肩膀顫抖，可是傅丞硯知道，她在哭。

    她顫著說道：“我們都放過彼此好不好？我害怕了，每時每刻都在害怕，每分每秒都害怕失去你……我現(xiàn)在，睜眼閉眼都是槍聲和子彈……”

    “所以……？”

    她平復(fù)了一下，繼續(xù)道：“傅丞硯，我真的累了，你給我點時間，等我能夠面對和接受……”

    她忍著哭腔說完，再也沒有說話。

    而整個身體卻控不住地顫栗起來，就像一個空無的軀殼，在風(fēng)中搖曳。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氣都凝結(jié)了，久到心肺都像撕扯般的疼痛，身邊終于遙遙傳來一聲：“好?！?/br>
    視線早已被淚水沖刷模糊，她閉上眼，聽著身邊的人鎮(zhèn)定地起身，穿上衣服，最后幫她燒了一壺?zé)崴?，悄然離去。

    門被帶上的那一刻，她蒙著頭，終于把壓制已久的情緒釋放了出來，放聲大哭。

    從頭到尾，她最害怕失去的，不是愛情，而是傅丞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