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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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這人應(yīng)該被受驚發(fā)瘋的牲口沖撞到了,腰和下肢扭曲出古怪的角度,可他還是在火場中艱難的爬行,邊爬邊哭,嘴里重復(fù)喊著一個詞“額吉”“額吉”。 大同地處邊鎮(zhèn),上下人等多少懂得幾句蒙語,仔細聽就知道這人喊的詞是“娘親”,騎馬正追到這邊的付宇頓時有些遲疑。 付宇遲疑,跑過來的其他家丁卻干脆利索,到跟前手起刀落,直接把脖子切開了半邊。 “你覺得他可憐,覺得都有爹娘,你沒看見他殘害百姓的時候,可笑!”朱達在馬上冷聲說道,付宇滿臉漲的通紅,不敢說話。 這糧臺營盤里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到了尾聲,家丁們都已經(jīng)殺紅了眼,營盤內(nèi)蒙古士兵有的膽寒投降,有的則是傷重瀕死,可家丁們只管著刀砍槍刺,甚至尸體上還要補刀,甚至連被俘虜來的漢人都被誤殺了好幾個,殺戮和放火越來越肆意,情緒都已經(jīng)失控。 反倒是年輕差人們還有些節(jié)制,知道去救助下被俘虜?shù)目蓱z漢人,還能提殺紅了眼的家丁們作掩護和指引。 對朱達來說這一切都很正常,家丁們的失控是因為他們的親人被殺家園被毀,眼前的蒙古士兵正是罪魁禍?zhǔn)?,?dāng)你看到這重傷瀕死之人喊娘親覺得可憐,有沒有想到家丁們爹娘死去時候的痛苦和親人的哀慟。 整個糧臺營盤的核心就是原來田莊宅院區(qū)域,除了宅院可以住人之外,就是附近曬場上臨時搭建的帳篷。 第一波猛沖猛打之后,整個營盤燃起了大火,所有的帳篷和里面的人半數(shù)被朱達帶隊滅掉,半數(shù)被瘋牛驚馬摧毀,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死在帳篷里,但他們也沒有逃出去太遠,朱達他們都已經(jīng)活動開了手腳,自然追得上睡眼惺忪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的,更別說朱達他們已經(jīng)有二十幾人上了馬,另外,投矛更快! 掃蕩幾輪,營地內(nèi)再也沒什么威脅存在,甚至都沒可能藏在角落和黑暗中,熊熊大火照亮了一切,糧食干草是最好的燃料。 “不要放火了,把能收拾的細軟都收拾出來!把能收攏的牛馬和大車都聚起來!都喊起來!”朱達勒住了坐騎,啞著嗓子對身邊人喊道。 每個人都是氣喘吁吁,每個人都是大汗淋漓,每個人都雙眼赤紅,每個人兵刃上和身上都濺滿了血跡,面部則是花臉,血跡、汗水和飛灰混在一起。 朱達喊出第二聲,周圍的人才反應(yīng)過來,才跟著喊起來,每個人的嗓子都已經(jīng)啞了,今晚都殺了太多的人,呼喝吶喊嗓子已經(jīng)啞了。 其實整個營盤除了處處燃燒的火堆外,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受驚的牲畜要么死掉,要么跑遠了,人已經(jīng)殺無可殺,朱達他們喊起來后,其他人都聽得清楚,也都跟著大喊出聲。 “無論百姓還是韃子,亂動不聽話的格殺勿論!”朱達又是喊話,其他人跟著齊聲大喊。 