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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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一更時分,焦急趕回來的若敖子琰再度趕回東宮,東宮寢殿常年亮著的宮燈卻已經(jīng)全部熄滅,大門緊閉。 宮人見若敖子琰立在殿門前,執(zhí)著宮燈上前準(zhǔn)備等他命令,卻只看著駙馬爺透過鏤空的窗棱看著殿內(nèi)一片漆黑,一雙要推開大門的大手捏成拳頭,最后抵在鏤空著鳳凰于飛的朱紅殿門上,將推未推,默然站立了許久。 先前二人因為羋凰以身涉險去捉公子職的事情,大吵了一架,若敖子琰大動肝火去捉公子職。 不僅司劍,所有人都被重重訓(xùn)斥了一頓。 所以,此時都不敢說話。 大殿門前,若敖子琰看著關(guān)著的大門,隔著大門想著殿里的女人現(xiàn)在是睡還是醒著,她有沒有為今晚犯的錯感到一絲悔改,然后穆然轉(zhuǎn)身命道,“走吧,今晚我去書房?!?/br> “噢噢!” 江流看了半天,只見他陡然轉(zhuǎn)身,與他撞了個正著,見此憋了一晚上終于忍不住說道,“可是公子急著又趕回來,不就是為了太女?怎么我們又要去書房?!?/br> 驚風(fēng)也有點奇怪。 所有人都第一次看著這樣反復(fù)的公子爺。 若敖子琰負(fù)手若有所思說道,“讓太女在殿中好好思過吧!不然,她永遠(yuǎn)不長記性,永遠(yuǎn)這樣不顧后果?!?/br> “是,公子?!?/br> 而清浦聞言已經(jīng)當(dāng)先應(yīng)道。 縱然他已經(jīng)看見殿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看著殿外的一切,然后立即跟上前面的若敖子琰大步向著書房而去,頭也不回。 黑漆漆的寢殿中,等了大半晚上的羋凰看著男人黑色的背影與整個黑夜?jié)u漸融為一體,無分二致,卻是緩緩地淡淡一笑,突然幽幽開口,“司琴,你們說駙馬到底當(dāng)初為什么娶我呢?……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祖父遠(yuǎn)在宛城,除了一個長公主的身份,什么都沒有,還弱小的只能任人賤踏……如果只是為了一個賭約,我也未免太幸運(yùn)了?!?/br> 幸運(yùn)成為前世羋昭一般的存在,終于有機(jī)會高高俯瞰世人。 一直站在身邊的司琴聞言,不知如何回答。 半天才猶猶豫豫回道,“奴婢也不知道?!?/br> 這個問題,她也曾想過,但是大抵這世上的婚姻,都是門當(dāng)戶對,而身在王族世家,又有了一層政治考量在里面。 曾經(jīng)的公主,不也是這樣分析駙馬爺?shù)某踔詥幔?/br> 不過駙馬爺卻又是真的對太女很好。 所以在門當(dāng)戶對,政治聯(lián)姻上,兩情相悅不是好上加好嗎? 羋凰又再度開口說道,”司劍,你們還記得我母后當(dāng)年為什么投湖自盡的嗎?” “這個……好像是因為王后娘娘不得大王喜歡所以郁郁而終……” 跟隨羋凰時間最久的司劍回憶說道。 可是司琴卻知道,王后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死的,還因為大王娶王后只是因為孫家的兵權(quán),王后心灰意冷而死,但是她沒有開口回答。 羋凰聞言點點頭,“是啊,那個脆弱的女人經(jīng)不起愛情和權(quán)力的交易,郁郁而終,留下你們兩個和年僅七歲的我一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活到現(xiàn)在……” 司書司畫雖然跟隨羋凰時間晚些,但是聞言卻心底總覺得太女今晚這個話好怪,尤其前后連在一起去想。 四女相互對視一眼。 最后默不作聲。 羋凰對她們私下的反應(yīng)視若無睹,卻突然又一笑,然后甩開司琴的攙扶,大步地沖向殿門,一把打開寢殿的大門,對著那個快要消失在黑夜里的高大背影,大聲喊道,“若敖子琰,你不準(zhǔn)去!” 若敖子琰聽到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心頭震動。 如今每個夜晚伴著他入睡,伴著他醒來的聲音,每天為了聽到這個聲音,他在城外的鳳凰山大營和東宮兩頭奔波。 聞聲,他猛地回頭,心驚地看著身懷有孕卻急步要沖下東宮寢殿玉階下的女子,一臉氣急敗壞地穿過九曲回廊,快速往回跑,同時低吼道,“我說,站住,別跑,我回來了!” 羋凰聞言乖乖地站住,站在寢殿的玉階上輕笑著等著他,“好,我等你自己回來!” 