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太君入座，勉強(qiáng)笑了笑，謝過宮人上的茶水糕點(diǎn)，慢聲說：“不瞞惠妃娘娘，老身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br>
    惠妃用手里的帕子擦擦嘴角，斂了笑：“老太君若是想要本宮為裴家求情，那便罷了，您老也明白，后宮不得干政，本宮也僭越不得?！?/br>
    裴老太君蒼老的面容上露出愁苦：“娘娘就真的不能再幫幫裴家了，娘娘若能助裴家一脈度過此次劫難，裴家后人就是做牛做馬也會(huì)報(bào)答您的！”

    裴氏敗落已成事實(shí)，惠妃慈悲似地?fù)u頭說：“老太君又是何必?！?/br>
    她不愿與裴老太君多提裴家事，只裝作看不到老太君臉上的失望，轉(zhuǎn)而笑著看向低著眉眼站在一邊的小姑娘，輕笑著問：“這個(gè)丫頭本宮倒是眼生，以前沒見過?！?/br>
    “這是老身嫡親親的小孫女裴菱，她爹是老身的大兒。”跟裴老太君一起來的是裴家大房的嫡幼女裴菱，裴老太君用手推了她一把，道，“菱兒，還不快跟娘娘行禮！”

    惠妃輕笑，等裴菱行過禮，她又問老太君：“裴小姑娘生了個(gè)好模樣，今年多大了？”

    裴老太君說：“這丫頭年紀(jì)稍小些，今年才十五，正準(zhǔn)備相看人家。”

    惠妃心下了然，想來裴菱該就是先前裴家想讓自己做媒，送給靜王做正妃的丫頭了。不過眼下裴家跟楊家儼然鬧出那么大的事，楊家又是靜王的外家，想來只要是靜王不昏了腦袋，便必然不會(huì)娶裴氏女進(jìn)門。

    如此一來，裴老太君帶裴菱進(jìn)宮的意圖，她便有些猜不出來了。

    不過這時(shí)，裴菱卻突然跪到惠妃跟前，低聲道：“娘娘，臣女有一愿，還望娘娘能幫民女成全一二?！?/br>
    惠妃愣了愣，擰眉說：“你像讓本宮幫你什么？”

    裴菱抬起頭來，眼神堅(jiān)定道：“臣女先前聽聞淑貴妃娘娘在世時(shí)與家母曾替民女賜下一樁與靜王殿下的親事，然而事到如今，臣女亦知曉了臣女的家人對(duì)楊家犯下的是何等不可饒恕的罪惡，所以心中歉疚之余，便更多是想要替族人贖罪一二。臣女眼下再不敢奢望靜王殿下風(fēng)姿，但卻仍舊懷著一點(diǎn)小小的期待，希望娘娘能夠幫助臣女，便是叫臣女在靜王殿下身邊，做妾也好，為奴為婢又或者當(dāng)牛做馬也好，只要能讓臣女以身來替家族洗清身上的罪孽，還裴家欠下的債。”

    惠妃聞言，沉默良久道：“……裴姑娘，真這么想？”

    裴菱點(diǎn)頭：“此乃臣女所愿?！?/br>
    到底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惠妃倒是被裴家這一手給驚呆了。

    明明是裴楊兩家結(jié)怨，真想還債，那你倒是給楊家人為奴為婢去，然而裴菱看似真情實(shí)感地一段話下來，卻偏偏直接越過楊家，反倒口口聲聲要去給靜王做牛做馬。

    惠妃還真不明白了，這家人到底對(duì)靜王愛的有多么深沉，才能在裴楊兩家如此深仇大恨之下，還不愿放棄原先的打算。

    沒有直言拒絕裴菱，惠妃想了想，意味深長(zhǎng)說：“裴姑娘深明大義，著實(shí)令人感動(dòng)?！?/br>
    裴菱：“請(qǐng)娘娘成全！”

    惠妃低低嘆了口氣：“你是個(gè)可憐的，且讓本宮再想想罷?！?/br>
    “想什么？”突然，晉元帝的聲音在雨霖宮正門口響起。

    惠妃驀地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臉上勉強(qiáng)掛起個(gè)心虛的笑，迎上前去：“陛下怎么突然來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br>
    晉元帝淡淡看了惠妃一眼：“朕聽宮里的太監(jiān)說，愛妃今日精神不大好，便過來看看，沒想到裴老太君也在？”

    裴老太君起身同晉元帝行了一禮，晉元帝面色淡淡道：“老太君年事已高，沒什么事，還是別總往這宮里來了?！?/br>
    裴老太君面色一苦，低聲說是。

    晉元帝又說：“這丫頭就是先前愛妃說過，淑妃在世時(shí)曾替靜王訂下的裴家女兒？”

    惠妃不敢多說，只點(diǎn)頭說是。

    晉元帝閉了閉眼，道：“模樣瞧著小了點(diǎn)，倒是跟靜王不大合適……方才朕來時(shí)依稀聽說，這丫頭自愿當(dāng)牛做馬，也要替裴家贖罪？”

    惠妃聽著晉元帝不咸不淡，聽不出喜怒的語氣，低聲道：“是這樣?！?/br>
    晉元帝似笑非笑說：“她倒是個(gè)心地好的?！?/br>
    惠妃聞言，心中突然替裴菱升起一陣不妙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晉元帝的下一句，便將裴菱打下了十八層地獄。

    “既然自己有心，那朕便做主，將你指給楊家三子?！?/br>
    晉元帝如是說。

    裴菱面色陡然一白，抬眸看向晉元帝，卻被帝王眼中的透徹給看得心中一片冰涼。

    那楊家三子，便是當(dāng)年被裴家二房的老爺縱馬撞死的楊家幼子的嫡親哥哥，此人早已娶妻生子，裴菱過去也不過是個(gè)沒有身份的姨娘妾室罷了，況且楊家夫人在得知真相后對(duì)裴家人更是懷恨在心，可想而知的是待裴菱進(jìn)了楊家，下場(chǎng)會(huì)是如何。

    帝王一言既出，那就是圣旨，絕沒有反悔的可能。

    裴菱畢竟是個(gè)小姑娘，眼下早已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跪在地上，求助似得看向裴老太君。

    裴老太君心知自家算是徹底惹了晉元帝的厭棄，憐憫地看向自己素來最喜歡的這個(gè)嫡孫女兒，蒼老的聲音緩緩道：“菱兒，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謝主隆恩？”

    裴菱全身一涼，到底是顫著身子叩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