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宮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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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了半日,將近晚飯時分,按照宮里的規(guī)矩,羋凰掐著點準(zhǔn)備去拜見當(dāng)今后宮之主,她如今的母妃,吳王妃。 紫煙宮是后宮里除了朝夕宮以外建筑最奢華的一座宮殿,內(nèi)部精巧炫麗絕倫,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透露著楚王對于妃子的無上寵愛。 司琴先行一步來到正殿的檐下著守門宮人通傳:“請通傳,長公主來給吳王妃請安了?!?/br> 羋凰恭敬地等在紫煙宮的大殿內(nèi),片刻之后才有一個穿著深灰色棉袍外罩黑色錦緞交領(lǐng)外袍的老嬤嬤,領(lǐng)著四個如花般的侍女出來對她見禮:“奴婢們給公主請安?!?/br> “劉嬤嬤免禮?!?/br> 劉嬤嬤根本沒有彎下腰,羋凰就淺笑有禮地扶住她,同時往她身后的大殿內(nèi)看了眼溫言軟語問道,“母妃在殿中嗎?我來給她請安,也特地送些選城帶回來的特產(chǎn)。”這特產(chǎn)自然是選城滿大街都有的,叫司劍隨便買的,整個后宮幾乎人手一份,就連楚王她也留了一份。 “在呢。”劉嬤嬤道,也不刻意的多言熱絡(luò),也沒有多少恭敬,陰沉著一張滿布皺紋的容顏,起身就引了羋凰進(jìn)去。 羋凰早已習(xí)以為常,淡定地跟在劉嬤嬤身后,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司琴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守禮地跟著。 吳王妃所住的紫煙宮,可謂極盡奢華之能事,想必整個楚國后宮能拿的出手的物件大概都在這座宮里了,就連她身下現(xiàn)在躺的那一張白玉纏金絲王妃榻,據(jù)說就是曾經(jīng)楚王為了彌補他所犯下的種種過錯,特意找人從西南運來的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金貴至極,正如她眼下在后宮的地位身份,無人能及。先是孫王后病故,又上無太后壓制,楚王還愛她如珠如寶,吳王妃除了沒有一個王后的頭銜,身分和地位如今都是整個后宮最高,當(dāng)之無愧的后宮之主。 羋凰進(jìn)去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一身著華麗的六尾鳳袍的成熟嫵媚女子,半倚在金絲王妃玉榻之上,手中拈著一串閃著流光的稀罕紫珠,一臉蜜里藏刀的笑意,和三年前無異,看到她進(jìn)來了眼皮子才抬了抬,萬般慵懶地道,“凰兒,回來了!” 此人正是吳王妃,女子的樣貌保養(yǎng)得宜,從面上看雖算不上絕美,但模樣身材都是出挑的,加之又是個見人就笑的主,宮里上上下下都夸贊她嫻良淑德,若不是礙于孫侯的權(quán)勢,又娘家背景著實不豐,恐怕早幾年就當(dāng)上名符其實的王后。 前世的羋凰就一度好奇,楚王為什么會將這么一個中上之姿的吳王妃看在眼里,要說宮里比她漂亮的年輕妃子多了,可是今世混跡皇家學(xué)堂還有將卒之間十余年,她終于明悟,那是吳王妃比自己的母后更會得人心。 常言道,得人心者得天下,軍隊中如此,百姓中如此,后宮之中,也是如此,得圣心者得天下。 “母妃!” 