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窮文富武
聽到向岳說出這等不可思議的好條件,屋子里安靜下來,就連周青云都是瞠目結舌的模樣。 就在此時,卻看到朱石頭把端起來的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瞪著向岳向老漢說道:“要是讓我家孩子去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勾當,那萬萬不能?!?/br> 或許是酒壯人膽,或許是父子連心,平時懦弱老實的朱石頭死死盯著向岳,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另一邊的母親朱王氏也滿臉堅決,朱達覺得自己該開口說幾句,雖然向岳提出的條件有些匪夷所思,但未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打聽清楚就好,沒必要弄得這么僵。 “爹” “閉嘴!孩子不要插嘴!” 一向溺愛獨子的朱石頭這個時候毫不客氣,氣氛眼見著就僵住了,向岳向老漢看了看兩邊,卻是笑出聲來,搖頭說道:“是不是覺得老漢開出的條件太好了?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的確如此,這樣管吃管住,傳授本領,而且還允許回家干活幫忙,這完全是單方面的付出,沒有任何索取,也難怪朱家夫婦以為他要對自家兒子不利。 “老漢的話還沒說完,剛才那幾樣是和你們兩口子說的,現(xiàn)在老漢要問朱達,條件在這里!”向岳向伯的神情變得肅然,這表現(xiàn)倒是讓朱家父母和周青云很錯愕,這完全是把朱達當做成人來看待了。 朱達坐正了些,開口說道:“向伯您問就好。” 這端正的回答讓向伯感慨了句“這模樣看著倒像是讀過書的,都說人有七竅,有的生下來開了,有的是遇到生死關頭才會開”,朱達自然不會對這個解釋,這些神秘學的說法反倒可以說明自己的一些變化和不尋常,何苦解釋。 “朱達,你不是來我家白吃白住,也不是白學我的本事,你想在我這里學,就要做到一件事,每天都要打三條魚上來,還要做的好吃,這個你能做到嗎?” 聽到向岳的問題,屋子里面又是安靜,朱家父母面面相覷,周青云張大了嘴巴,就連朱達自己都糊涂了,自己去冒失拜師沒有被答應,舉著魚去也沒有理會,和周青云玩耍了幾天想必不是主因,可向岳向伯回來,怎么就答應了?而且還因為是這魚? 白堡村這片區(qū)域都不會吃魚,從白日里來的那個“八叔”了解到,只怕大同地區(qū)吃魚的都不多,但這不會成為收徒的理由,向家不缺酒rou,而且這向岳向伯看起來不是個貪吃之人,也不像是溺愛孩子的,根本不會因為周青云喜歡吃就答應收徒。 至于玩伴之類的更不必說,學武拜師和每天在一起胡混游玩完全是兩碼事,朱達絞盡腦汁的琢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邊向伯拿起酒葫蘆給自己倒了一碗,抿了口之后說道:“朱家哥,你出去的少,別以為天下就這么太平,也別以為韃子離咱們這邊還遠,除了韃子,那馬賊土匪什么的就不殺人了嗎?那些老爺家里拿刀騎馬的就不殺人了嗎?學武強身,有個自保之力總是沒差的,咱們不去害人傷人,可也要防著被人害了,最起碼要能跑得了?!?/br> 朱家夫婦對視了眼,都沒有出聲辯解,他們固然沒見過什么陣仗,沒經(jīng)歷過兵災,可老輩人講過說過那個慘狀,這天際間燃起的兩次烽火烽煙更讓人心中不安,實際上,村里每家都在清理地窖準備干糧,大家都在備著不時之需。 不過在這樣的封閉安靜的村落,村民們甚至李總旗都沒經(jīng)歷過什么事,習慣縮頭,總覺得不知道聽不見看不見就是沒發(fā)生,得過且過罷了,現(xiàn)在這向岳把話說破,氣氛變得凝重許多。 “學武沒錯,可老漢為啥不答應你,因為你學不了,你能跑能跳,人又聰明,沒啥學不會的,為啥不答應,因為你一年都吃不了幾次rou啊!” 屋子里又是變得安靜,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在朱達的記憶里,一年能吃rou的次數(shù)不會超過五次,而且每次都吃不盡興,朱家父母有點懵懂,但朱達卻立刻理解了,吃不了rou,就支撐不了大量的運動,連基本的體力消耗都滿足不了,還談什么學武,這個倒是和自己捕魚補充蛋白質和脂肪異曲同工,營養(yǎng)學相關是基本規(guī)律,這個含糊不了。 向岳向伯又喝了口酒,他此時滔滔不絕,“別覺得吃飽了就能撐住,吃糧食是有虧欠的,不吃rou吃足了,年輕時候覺不出什么,到老了各種病各種傷都要發(fā)出來,死都不得好死。” 