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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誅明在線閱讀 - 第十六章 你回家去

第十六章 你回家去

    向岳向老漢是私鹽販子!

    朱達終于明白對方做什么了,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也綜合起來,進一步佐證了這個判斷,他從前也見過大家進出向家買賣,拿進去糧食,換回來包裹,可十二歲的朱達認識僅此而已,一個少年又怎么會關心油鹽醬醋的瑣事,從未出村的他又怎么會知道官鹽私鹽。

    怪不得村里百姓都對這向岳敬畏,連李總旗家都讓他三分,在大眾的認識里,這私鹽販子就和亡命徒?jīng)]什么區(qū)別。

    當年學食品加工的時候,老師課上閑扯曾說過古代的鹽政,對私鹽相關特意提過幾句,讓朱達印象很深刻,因為古代鹽政和現(xiàn)代區(qū)別巨大,閑時也專門了解過。

    這個時代的官鹽質(zhì)次價高,某種意義上是朝廷官府征稅的手段,城池之內(nèi)或許還有官鹽在,鄉(xiāng)鎮(zhèn)村落大體都是私鹽了,因為鹽貨牽扯官府稅利,查禁很嚴,同時因為這專賣和查禁,私人販賣的利潤也是不低。

    雖說律法上販運私鹽一斤以上就是死罪,可真正主持販運私鹽的都是豪強,甚至有官吏的直接參與,這等事無非是大家分肥,心照不宣的灰色營生,只是跑單幫的倒霉,風險不大不。

    “販賣十斤以下的風險最大,說不準就被抓去殺頭,百斤以上的就要看手段如何,這千斤的就是如何發(fā)財了”當年老師的調(diào)侃記憶猶新。

    想想向岳定期離開白堡村,李總旗又視而不見,貨源什么的也很穩(wěn)定,應當不是個跑單幫的販子,倒像是層層拿貨分銷的本村坐商。

    現(xiàn)在的朱達能想明白這些關節(jié),沒什么見識的白堡村村民卻未必,他們一方面吃著向岳販運的私鹽,一方面卻覺得對方是個亡命徒,太接近了會有禍事上身,如果光是沙場余生的老卒,在大同這等邊鎮(zhèn)軍區(qū)不會被那么畏懼。

    這還解釋了一個疑問,朱達和周青云接近后,對向家的生活標準很迷惑,做個獵戶買賣皮貨就能過得這么好?rou都自己吃了?朱達甚至都懷疑過對方是不是做些搶劫殺人的勾當。

    推車那青壯漢子幫著把兩個口袋搬下,這口袋里想必就是鹽貨了,朱達還注意到在獨輪車上放著一口刀,這想必是有備無患的意思。

    向岳向老漢盯著朱達,眉頭皺起,開口就要說話,如此表情印證了朱達的判斷,那天深聊幾句之后,拜師的可能就斷絕了。

    正在這時候,卻聽到院門響動,向內(nèi)打開,周青云笑著迎出來說道:“向伯,你回來了,八叔好??!”

    被叫做“八叔”的青壯對周青云點點頭,周青云隨即注意到朱達也在門口,他看看向伯,再看看那“八叔”,又看向朱達,眼珠一轉(zhuǎn),笑嘻嘻的說道:“向伯,八叔,朱達做飯可好吃了,我這幾天都是跟著他搭伙,今天咱們一起吃午飯吧!”

    這么一說,那推車的青壯還好,向岳卻是詫異,在兩個少年臉上掃了幾眼,皺眉說句:“胡鬧!”沒說別的,拎起個口袋向院內(nèi)走去,那八叔也是拎起一個跟上,周青云過來幫著拿刀,又對朱達催了句“快點進來!”

    朱達愣了下,連忙快步進門,頗為感謝的對周青云點點頭,對方還真夠朋友,這是為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了,

    “院子里這么腥氣。”向岳和那個八叔一進院子,就聞到味道不對,不怎么吃魚的人對腥氣格外敏感,向岳向老漢隨即看到掛在架子上的幾條魚,立刻咆哮起來:“混賬子,我不在家,你鬧翻天了!”

    “向伯,八叔,這魚可好吃了,比rou都不差!”周青云忙不迭的解釋,聽到這話,向岳和那八叔都是將信將疑的模樣。

    周青云在那里口沫橫飛的解釋,說朱達做得怎么好吃,周青云在這件事上也沒道理去騙人,兩個成人雖然不怎么信,但也沒攔著朱達走近灶臺。

    “把餅子熱一熱,把rou脯和腌菜一并蒸了?!毕蛟老蚶蠞h簡單叮囑了句,看來還是不信朱達能把魚做得好吃,但也懶得管了,反正魚不好吃,用rou脯和腌菜下飯就是。

    那邊周青云笑著答應了,接下來直奔灶臺,開始和朱達一起生火做飯,特意叮囑了一句:“想要學武,就要看這頓飯了?!?/br>
    朱達倒是沒那么天真,不過這頓飯做得好吃些,可以讓向老漢對自己有好感,這對拜師學藝更有好處,這周青云人真不錯,但武技不能說靠譜,什么“羅漢六刀”,太兒戲了。

    弄明白這向老漢的職業(yè)后,朱達在使用佐料上就“大方”了些許,私鹽販子家境康,比起貧苦農(nóng)戶來可是好太多,沒必要那么節(jié)省,燉魚湯是為了節(jié)省材料多吃些,要說味道好,自然還是炒和燒,這次就用醬油來紅燒。