在這營地內(nèi)居然有近四百漢人俘虜,除了百余名有姿色的年輕女子外,其余就是被擄掠來做奴隸苦力的,當(dāng)朱達他們喊著“官軍來了”沖入之后,有的人不知如何反應(yīng),有的則是配合著廝殺,拿起手邊能用的工具,甚至赤手空拳,去和身邊的蒙古人戰(zhàn)斗,也有人主動給朱達他們帶路,告訴細軟在何處,告訴何處還有蒙古兵馬。 可也有人不知所措,甚至下意識的躲避兵災(zāi),有人是茫然的狀態(tài),有人是自作聰明,反倒是他們吃了大虧,有的人被劫持為人質(zhì),然后被家丁毫不留情的格殺,有的則是被亂跑的牲畜沖撞踐踏而死,還有的被火燒死 朱達的家丁死了十九個,沒有重傷,其他都是擦破被燙的輕傷,年輕差人因為相對冷靜,又知道跟在朱達身邊,反倒只有一個從馬背跌落,斷了胳膊的。 造成最大死傷的就是田莊里那些還算齊整的宅院,那都是軍將頭目們的住處,朱達一開始為了徹底摧毀這行營糧臺,直接越過這些宅院,卻給了里面的軍將頭目反應(yīng)的時間,這些人往往裝備精良,比尋常士卒要強出不少。 盡管對他們來說,宅子里火炕上會有突然的亂子,但還是能準(zhǔn)備好出了宅子,當(dāng)然,騎兵的頭目還有戰(zhàn)力,管著糧草的那就是不值一提的軟腳蝦。 或許是自突入大明之后打的太順,這八名蒙古軍校居然只有兩個想著逃跑,其他人居然還想殺進去挽救局面,六個人自然沒辦法和兩百人對抗,可他們相對熟悉地形,又是從隊伍后方突入,一方面出其不意,一方面則是糾集了零星人手反撲。 這讓家丁們措手不及,造成了殺傷,如果真是尋常民壯的偷營,靠著一腔血勇打到現(xiàn)在,敵人沒有抵抗還好,一旦有反撲,很容易士氣和大好的局面就會崩潰,直接會被翻盤,但蒙古士兵們遇上了有訓(xùn)練的家丁。 最初的慌亂之后,帶隊的家丁頭目立刻集合了十幾人投擲短矛,把還有反抗心思的一干人扎個對穿,其余的人只能藏在找到的某處掩體里,然后這掩體被火把引燃,再然后,有人被燒死,有人被趕來的周青云和王虎射殺。 “所有的糧草都要點火,不能留一點給韃子!” 打掃戰(zhàn)場和放火摧毀后勤兩不耽誤,在這等情形下,打掃戰(zhàn)場也不需要如何的仔細,反正儲存在這里的細軟都堆放在一處,沒損壞的兵器可以隨時撿起,又不僅僅是家丁和年輕差人們打掃,被解救的漢人俘虜也參與其中。 還剩下幾輛大車沒有被焚毀,馴熟的牛馬不會跑離火場太遠,把大車套上牲口,把繳獲的細軟和兵器放在車上,還有傷員和同伴的尸首,今夜的時間看起來還很充裕。 “老爺,韃子的首級最好帶走!”在眾人忙忙碌碌的時候,王虎走到朱達身邊躬身說了句。 任誰都能看出王虎很興奮,他呼吸到現(xiàn)在也沒平穩(wěn)過,他的箭囊已經(jīng)空了,但王虎在朱達面前卻變得很恭敬,出城時候還平等淡然,此時則是自居下屬,態(tài)度敬畏。 這個提議讓朱達先是錯愕,隨即明白過來,他沖著王虎點點頭,吆喝說道“想要跟著進城的,就去砍個韃子腦袋過來,等你們一炷香的工夫?!?/br> 剛收拾完戰(zhàn)利品的漢人男女聽到這喊話,不管疲憊或者受傷,立刻一哄而散去砍腦袋,本以為就要豬狗不如,本以為就要走向死路,沒曾想天降神兵,有一條活路展現(xiàn)在眼前,現(xiàn)在就剩下最后一步,大家當(dāng)然要抓住。 首級倒是容易砍下來,被殺死的那些蒙古人身上都有佩刀,大部分佩刀都不值得帶走,正好用這個人的刀砍這個人的腦袋。 