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守株觀兔 客棧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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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達那二十余年的記憶中,故事里常有那種官道邊孤零零的客棧,前后左右都沒有人家,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敢進入住,任誰都能猜到這是黑店。 闖蕩這三年的經(jīng)驗里,客棧往往是村寨的外延,或者是某些私人莊園的設置,不然的話,沒辦法保證行旅客商們的安全,也沒有辦法取得客人們的信任。 鄭勇投宿的這個客棧也是如此,清風客??恐木褪乔屣L百戶所,是當?shù)啬嘲賾裘碌漠a(chǎn)業(yè),這位百戶在當?shù)氐牡匚活愃朴卩嵓壹泥嵮矙z,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土豪,這客棧也是他的場面之一。 清風百戶所修得比白堡村要完備許多,這清風客棧就是土圍子一處大門外的建筑,和土圍相連,土墻環(huán)繞。 遠遠觀察,能看出來這客棧戒備森嚴,這樣的戒備已經(jīng)超出了客棧該有的程度,甚至還能看到騎馬帶刀的武人在周圍游蕩。 “大同這邊不缺馬,鄉(xiāng)下土棍也能弄幾匹騎著招搖,中原那邊可不一樣” 看到這個,朱達情不自禁想起袁標的話,不管老人語氣里多少諷刺的意思,但大同這里靠近邊境,常年征戰(zhàn),軍民不分,這土豪土棍的戰(zhàn)斗力也不能瞧。 周青云蹲在一邊整理箭支,他動作很心,盡量不讓箭簇碰到自己的皮膚,做這些的時候,周青云皺著眉頭,周圍還有些飛蟲,因為味道很不好聞,大概收拾完之后,他才開口說道:“何苦用糞水泡這些箭,這臭味幾天都散不了。” “因為只要射傷,不及時清理傷口,到晚上他就會發(fā)燒,挺不過去就會傷口潰爛而死。”朱達壓低聲音回答。 這種處理箭簇的方式和當年在白堡村生產(chǎn)木槍自衛(wèi)的道理差不多,用臟污浸泡,到時候會給敵人造成感染引起病癥,同樣有致殘致死的殺傷。 “沒想到這鄭勇真進了這個莊子,哪怕朝著別處跑,也能讓咱們難追?!?/br> “他欠了血債,就算他是沒有一絲人性的禽獸,怕心里也存著幾分忌諱,你別總坐著,心麻了氣血,等下活動不方便?!?/br> “他怎么進了客棧,要是進了那百戶所還能更好些?!?/br> “這百戶和鄭巡檢的關系也就是那么回事,騎馬一天的路程,一個是地方,一個是衛(wèi)所,遇到這樣的悍匪巨盜,能收容到客棧,派人巡視已經(jīng)是偌大面子了,進莊子的話,萬一被連累了怎么辦?” “進了莊子也沒什么,咱們也琢磨過這個,沒準進去趁亂更好動手。” 天漸漸黑下來,外面游蕩的騎馬武人們也都回了莊子,只看到客棧和土圍上有火把和燈籠亮起,其他各處除了星月光芒外依舊漆黑。 每到這個時候,朱達就對自己當年的行動慶幸不已,正因為一開始就補充足蛋白質(zhì)和脂肪,所以在訓練中沒有讓身體有所虧欠,更關鍵的是,夜間視力不受影響。 在這年頭很多習武之人的營養(yǎng)也不是那么足,莫說油水,糧食能吃飽的也不是那么多,在這樣的營養(yǎng)狀態(tài)下,夜間視力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夜瞎子是個常見狀況,至于朱達和周青云這些年來,豬牛羊雞鴨蛋奶魚都沒少吃,蔬菜糧食什么的更不必說,自然營養(yǎng)充分,身體沒什么毛病。 正因為“夜瞎子”也就是夜盲癥的存在,很多人夜間沒有足夠亮的燈火就看不清東西,在黑暗中的視力更是極差,所以軍隊很少敢夜戰(zhàn),還要防備被少數(shù)敵人偷襲甚至自家人sao動導致的炸營,地方上這些力量夜間也往往是守著燈火,因為在外面很容易迷路,甚至被人或野獸暗算。 朱達和周青云找人確認鄭勇的行蹤很容易,身上有血,手上有刀的蒙面人逼問,又是事不關己,沒什么人會咬牙不說,鄭勇這等亡命奔逃的樣子又是顯眼的很,當大概能確認之后,朱達和周青云呆在了預定的地方。 這片區(qū)域他們來的次數(shù)不多,但已經(jīng)分別來過,將各方面情況弄得清楚,然后回去一一對照過,到目前所發(fā)生的一切還是意料之中,兩個人都不怎么緊張。 “秦琴沒什么事吧?”周青云悶悶的問了句。 “那屋里吃穿用度都是全的,怎么會有事。”