這話朱家父母聽得懵懵懂懂,朱達卻聽得很明白,那邊向岳說到這里卻自嘲的說道:“老漢現(xiàn)在還撐得住,再過幾年怕就是不得好死的?!?/br> 氣氛更加沉悶,好在向岳繼續(xù)說道:“一個月吃不了十幾天rou,學什么武,老實種地就好,你家人丁少,在村里日子還算過得去,可吃rou上還是難,但你能抓魚,還能把魚做的好吃,這個就和吃rou差不多了?” “向叔,這魚和rou能比嗎?”這是父親朱石頭問的,他們夫婦這幾天干活有力氣,做什么都有精神,但也沒覺得這魚怎么好,對他們來說吃rou才是無上滿足,魚是次一等的東西。 “我年輕時候也是這么想,當兵的時候上面老爺是南邊來的,他說這魚和rou是一樣的,要是吃海魚,只怕比這rou還要好,老漢光聽他說,也沒見他做過,就從沒當真,沒想到你家朱達會做?!?/br> 但這魚和收徒有什么關系,朱達倒不急著發(fā)問,他知道還有下文。 “按說老漢不缺這口魚,不差這點油水,老漢我?guī)е嘣迫ド嚼镒咭惶?,怎么也不會空手回來,飛禽走獸的味道比這魚還是好了不少,可以后這山不好進了??!”向伯向岳說到這里,把碗里的酒一飲而盡,臉色也變得陰沉。 向老漢看了眼朱達,又瞥了眼周青云,朱達在那里全神貫注的聽著,周青云則是盯著大人這邊沒吃的干rou,向岳微微搖頭,悶聲說道:“山里前幾天有了豹子,應該是有一窩豹子過來了,這還不算什么,架張窩弓挖個坑怎么也能抓到,可這次出去跑買賣得了消息,有十幾個賊兵進了山,不知道正藏在那里?!?/br> 說到“豹子”的時候,朱家夫婦臉上已經(jīng)有了懼怕的神色,說到“賊兵”更是色變,朱達卻有些弄不懂為何這么大的反應,周青云臉上卻有不服氣的表情。 “豹子,我時候村頭查家的孩子就是被豹子叼走了怎么還鬧了賊兵”父親朱石頭念叨幾句,聲音居然都有些顫抖。 “達,你別去河邊了,萬一有個閃失?!蹦赣H朱王氏也連忙說話。 向伯在那邊搖搖頭說道:“這離深山十里地,豹子怎么敢出來,賊兵也怕清剿,這白堡村又沒什么油水,不會過來的?!?/br> 說完這句,他調(diào)侃說道:“世道這么不安寧,學武強身總歸沒差的,朱達你倒是歪打正著,老漢這年紀也大了,幾口酒下肚,話就越說越偏,進不了山就弄不到rou,靠著這些鹽貨,吃飽吃咸能行,可買rou就不成了,再說,又不是府縣市集,哪里有這么多rou買,也買不起??!” 說到這里,朱達明白了,向岳向伯的考慮居然和自己為了鍛煉尋求營養(yǎng)的考慮本質上差不多。 “老漢我少吃幾口沒啥,卻不能耽誤了青云,他正是身子打底子的時候,朱達你這魚就是要緊營生了,你只要魚跟得上,青云的身子就跟得上,你要是魚跟不上,這武也不用學了?!?/br> 這話說得太過直接,而且還是當面說出,朱家父母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本來氣氛還不錯,突然間就一點人情不講了。 不過朱達卻很平靜,因為本來就沒那么多的人情可講,對方肯把條件說得這么明白,反倒是好事,倒是身邊的周青云臉上有慚愧神色,肯定覺得在朋友面前丟臉。 朱達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向伯,只要這條河不干,只要沒有人撒抓魚,這幾年我一直可以捕到,但要向伯您幫著置辦些抓魚的器具,挖坑捕魚這個完全是碰運氣,長久來就沒什么用?!?/br> “器具,這個好說,朱達,你可不要撒謊,抓不到魚,就算我教你,你身子也撐不住?!?/br> “向伯,關系到我自己的事,我不會騙人的,可我也有幾件事希望向伯答應,捕到的魚,向伯和青云夠吃的話,其余的我要帶給家里,向伯是賣鹽的,我想我家買鹽能便宜些?!?/br> 向岳、朱達父母三位成人都看向朱達,向岳臉上有差異,朱達父母臉上則是有驚訝和感動。 “朱達這子還真像是個大人,看來這病給他開了心竅!”向伯感慨了一句,然后點點頭說道:“這兩件事我都答應了,老漢不是個氣的人,你要盡孝,老漢怎么會攔著?!?/br> 聽到對方的承諾,朱達又是歸在地上,鄭重磕頭行禮說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br> 這話說得好像戲文,但朱達的嚴肅態(tài)度任誰都能看得明白,這才是真正的拜師了,就連坐在炕上的向老漢都坐正了身體,肅然點點頭回道:“從此時起,你就是我徒弟了!” 朱達父母對視一眼,齊齊嘆了口氣,卻沒有插嘴說話,朱達站起身之后,看到周青云滿臉喜悅,這讓他心里溫暖,盡管交情才幾天,卻是真誠的友誼。 但在這個時候,朱達心里卻有疑問,向伯收自己為徒是為了周青云的成長,兩個人長得不像,甚至收養(yǎng)之后也沒讓對方改名,可卻這么無私的對待,兩個人到底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