羋凰一臉含笑地率先迎上前去,比之剛才覲見楚王還多了幾分熱絡(luò),絲毫不在意對方眼中的散漫甚至不在意。 吳王妃在楚王面前一直聲稱將羋凰視若己出,但是在她的宮里嗎? 該行的禮一分都不能差。 羋凰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聽到玉座上的女子狀似隨意地出聲,“凰兒,就別多禮了!嬤嬤給公主看座!在外面可是瘦了,可是吃了好些苦頭?” “謝王妃!”羋凰又恭敬地再度謝禮,而且沒有依言馬上就座,反而展開衣袖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笑著問道,“母妃,可看凰兒如今是壯了還是瘦了?怎么我感覺如今我的腰身更強壯了!”曾經(jīng)蠢笨不堪的她,重活一世,也學(xué)會了這般如戲子般在殺她的仇人面前演戲,雖然演的不是很好,但是只要她不蠢笨地做絕了,即使是敵人也不會上趕著絕了她的生路。 司琴也在一旁笑道,“今日,公子也是如此一般讓我家公主檢查,是胖是瘦呢?呵呵?!?/br> “一個公主,要那么強壯能有何用?!”吳王妃聞言半嗔半笑地斜支著潔白的額頭,躺回她的王妃玉榻上道,“不過如今你父王已為你指婚子般之子,你是胖是瘦都由人家去關(guān)心,母妃才不關(guān)心?!?/br> 一笑一言,都顯得那么隨和,好似親母一般。 羋凰對著上面半閉著眼正在養(yǎng)神的女子,越發(fā)溫婉地笑道,“母妃連您也和這沒臉沒皮的丫頭一起打趣人家?!?/br> 劉嬤嬤聞聲也笑了一聲,不過這笑意多少帶著幾分陰冷就是了。 吳王妃隨意地擺了擺手,這幾日為了羋凰與子琰的婚事,她那嫡親女兒可是鬧了好多回,再聽到這事不免多了幾分煩心,“好了,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這事大王都作主了,你就安心待嫁吧。” “謝母妃開恩!司琴快將我特地為母妃搜羅的選城特產(chǎn)送上?!绷d凰熱情地張羅著送上選城帶回的特產(chǎn)。 “是,公主?!币话牟恢朗鞘裁吹耐料愎?,灶餅子的土特產(chǎn)被司琴用一個個精美的宮庭玉盒裝好盛上。 劉嬤嬤看都沒看上一眼那禮盒就叫人迅速收下,不是特別誠心地開口夸道,“長公主對王妃可真是有‘心’了!” 吳王妃更是看都沒有看一眼,由下面的宮女伺候著嘗了一片芙蓉?zé)熢聘?,才繼續(xù)道,“東西叫下頭的人送來就是,不用親自往這里跑一趟?!?/br> 羋凰知道這就是場面上的話,當(dāng)不得真,笑容可拘的回道,“橫豎女兒回了宮也是閑著,禮應(yīng)過來看看母妃,順便在母妃身邊敬敬教心,以免母妃為兒臣擔(dān)憂。” 司琴陪笑道,“依奴婢看公主根本不是來看娘娘,怕是惦記著娘娘這兒廚房里的大廚才是!” “就你多嘴。”不過不得不說,吳王妃這里真是什么都好,吃喝用度無一不精良,她的外公再有心,手也伸不進(jìn)這皇宮大院來,何況這里面還住著一個手眼通天的吳王妃。 吳王妃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就玉手一揮,“晚膳將至,劉嬤嬤,叫人開席吧!” “是!”劉嬤嬤答應(yīng)著出去準(zhǔn)備。 “母妃,快開席,餓死我了!” 一襲嬌柔的嗓音在殿內(nèi)幽幽響起,人還在宮院前,聲音就已經(jīng)傳到殿內(nèi),不待片刻便有一個紫衣華裳玉帶飄飄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呐铀椴脚芰诉M(jìn)來。在這紫煙宮甚至后宮里能如此獨一份的,自然當(dāng)屬吳王妃的親女,三公主羋昭。 