在這糧臺行營內(nèi)差不多有一千幾百蒙古人,但有幾百人已經(jīng)被燒的沒辦法砍下首級,還有不少在火堆里燒成灰燼,能拿下的首級有七百多個,除了那些被救下的蒙軍俘虜之外,家丁和年輕差人們都是砍了不少,也不用丟在大車上,個人拿著就足夠。 仍在深夜,只是這邊的大火照亮了四周,所有人仍在震撼和巨大的驚喜中,一時間都有幾分茫然,不知接下來該做什么。 朱達翻身上馬,高舉起手中樸刀,那上面也是染滿了血跡,沒被污染的部分在火光映照下閃爍寒光,人群立時安靜下來。 “回城!”朱達大喊說道,人群先是安靜,隨即爆發(fā)出巨大的歡呼,歡呼聲中夾雜著歇斯底里的呼喊,也有劫后余生的放聲嚎哭。 短暫的情緒宣泄之后,朱達又是指著人群大罵道“你們都昏了頭嗎?弄這么多牲口作甚,又進不了城!” 人群一時安靜,方才去砍首級回來后大家不僅僅帶著腦袋,還有在火場外圍沒有被徹底驚散的牛馬,大牲口是極為要緊的財貨,眼見著這么多好牛馬在眼前,誰也不舍得就這么不管,寧可多走幾步路也要帶回來。 現(xiàn)在不光是歡呼的人群,人也并不僅僅是拿著首級,還有一堆堆的牲口,或許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家丁、年輕差人甚至被救下來百姓們,都比方才活潑許多,有人吆喝著說道“總歸是可惜,從前可沒指望能使喚這么大的牲口,能用到城墻下面也好?!?/br> 這個喊完之后,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哄笑,氣氛頓時輕松歡快起來,朱達也沒有責(zé)怪,只是在那里揮揮手喊道“都快些走,進了城才算是安生。” 發(fā)話后人群沒有動,朱達也沒動,場面一時間冷下來,居然有幾分尷尬,還是王井反應(yīng)很快,小跑到朱達跟前低聲說道“都等著老爺你先走” 朱達恍然,來時是他帶領(lǐng)大家走在前面,回程大家當(dāng)然以為也是如此,朱達在馬背上笑了笑,揚聲說道“王虎帶隊,青云走在中間,我走在最后。” 聽到這話的人群又是一片安靜,在朱達附近的王虎,鄭重其事的抱拳為禮,然后大步走在了隊伍的前面。 被救下的平民男女還不覺得什么,可家丁和年輕差人們感覺卻大不同,出城時前方是最危險最不可測的,如果敵人來了,那么后面的人還有逃命潰散的可能,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定會死,而回城這段路上,最危險的位置就是壓陣殿后那里,沖鋒在前,后退在后,身為主將沖在前面守在后面,這樣的人值得去信任,值得去忠心,值得去死心塌地。 “快走,快走,不要耽擱!”朱達催促幾句,家丁和年輕差人們都是肅然聽令,從殺紅了眼的肆意和勝利后的狂喜,迅速轉(zhuǎn)變?yōu)槔潇o。 被解救的百姓們看到這支隊伍一下子井然有序,不由自主的都跟了上去,連亂哄哄亂糟糟的秩序都好了很多。 王虎走在前面不斷的維持隊伍,本該在隊伍中間的周青云則是跑到朱達這邊來,簡潔的說了句“我和你一起在后面。” 沒人對這個有異議,周青云只會聽朱達一個人的,即便朱達的話,對他來說也只是建議,而不是命令。 火焰一時還熄滅不了,沖天火光讓夜幕顯得更加漆黑,但朱達卻一直張望著東方的天際,一定要在天光初現(xiàn)之前回城,不然就有危險。 在黑夜中,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這邊的火光會被西路和大同城下甚至南邊回師的蒙古軍隊看到,都會趕來救援,夜黑趕路很危險,天一亮只要大概能見路,恐怕立刻就會動員趕過來,騎兵狂奔的速度可是比步行快出很多。 