    做飯的時候,朱達想到一件事,自己做的這些事很像當年玩游戲,要通過這烹飪美食來增加向家老少對自己的好感度,現(xiàn)在周青云已經(jīng)增加不少,向伯那邊如何,要看今日這頓飯了,想到這里,他啞然失笑,倒是讓邊上添柴草的周青云莫名其妙。

    等味道出來之后,向老漢和那個八叔都從屋子里走出來了,特意來灶臺這邊看了看,而周青云更是滿臉的興奮,只是說話語氣上帶著幾絲埋怨:“你這也太不夠朋友了,這么好吃的做法非得等向伯回來才用?!?/br>
    “本來就要今天用的?!敝爝_笑著回答說道,“節(jié)省佐料省錢”之類的話就沒必要講了。

    因為有外客,這次足足用了三條魚,滿滿一盆,醬汁紅潤,濃香撲鼻,端上桌的時候,向岳向老漢和那八叔都吞咽口水,等第一筷子入口,臉上的疑惑都是一掃而空。

    “這玩意有人試著吃過,又腥又苦又臭,還有人說大同那邊做的好吃,誰也不信,敢情真這么好吃。”那八叔贊不絕口。

    向岳表現(xiàn)的矜持些,可能和年紀也有關系,他只是簡單說了句“好吃。”

    話多說少說,每個人都沒少吃,好在周青云提前留下一條來給自己和朱達,這三條看著都不夠吃的。

    “下次我來學個做法,這東西不錯,油水足,吃著和rou差別不大。”那八叔說了幾句。

    向岳向老漢沒有接這句話,反倒嘆了口氣,先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周青云,然后開口問道:“山里真進去賊了?會不會是過路的?”

    “怎么會是過路的,我聽管事的講,是北邊犯事的逃兵,人不多,卻膽子大手段狠,要不是當家的莊子人多,就被他們沖進去了?!卑耸宄燥柫苏勁d很足。

    朱達和周青云都是豎起耳朵在聽,這可不是村里的家長里短,向伯臉上更是陰沉,悶聲說道:“沿路各村傳過去的消息不會有差,看來真是進山了?!?/br>
    說到這里,向伯嘆了口氣,有些頹然的說道:“這什么世道,韃子又來了,山里有豹子,居然還有了賊兵。”

    “向老哥,這進山打獵還是停了吧,別說進山,在這村里也要心,山里那些賊兵可是要下山的,管事已經(jīng)說了,官面上的消息很快就會傳下來?!?/br>
    這些話朱達和周青云都聽得懵懂,朱達更是不理解,這進山打獵就這么要緊,這念頭一閃而過,要琢磨的東西,更準確說,是要遐想的東西太多,向伯和這“八叔”閑談中帶來了很多信息,從蘇醒后他所見所聞甚至記憶都只有這白堡村的一切,父母的見識同樣閉塞,外面的信息就只有天際的淡淡烽煙,其他什么都沒有。

    可今天的談話里面,卻帶來了外面天地的只鱗片爪,朱達下意識覺得天地開闊了些,這讓他很興奮。

    吃過飯之后,那八叔就推車走了,車上裝著滿滿兩口袋麥粒,臨走前還笑嘻嘻的說道:“等下次來帶著好酒,咱們吃魚喝酒。”

    等外客一走,周青云就眼巴巴的上前,盡管還沒開口,朱達卻能猜到,這周青云要幫著自己懇求拜師學武,對方的心意是好的,可眼下這個時機不合適,這個事周青云就不該開口,以這向老漢的見識性格,如果以為自己有目的的接近周青云,恐怕更被厭惡。

    但周青云也沒有開口,因為向岳向伯的臉色陰沉,看得出在琢磨不好辦的事,這時候湊過去做什么都會有反效果。

    到得最后,那向岳向伯先看了眼周青云,又對朱達說道:“你回家去吧!”

    語氣不善,還擺手示意,朱達沒多說什么,倒是周青云有些急,但看到向伯臉色后也沒有出聲。

    走出向家院子,聽到身后“進屋去,我要問你”,朱達抬頭吐了口氣,這拜師的路短時間內(nèi)怕是斷了,他心里很頹喪不甘,卻沒有憤恨,因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憑什么就要收你為徒,別人安身立命的本領,無親無故,就為了這幾口魚教給你嗎?

    想想自己和向家老少,恐怕也就是這十天內(nèi)才說話打交道,從前就和陌生人一樣,認識不過十天,憑什么就要收徒傳授。

    朱達一邊想著,一邊慢跑起來,歸根到底還是要靠自己,不管如何,先把自己的身體鍛煉好,已經(jīng)和周青云初步建立了友誼,路還沒有絕,樂觀繼續(xù)就好。

    交糧之后說是農(nóng)閑,可家家還要準備過冬,還不到休息的時候,朱家夫婦也是如此,朱達鍛煉完之后,去把河邊水坑稍微隱蔽了下,這才帶著收獲回家,這幾天魚吃下來,朱達的父母已經(jīng)很期待晚飯,對朱達的手藝沒有任何懷疑了。

    在灶臺邊上,朱達和母親朱王氏忙碌不停,回到家之后,他沒有展現(xiàn)一絲的喪氣和不甘,沒必要讓父母跟著擔心,而且在這忙碌中,朱達覺得心情變好了。

    “朱家哥可在家嗎?”有聲音在院門外響起,卻是那向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