來回奔波了一夜的若敖子琰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回來,看著明明錯了,還一臉不知悔改,甚至笑的得意的女人,懊惱地罵道,“我這一生都敗給你了!” “明明可以掌控所有人,卻掌控不了一個你?!?/br> 羋凰輕哼一聲,然后看著他問道,“那你還去不去書房?如果你去,我就和兒子今晚在這站著,等你一晚上,不睡覺?!?/br> “那我還敢去嗎?” 若敖子琰刮了刮她的瓊鼻,低頭無奈笑道。 二人一瞬間就好像將今晚所有的吵架和不愉快,通通拋之腦后,快速地和好如初。 “如果我不出來,你估計已經(jīng)頭也不回的去了?!?/br> 羋凰目光深深,看著頭頂上俊美的男人嘴角輕撇,為他前一刻的轉(zhuǎn)身耿耿于懷。 “好了,睡覺!再不睡覺,你的身體吃不消?!?/br> 若敖子琰懶得和生氣的女人分辨對錯,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上玉階,往寢宮中走。 清浦站在遠(yuǎn)處,低聲嘆了一口氣,“太女已經(jīng)讓公子看重到這個份上了嗎?” 連一向不怎么說話的江流聞言看著今晚不對勁的清浦,“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公子對太女好,那不是天經(jīng)地意的嗎?” “你懂什么?公子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清浦輕哼兩聲,抬步跟上。 江流抱臂懶得爭辯。 倚在若敖子琰的懷里,羋凰攀住他寬厚的肩膀,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幽幽說道,“若敖子琰,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偏偏遇上你,告訴我你是我的劫數(shù)還是什么?所以在劫難逃。” “因為我是若敖子琰,是你此生的夫!” 若敖子琰低頭看著她,劍眉飛揚(yáng)笑道,“我們拜過天地,拜過山川,拜過太廟,接受過所有人的見證和叩拜,還共牢而食,喝過和麅酒,你這一輩子都要和我共同度過?!?/br> “嗯,因為你是若敖子琰啊,是我發(fā)誓要用生命去愛的男人?。 绷d凰聞言微微點頭,想起新婚上書房那一夜,發(fā)出一聲感慨。 他給了她重生多年以來活的更好的機(jī)會,就算只是無心之賭,也是對她有恩在先。 她不愿意做她無情無義的父王,也不愿意做她軟弱逃避的母后。 所以她就是來還他的。 若敖子琰聞言豐唇勾起一抹魅人的弧度,含彰若彩,如沐春風(fēng),他低頭對著羋凰一笑,“原來凰兒說起情話來也是這么好聽。” 羋凰臉一紅。 才意識到她的感慨之言,被他當(dāng)做了表白的情話,頓時羞惱道,“你只是覺得我說的是情話嗎?” 就沒有聽出她話外的沉重嗎? “還有!” 若敖子琰搖搖頭,眸中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你還聽出什么?” 羋凰仰著臉問道。 若敖子琰低頭在羋凰的唇上輕啄了一下,說道,“我還看出來凰兒是心甘情愿地輸給我,說明我在你的心里很重很重。” 羋凰聞言暗惱地截斷他后面的話,“好了,不要再說了!” 若敖子琰卻嘴角勾起一個更大的笑容,緩緩漫開,一點點兒擴(kuò)大,蔓延至那雙此時飛揚(yáng)的劍眉,讓羋凰見了更是萬分氣惱:“可是我覺得輸?shù)暮貌桓市模 ?/br> 若敖子琰把羋凰放回床上,然后抱著她低頭笑道,“不甘心就對了,說明你愛我!” 羋凰聞言,微怔,這就是愛嗎? 在愛情的世界里,無關(guān)輸贏,只有在不在乎。 可是若敖子琰心里,她有王位重要么? 她不想問。 怕問了才是真正的輸了。 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去想更多,本就因為懷孕而身體極容易疲憊,又精神緊繃了一日,等了大半晚上的羋凰,突然感覺疲憊就像是潮水一般地襲來,開口道,“你們把床收拾一下,我今日累了?!?/br> “是,太女。” 四人帶著宮女魚貫入內(nèi),趕緊為二人點起宮燈,又為羋凰鋪了床鋪還有錦被然后更衣。 兩個人不再說話,羋凰想著也許經(jīng)歷過今天這場吵架,他們的婚姻才算是真實的婚姻。 不知道聽誰說的,婚姻也是一場戰(zhàn)爭。 但是他們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她就已經(jīng)丟盔卸甲投子認(rèn)輸了。 混混沌沌中,她漸漸睡著,若敖子琰圈著她,拍著背,低聲說道,“睡吧!” 羋凰輕輕“嗯”了一聲。 明明已經(jīng)是四月,初夏的天氣,溫度逐漸熱了起來,可是羋凰卻感覺身上有一陣涼意,透過軟紅紗,一陣陣初夏的夜風(fēng)吹拂進(jìn)來,頭頂上的宮燈,在帳中緩緩地轉(zhuǎn)動著。 