甚至還有最危險的一種可能,如果蒙古人不怕夜路,已經(jīng)開始動員趕過來,而且這熊熊大火就是夜里最顯眼的道標(biāo),恐怕這隊伍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只是這等情形發(fā)生,只要沒退到城內(nèi),那就是死路一條,沒有任何的方法,也沒有任何的僥幸,只能求在戰(zhàn)斗中換對方幾條人命,不要白白去死。 在這樣的平原地形,遇到早有戒備的大隊騎兵,除了同等數(shù)量的騎兵之外,還真沒什么人能夠匹敵。 “不要有任何人掉隊!” “要是覺得繳獲礙事就丟掉,不管細軟還是首級!” “快走小跑,誰落后就用鞭子狠抽!” “快點,都別磨蹭,回到城內(nèi)再歇息!” 朱達不停呼喊催促,整個隊伍都被驅(qū)趕了起來,家丁們和年輕差人們開始小步奔跑,被解救的百姓也不敢放棄生的希望,不管疲憊或是饑餓,都跟著跑動起來,即便有跌倒和跟不上的,也會被身邊的人攙扶起來。 絕處逢生的驚喜,又被夜幕環(huán)繞,不管是剛結(jié)束戰(zhàn)斗的還是被解救出來的,只覺得自己身在孤島,要彼此幫扶,要回到家中,看著遠處隱約間的懷仁城池,也不覺得如何遠了,當(dāng)然,真實距離也確實不遠。 來時緊張萬分,回程則是相對簡單,因為有三十幾人已經(jīng)騎上了馬,他們游走在隊伍周圍照應(yīng)遮蔽,也讓步行小跑的人沒那么繃緊,還有人已經(jīng)手持火把照明,催馬去懷仁縣城那邊報信去了。 朱達和周青云都已經(jīng)翻身下馬,他們就在貨場或者火場正對官道的路口那邊,這里距離縣城最近,也是當(dāng)初城內(nèi)運送物資過來的必經(jīng)之路。 雖然是寒冷冬夜,但熊熊大火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寒意,甚至有些烤人,映得朱達和周青云滿臉紅光,甚至額頭都有汗水。 ,二人看著隊伍魚貫而出,一時間都不想說話,雖然要擔(dān)心敵人救援的危險,但更大可能上是安然回城,斷后并不是為了防備危險,其實就是姿態(tài)。 可想想這十幾日的擔(dān)驚受怕,想想每日里壓在心頭的如山沉重,再想想那絕境絕望的退路安排,再看看眼前的火光沖天,看看滿地的無頭尸首,還有前方已經(jīng)響起小曲小調(diào)的自家隊伍,朱達和周青云都覺得心頭胸間被情緒充滿,只想靜靜的享受這一刻激蕩充實,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出城前你就能想到贏嗎?”周青云還是忍不住問道。 朱達失笑搖頭,坦白的回答說道“我出城只是想痛快的戰(zhàn)死,那里能想得到大勝,但來到這韃子營前,我才突然想到,這事可能沒那么難!” 出城前怎么敢有一絲僥幸,想得都是雞蛋碰石頭,想得都是求個痛快壯烈,這等情形誰又敢輕敵和大意,可真正來到敵人營前,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松懈,才能推斷出對方松懈大意的邏輯,若在城內(nèi)的時候,誰敢這么想? “明天韃子大軍來到,他們還會攻城嗎?” “若沒有萬一,應(yīng)該不會攻城了。” “這些日子你可從不說這板上釘釘?shù)脑?,怎么現(xiàn)在敢了。” “白日里韃子要沒有小股騎兵觀城,那還不好說打不打,可現(xiàn)在他們一切都是有章法的,那就會按照章法來,他們應(yīng)該加速趕路,去下一處糧臺,而不是在我們這邊浪費時間?!?