一個穿著鵝黃長裙的侍女趕忙上前為她端了一杯新茶遞到她手中,只見她剛飲了一口就將整杯茶摔到對方臉上,“賤婢,你想燙死我!” “?。 币宦暸拥募饨许憦卮蟮钪希拔业哪?!” “你的臉!你還有臉提!如果剛才是本公主喝下這杯茶,豈不也同你一樣?!绷d昭滿臉怒容,趿著馬靴的小腳狠狠踢在侍女的胸口,發(fā)泄著心中不知名的怒火。 “公主恕罪!”另一個身穿鵝黃長裙的侍女著急地為她求情,“請饒了秦青這一次吧。” “哼,來人!給我把她扔進(jìn)后花園的玉池里,喂父王的白龍?!绷d昭玉手一揮,才懶得多聽,兩個侍人沖上前來將被踢暈過去的秦青像死魚一樣拖了出去。 所謂的“白龍”,其實是一條兩丈多長,成人男子腿那么粗的大白蛇,相傳它是神龍轉(zhuǎn)世,只等蛟龍飛升成龍的一日,就可以載著那一代的大王一道升天,被某位貴族獻(xiàn)給前任楚成王,而楚穆王繼位后,因為害怕則把它轉(zhuǎn)送給了喜愛珍奇異獸的吳王妃。 能喜歡蛇這樣冷血動物的主人,也必然是個冷血的。 “公主息怒!公主開恩!……”侍女哭著看著自己的meimei被拉了出去,“碰碰”地磕頭聲不絕于耳。 “救命,jiejie……” 殿外后花園中,遠(yuǎn)遠(yuǎn)傳來女子一聲尖利的慘叫和絕望的悲呼,??!—— “秦青,不要……” 秦紅渾身發(fā)抖,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身下絨絨的毛氈,牙齒上下打戰(zhàn)的聲音,幾乎所有人都能聽到。 在庸國的千軍萬馬前都沒有膽怯過,在無數(shù)次生死大戰(zhàn)中都沒有退縮過的羋凰,此時臉色卻慘白如紙,握著茶盞的一雙玉手掩在袖中,五指緊握,忍不住微微發(fā)抖。 即使坐在相隔有數(shù)十丈遠(yuǎn)的大殿之中,她還可以清晰地聽到那條冰冷的大蛇,用它那長達(dá)兩丈的巨大身軀,緊緊纏住秦青柔弱的身子,發(fā)出那種熟悉的,一截一截勒斷人骨的“格-格”之聲,令她毛骨悚然,忍不住一次次回憶起前世的悲慘。 前世的她正是死于這條“白龍”之腹,她被巨蛇如今日的秦青一般死死纏住,無法呼吸,也無法求救,那巨大的蛇軀一點點加力,慢慢從下勒斷她的雙腿骨,再一點點往上,然后是她一截一截的脊椎骨,身體歪曲無力的她被白蛇拖入冰冷的池水中,只留一個腦袋和雙手還在池面之上,求救的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玄黑色錦緞的五尾鳳羽官靴一步一步走向池邊。 她本能地伸著雙手想向池邊之人拼命求救。 可是她無論如何用力,也只夠到那人一片黑色的鳳紋袍角,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看也沒看她一眼,越過她,越過白龍池,向著不遠(yuǎn)處身穿一身九尾鳳袍的羋昭緩步而去! 為什么每個人都能如此漠視于她的存在,那生了她卻當(dāng)她不存在的父王,那養(yǎng)了她七年卻將她獨自拋棄的母后,還有這死前對她毫不在意,仿佛她就是地上一粒塵埃的男人。 她本應(yīng)該也是同這殿上的年輕女子一樣,錦衣玉食,美婢如云,進(jìn)出都有大批的參拜追隨者,甚至應(yīng)該比她身份更加尊貴,高高在上為萬人所尊敬著。 為什么命運如此不公,一個在天,一個卻在地? 絕望,痛苦,怨恨,在那一刻將她沒頂,鑄成這一世長恨。 那最后的掙扎求救,在無數(shù)個夜晚里,已經(jīng)烙印成了她的一個惡夢,重生一世的她即使如今,依然不敢靠近那條白龍十步之內(nèi)。 但是她發(fā)誓,重生之年,定將此蛇斬于劍下,碎尸萬段,祭奠她前世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