羋凰握住若敖子琰的手,不自覺地低聲夢囈,“子琰,我冷,我好冷……” 一種像是如置寒潭一般的冷。 讓她忍不住瑟縮在被子里。 汲取點點滴滴的溫暖。 四周無邊的黑暗在夢中吞噬著她,讓她如何也沖破不了黑暗的枷鎖,只能困在冰封的湖面之下,怎么也沖不出去。 “別怕,我一直在。” “嗯……” 羋凰呢喃一聲,往他懷里鉆了鉆。 若敖子琰一直倚在床上看著在夢中連連喊冷的羋凰,大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腕把脈,隨著她劇烈起伏的情緒,眉頭漸漸聚攏成峰,然后走到桌邊執(zhí)起毛筆寫了一張新的藥方交給司畫,囑咐她明天按新的方子給太女煎安胎藥。 司畫看了一下新的方子和以往開的安胎藥又有不同,疑惑問道,“駙馬,是不是太女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四大侍女聞言都緊張地看向若敖子琰。 若敖子琰看著四人,走到殿外特意壓低聲音說道,“太女因為過去三年在戰(zhàn)場上受傷太多,雖然剛懷孕時,身體仗著年輕吃的消,可是最近她老是噩夢不斷,導(dǎo)致情緒不穩(wěn),胎兒也不穩(wěn),你們還陪著她捉鬼胡鬧,不加制止,如此失誤,我不想再出現(xiàn)第二遍!” “那駙馬怎么不告訴太女?” 司琴聞言心底一驚。 “我不想她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再多擔(dān)心,她已經(jīng)夠擔(dān)心這個孩子了,所以你們也不能說,而且這宮外的消息,我希望不要再打擾到太女的靜養(yǎng)知道了嗎!” 若敖子琰目光幽深地看著四人,負(fù)手說道。 “是,駙馬!” 四女聞言都面有愧色。 今日之事是她們考慮不周。 男人見四人終于將他的話聽了進(jìn)去,揮了揮手,命她們退了出去,然后掀開十丈軟紅紗的床帷,站在床邊良久地低頭看著睡的并不安穩(wěn)的女子,然后也鉆進(jìn)被子里將她抱進(jìn)懷里,輕輕嗅了嗅她鋪散在床上烏鴉鴉的長發(fā)中散發(fā)的淡淡甘苦味的藥香,輕聲說道,”睡吧,凰兒!“ 若敖子琰這一夜都沒有閉眼,大手一直圈著她,想著今夜公子職之事,然后半夜里派去跟蹤的人回來報信,他無聲地走出殿外,和驚羽說了幾句,才又回到寢殿之中,而過不了多長時間,晨起的鐘聲就要響起,準(zhǔn)備上朝。 羋凰這一夜都在做夢。 夢里白龍不停追著她,不過這次她手腕上有匕首。 她已經(jīng)在這個寒潭底下困了好多個夜晚,從最初的害怕,找不到出路,哭救無門……到如今的漸漸適應(yīng),甚至將寒潭的每一片水藻假山都熟悉地不得了。 如今她將自己藏在湖底的一個連通假山的石xue中,靜靜地將自己抱成團(tuán),默然地握緊手中的匕首,看著石xue外的龐然大物在水底不斷地游動著,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然后她在等,等第二天的曙光,將她從這個冰冷的噩夢里釋放出去。 咚咚咚—— 晨起的鐘聲響起,初夏涼爽的清晨隨著一縷晨曦照亮整個東宮的寢殿之中,若敖子琰斜支在鳳床之上,沐浴著一身晨光初曦,緩緩睜開幽深的雙眼,用如玉的手輕拍在羋凰的肩頭上,在她耳邊低聲喚道,“凰兒,該醒了,天亮了!” 身在夢中的羋凰終于看到那一絲破曉的曙光照亮了頭頂?shù)暮?,所有的噩夢暫時退去,平靜地睜開雙眼,看著頭頂上一身如云錦緞織造的雪白褻衣,纖毫不染的男人正輕笑地看著她,嘴角微彎,“嗯,早!” 司畫已經(jīng)將藥熬好端了進(jìn)來,司書也已經(jīng)幫忙準(zhǔn)備好了早膳,司琴還有清浦已經(jīng)各自捧著她的華裳和他的五尾駙馬朝服等侯在床帷之外。 若敖子琰把羋凰拉了起來,“起床了,洗洗臉,然后用完膳后,把這安胎藥喝了,你就不會做噩夢了?!?/br> “好!” 羋凰就著他的手起身,然后二人一起進(jìn)了更衣身,一起換衣洗漱,在他的監(jiān)督下把一大堆的藥膳全部吃完,又捏著鼻子喝了一大碗司畫從藥壺里倒出來的熱騰騰的湯藥,終于皺著一張臉吐著舌頭難受說道,“好苦!你的藥越來越苦了?!?/br> “來,吃幾個棗壓壓就好了。” 然后他很快給她喂了幾個蜜棗,又柔聲說道,“昨晚你睡的晚,如果困,就再多睡一會,補(bǔ)補(bǔ)覺,我去上朝了。” “嗯,那你去吧?!?/br> 羋凰將他送出東宮的大門上走了一圈就轉(zhuǎn)身在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只是她不知道郢都城外正有一人為了他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