/br> 朱達說話的氣勢很壯,但他心底還有顧慮,蒙古大軍沒有了城外的糧臺行營,并不是完全不會攻城,如果孤注一擲攻城掠奪城內(nèi)的存糧,也會彌補城外的損失。 但城外有人守著的糧倉都被燒了,城內(nèi)的燒起來更容易,經(jīng)過這次襲營后,任何人都不會懷疑這小小縣城“孤注一擲”的決心。 眼見著最后一隊家丁也走上了官道,朱達輕吐了口氣,下意識看了看東方天際,可在耀眼火光下卻看不太清楚。 燃燒的火場里不知道怎么東西發(fā)出了爆裂聲,幾乎是同時,周青云猛地轉(zhuǎn)身,整個人一步跨到朱達身側(cè),在朱達身前還沒站定,已經(jīng)把挎著的弓拿出,張弓搭箭,一箭射出! 在周青云撲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朱達已經(jīng)意識到發(fā)生什么,他整個身體下蹲,朝著一側(cè)翻滾,然后躬身躍起,起身時候已經(jīng)把短刀抽出。 朱達抽刀弓身準(zhǔn)備廝殺的這短短片刻,破空利嘯連聲,背對著他的周青云已經(jīng)射出三箭,還保持著開弓的架勢不敢有絲毫松懈。 “沒事了,有個韃子躲在路邊雪坑里裝死,突然射箭”周青云悶聲說道,這才收起架勢,只是這次沒有把弓收回,還是拿在手里,羽箭虛搭在弦上,便于隨時做出反應(yīng)。 朱達已經(jīng)重新拿起樸刀,剛走出去的那一隊家丁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正在急忙向回趕,周青云在那邊整理了下衣甲,轉(zhuǎn)過身對朱達點點頭,朱達先告訴趕回來的那隊家丁無事,然后才悶聲說道“快些走,這邊沒有篩的太干凈?!?/br> 以少打多,又是快打,自然沒辦法將這營盤清理干凈,雖然把能殺的都殺了,可有沒有漏網(wǎng)之魚誰也不好說,回城才是放松談笑的時候,剛才兩人感慨閑聊,其實已經(jīng)是大意松懈。 所有人在回程的時候都很沉默,不管是被解救的百姓,還是家丁與差人們,百姓們死里逃生和這些日子的磨難疊加,家丁與差人們緊繃一夜,廝殺之后,都是極端的疲憊,讓人不愿意說話。 身體累極,精神卻很放松,時不時就有人唱著小調(diào),還有人輕聲應(yīng)和,走著走著卻看到一個胖大漢子突然停住腳步,有家丁隊長吆喝了聲,這漢子沒動。 這等回程也是不能出亂子的,立刻有兩個家丁拿著家什上前喝問,連騎馬跟在后面的朱達和周青云都注意到這邊,好在那胖大漢子好像就是一時恍惚,馬上回歸隊伍,被帶隊的家丁怒罵幾句,更讓人摸不到頭腦的事發(fā)生了,那漢子回到隊伍后居然忍不住放聲痛哭。 本來在很安靜沉默的狀態(tài)下前行,突然間鬧出這樣的動靜,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隊伍也有些不穩(wěn),王虎喝問過來,那邊帶隊的家丁隊長是陳大山,已經(jīng)繃不住高聲斥責(zé),這讓隊伍更加混亂,甚至耽誤了前進。 “把人帶到這邊來,誰要慢走停下,鞭子抽,棍子打,刀子砍,快點回城!”朱達騎在馬上高聲喊道。 他這一喊,隊伍的活力又是有所恢復(fù),前面兩個家丁把那哭泣的胖大漢子押了過來。 盡管是前方火把映照的身形,可朱達已經(jīng)知道這胖大漢子是誰了,因為被擄掠的百姓沒有胖大的體型,家丁里倒是有壯碩的,卻沒有發(fā)福的,能這個樣子還不怎么守規(guī)矩的,也就是不年輕的差人徐二丹了。 