朱達知道周青云現(xiàn)在不是緊張忐忑,周青云一方面能沉得住氣,另一方面則是害怕無聊,特別是在這等待發(fā)動的前夕,他習慣性的會說些話排解無聊,因為這個習慣已經(jīng)被袁標訓過好多次。 周青云又是沉默了會,低聲說道:“你是不是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 “我是想著我們回去晚了,向伯他們也會進山把秦琴接回去,不是說我們這次就折在里面,你現(xiàn)在給我把嘴閉上!”朱達被周青云說得有點火氣,怒斥了兩句,周青云搖搖頭,開始保養(yǎng)弓弦。 朱達的確做了最壞的打算,不然不會把秦琴放在鹽洞附近的宅院里,只是臨戰(zhàn)之前說這個話實在太喪氣,所以才忍不住發(fā)火。 這么做對接下來的人生有沒有意義,朱達已經(jīng)權衡過許多次,不但沒有積極的促進,反倒會有很多不可測的風險,對現(xiàn)在的他們來說,即便有秦秀才在背后,鄭巡檢也是個龐然大物,而且是爪牙鋒利的龐然大物。 對這個時代有疏離感的朱達猶豫過,但到最后還是決定去做,不然的話,本心難安,這一點對他自己很重要。 天徹底黑下來了,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朱達開始以為夜間不怎么黑暗是常態(tài),住戶的燈光、路燈和各種公共照明甚至光污染讓天地很光明,但他去參加野外旅游的時候被震驚了,原來真的有伸手不見五指,原來真的是漆黑一片,原來以為照亮夜間的星光是那么黯淡,怪不得星座只能用來指明方向。 那時候領隊曾說,說如今的黑夜還算不得什么,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光芒依舊影響到了所謂的“野地”,從前完全不同,朱達對此將信將疑,人畢竟只對親眼見到的才有信任,但這十幾年的人生中,他知道說得沒錯,這個時代的黑夜是真正的漆黑,如果月光不足夠的話,人本來的視力在黑暗中確實不怎么夠用,或者說需要更長時間的適應。 今夜不會有什么月光,盡管彎月如鉤,星光燦爛,卻只有在仰望的時候感覺得到,看向那個莊子客棧的方向,只有燈火搖晃,能隱約看得到燈光周圍的青壯還有地形,朱達和周青云一開始是背對客棧的,他們只看沒有光的地方,偶爾才回回頭。 又過了一會,清風客棧方向的燈光也熄滅了幾處,無論燒柴還是點蠟,都需要花錢,這么一處客棧沒有那么大的生意,自然也就不用那么多燈火。 四下里愈發(fā)的寂靜,偶有鳥獸的鳴叫卻讓這樣的安靜更甚,朱達他們已經(jīng)藏在了黑暗中,他們的坐騎都已經(jīng)喂飽了草料和水,此時被套上了籠頭和嚼子,不能發(fā)出聲音,不過在這樣的狀況下,馬匹也已經(jīng)陷入了睡眠。 放在平日里,清風客棧應該上了門板,掌柜伙計什么的一大半都是入睡,可現(xiàn)在門板已經(jīng)上起,一半的人還不得睡,都拿著家什值守各處,外面還有七八個百戶所里的民壯放哨,因為有一位百戶老爺朋友的兒子路上遭了賊,現(xiàn)在害怕賊人追殺,所以要大伙值夜。 鄭家的人什么做派大家也看得清楚,平日里騎馬帶刀的很牛氣,傳聞也不少,什么今日火并占了便宜,明日廝殺大獲全勝,又有什么武藝精熟的好漢在這里效命,什么邊鎮(zhèn)精騎,什么草原大盜的,這樣的強人都被殺了四個,剩下一個大少爺狼狽逃過來,那截殺動手的是何等能耐,難道是猛虎下山?難道是武將們的家丁又出來發(fā)財了? 他自己都護不住自己,憑什么讓大伙為他拼命,百戶老爺自己身邊兒子侄子的不派出來,連圍子都不讓進,那還保護個啥,那些煞星們真追過來,咱大伙就抓緊躲開,可千萬別傻乎乎沖到前頭,腦子靈活的三子不是說了嗎?百戶老爺也就是客氣客氣,咱們大伙也跟著客氣就得了,別傻乎乎的不長眼。 有這樣的心思在,可想而知會怎么懈怠,大同此時的夜間天氣很是宜人,火堆里放入幾把艾草還能驅(qū)蚊,正是打盹的好時機,膽子的打瞌睡,膽子大的直接在火堆邊上閉眼了,周圍也愈發(fā)安靜,賊人夜里也看不清,估摸著等明天要來,等明日天亮,那就換班了,不干自家事嘍! 三子在那里不住點頭,下巴磕碰胸口的時候才會清醒點,他睡眼惺忪的環(huán)視周圍,三子知道自己看不清啥,只能看到火堆照射的范圍,稍遠些就不行了,不過他也不想看清,免得看到了不該看的。 就在這個時候,三子看到遠處似乎有燈火搖曳,還以為是螢火蟲或是眼花,剛擦了擦眼睛,卻又聽到若有若無的哭聲,他剛要閉眼,瞬時間又是瞪大了眼睛,只覺得渾身汗毛炸起,涼氣從腳底直沖腦門,這難道是鬼火,這難道是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