等帶到朱達和周青云馬前的時候,押送的家丁動作很不客氣,直接把徐二丹推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在雪地上。 盡管鬧出這樣的亂子,可朱達也不會有什么真的懲罰,能跟著深夜襲營出生入死的就有一份情誼在了,何況這徐二丹當(dāng)真是浴血沖殺沒有絲毫含糊,起碼砍死五個,這又是有功勞,把他喊到隊伍末尾,僅僅讓徐二丹不要影響其他人的行進。 “你發(fā)什么癲?”朱達在馬上問道。 徐二丹來到這邊的時候,哭聲已經(jīng)止住了不少,聽到朱達詢問,他總算反應(yīng)了過來。 “老爺,小的剛才走著走著,看在小人死去的爹娘兄姐站在路邊,都在那笑著和小的打招呼,小的可能是眼花了,再看就看不著了,小的一家人都被韃子殺了,方才這恍惚之后,實在忍不住” 大概解釋幾句,徐二丹又是忍不住哭出來,在場幾人,從朱達到押那徐二丹過來的家丁,都有差不多的經(jīng)歷在,當(dāng)真是感同身受,一時沉默。 誰也不信什么魂靈鬼怪,無非是沉積多年的執(zhí)念因為勇氣和殺戮釋放了出來,心有所想,所以才有這樣的幻象。 “能見到親人嗎?怕是死了才能真看到?!敝芮嘣拼蚱屏顺聊?,聲音很低。 朱達瞥了眼周青云,借著火光能看到對方還是尋常一般的沒有表情,但徐二丹的這番話讓朱達也是思緒翻涌,他下意識的看向道路兩側(cè),那邊只有夜的黑暗,并沒有父母親人的身影出現(xiàn) “回城,快些回城!”朱達不想在官道上耽擱太久。 這一路上倒也安靜,大家雖然疲憊,可歸心似箭,彼此幫扶,彼此催促,又沒有繞路,倒是比來時要快出許多。 每個人在趕路的時候都望著遠處的懷仁縣城池,城墻上燃起的火堆在黑夜里很顯眼,大家都知道能進到城池內(nèi)就安全了。 隨著不斷靠近,大家注意到城墻上的火堆越來越明亮,這肯定不是什么玄妙神奇,而是不住的參加柴火助燃,等距離城墻幾百步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聽到城頭上的歡呼嘈雜,更可以借著火光映襯,城墻垛口后是一排排的人頭。 等隊伍到達護城河邊緣,準(zhǔn)備向著城墻靠近的時候,朱達催動坐騎來到了護城河邊,勒馬抬手高聲喊道“我們殺光韃子回來了!” 他這呼喝壓下嘈雜和喧鬧,讓城上城下立時安靜,然后就是呼喊爆發(fā),大家都不知道該喊什么,可就是想要大喊大鬧宣泄,有人大喊,有人大哭,整個懷仁縣城都不安靜。 “把城頭的火堆點起來,把能放下來的繩索放下來,有力氣的都動起來,別耽誤工夫,進城后再慶賀!”朱達在城下大著嗓子吆喝。 不管從前如何,他這話現(xiàn)在就是鐵令,大家都會毫不猶豫的執(zhí)行,就聽到城頭秦舉人嘶啞著嗓子布置,沒過多久,又有十幾根大繩垂下來。 “家丁和差人先上,百姓接下來,家丁隊長后上,我和青云最后,不守規(guī)矩亂搶的,格殺勿論!”朱達的聲音中氣很足,這話說完后,剛剛有點壓不住喧鬧的場面又是安靜下來。 本來帶隊的六名隊長都是自覺的退后,開始維持隊伍秩序,差人中的付宇和孟田這次沒有對視,也是來到了隊伍后面,就連亂糟糟的被解救百姓們都安靜了,他們不用擔(dān)心被拋棄在城外,因為真正領(lǐng)頭的是最后上來。 城墻不高,有力氣的順著繩索攀爬,沒力氣的抓住繩子或者被綁著拉上去,懷仁縣城的這一面開始熱火朝天。 王虎本來也想留在最后,卻被朱達催促著上了城,要進城的可不光是戰(zhàn)士和百姓,還有繳獲來的大批財物以及砍下來的腦袋。 家丁和差人們上城后,去沒有人攀爬的城墻范圍垂下了繩索捆綁的大筐,又有人組織百姓們把大車上的財貨,砍下來的腦袋丟在大筐內(nèi),填滿一筐就拽上去,周而復(fù)始。 戰(zhàn)斗開始的太快,結(jié)束的太快,又有追兵隨時襲來的壓力,還沒有人有機會私藏,或者私藏夾帶也來不及,只要這財貨在明面上,那不管是家丁差人還是解救的百姓,不管是在城外的還是在城內(nèi)的,都覺得這就是朱達和周青云的私有。 錢財和首級很快被裝運完成,犧牲的家丁尸首也被送了上去,城外的人越來越少,城內(nèi)的嘈雜和歡呼聲越來越大,甚至還有鞭炮聲響起,朱達大吼了兩聲“此刻宵禁”,這才勉強壓了下去。 城下的人越來越少,但也有十幾名家丁重新出城,幫著維持秩序。 “老爺,有個咱們救下來的漢子想要求見?!?/br> “去城內(nèi)再說?!?/br> “這人講有辦法把這幾十頭牲口留下來?!?/br> 話說到這里,朱達立刻安排把人帶過來,他們騎乘的馬匹,拉車的牛馬,這其實也是一大注財貨,不過想要把牛馬弄上城頭,那可就是大工程了,在這樣的關(guān)頭,能把繳獲的細軟和兵器弄進城,能讓所有人進城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就沒必要貪心不足,可真要有人能做到的話,朱達并不拒絕,大同雖然是邊鎮(zhèn),可牛馬一樣昂貴,他這邊用得上畜力的地方又特別多。 “小的許二柱?!边@人被領(lǐng)到跟前,立刻就是跪下磕頭,是個比朱達矮些的壯實漢子,能看得出在蒙古營盤里吃了不少苦,臉上和身上還有新傷未愈,但能看出來表情中的興奮異常,任誰逃得生天都是如此,何況他還要博取些別的。 “你有辦法安置這些牛馬?” “小的原來就是在邊關(guān)給人放馬,這次被韃子抓了,沒想到被大老爺救下,這些牛馬一時進不得城,可就這么丟掉也是可惜,小的有辦法保住這些牛馬,等韃子走了再送進城去。” “在城外你不怕死嗎?” “老爺,韃子大軍回程只是急著趕路,不會像來時候那樣過篩子洗地,找個遠離大路的地方貓著,等韃子走了就好?!?/br> “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小人還有幾個鄉(xiāng)親,愿意一起做這個活計。” “這事做成了,你想要什么?” “小人和鄉(xiāng)親們?nèi)叶急豁^子殺了,今后也沒個去處,只求做成了這樁事,能給老爺放牛牧馬,為老爺做活賣命?!?/br> 救人回城,這一路上被救下來的百姓少不得要問問救他們的是何人,這些血氣勇猛的質(zhì)樸青壯怎么看也不是官軍,官軍可不會救人,官軍更不會見到女人不糟踐,也不會見到財貨細軟不私分,當(dāng)知道是這位朱老爺?shù)摹凹叶 焙?,已?jīng)家破人亡的百姓們不少動了心思,這許二柱就是有膽子動心的,還能拉到幾個同伴。 朱達身邊就有家丁舉著火把,那許二柱的模樣被火光映照的很清晰,看起來就是個頗為滄桑的壯實漢子。 “你不是漢人吧?”朱達笑著問了句。 這話說出,跪在那里的許二柱整個身體一顫,站在邊上的家丁已經(jīng)把兵器對準(zhǔn)了他,更有人對另一邊喊話,刀劍出鞘,呼喝連聲,那邊的家丁已經(jīng)把許二柱的同伴看緊了。 朱達倒是沒太多動作,那許二柱表情猙獰,卻不是發(fā)狠,而是發(fā)急到極點的模樣,他重重一個頭磕下去,抬頭說道“老爺,小的不是漢人,但也是大明的百姓,和這次那些天殺的韃子不是一路,老爺” “我答應(yīng)你了,你們要是能把牛馬給我好好的帶回來,就收你們做家丁?!敝爝_笑著回答說道。 跪在地上的許二柱本來以為殺身之禍臨頭,沒想到有這個結(jié)果,抬頭愕然,身邊家丁也是錯愕。 “你要想什么?” “要要老爺給我們些干糧,要給一百人一頓的量,給牲口吃力氣能足,還要丟下些草料來,要是能給幾壺酒就更好” 開始時候,這許二柱還有些慌亂,可這等時候任誰都知道要果決,要反應(yīng)快,他倒是把自己要的很快說明,牛馬吃草料,但吃糧食更有力氣,能撐得時間更久,這倒是伺候牛馬的常識。 被喝破身份后,許二柱已經(jīng)亂了分寸,此刻已經(jīng)不是想要做什么,而是能否活下來的問題,那熊熊大火下的尸橫遍野,可是剛才看過的。 但他沒想到朱達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笑著說道“你們帶著牛馬走,要是能把牲口帶回來,有你們的好處。” 這話當(dāng)真讓跪在那邊的許二柱如逢大赦,禁不住連續(xù)磕頭,好在雪地沒有板結(jié),倒也說不上疼,朱達又是笑著催促了句,這才急忙喊著人去了。 邊鎮(zhèn)的邊軍并不僅僅是漢人,還有很多蒙古人,這些蒙古人被稱作達官兵,同樣也有達官兵的軍戶民戶。 自明太祖朱元璋統(tǒng)一天下起到現(xiàn)在,每年都有許多草原上的蒙古人因為各種原因內(nèi)附大明,這些人被編制為軍戶分散到各地,不光邊關(guān)有,大明各省,甚至瓊州府上都有存在。 說起來有趣,達官兵往往比漢人兵馬更加忠誠更加敢戰(zhàn),這些達官兵也往往是各級武將手中的主力之一,這么多年的存在,這么多年的繁衍生息,有大明土生的蒙古人放牛牧馬種田經(jīng)商都不是稀罕事。 若是平常時日,誰也不太在意這個,可戰(zhàn)時卻不同,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探子jian細甚至是敗兵求活,加上血海深仇和為了萬無一失的提防,如果沒有鄉(xiāng)親鄰居的擔(dān)保和信任,第一反應(yīng)滅殺免除后患。 “其實就是看他們腰腿粗壯才詐一下,他們要是咬定自家是漢人,我也沒辦法,真要是在大同住個幾十年的老住戶,頭發(fā)牙口都是一樣了,誰還能分得清?!敝爝_對周青云說了幾句,以往周青云都會好奇的問一句,現(xiàn)在卻沒出聲,朱達就主動解釋了,“有人說顴骨和臉型眼睛什么的能看出來,可這邊彼此通婚,代代相傳,多少漢人祖上是韃子,說不清楚的?!?/br> 搞定這樁事,朱達有些輕松,話也多起來,那邊許二柱倒是沒耽誤,已經(jīng)開始把牛馬都牽走,也有家丁去城下喊話,讓城頭上的人丟下他們需要的物資來。 沒過多久,許二柱陪笑著過來牽朱達和周青云的坐騎,朱達把韁繩給對方,許二柱點頭哈腰的接過,又去拿周青云那邊的。 “這匹馬留給我?!敝芮嘣坡曇舻统恋恼f了句,許二柱也不敢說什么,連忙笑著答應(yīng),雖然天依舊黑著,可誰都感覺到時間緊迫,顧不上這一匹馬。 朱達搖搖頭,笑著又是說道“咱倆也得進城了,這馬可沒辦法進去,走吧!” 對朱達來說,一匹馬值得什么,周青云要是喜歡就留著,或者不愿意讓那冒出來的許二柱帶走,趕走也無所謂。 “我不進城了?!敝芮嘣坡恼f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