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八面埋伏(感謝毓瑟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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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若敖子克派人回京稟報獲得成大心等人的藏匿地,申請了若敖越椒的武器裝備糧草支援后,一場浩浩蕩蕩的大圍剿由若敖子克對成大心,潘崇等人在江陵平原上由此展開了。 若敖子克的大軍中,越椒派來的新監(jiān)軍上前拜見并宣布著越椒的命令,“卑職拜見司馬大人,令尹說了,迅速消滅一切逆黨?!?/br> “監(jiān)軍大人放心,子克定會立即命人搬開亂石,迅速整頓人馬,繼續(xù)追擊成大心他們,直到將他們一舉剿滅為止?!?/br> 若敖子克如狐笑看著來人,一拱手,恭謹有加地向他保證,并命人快速地整頓大軍,收拾戰(zhàn)場,繼續(xù)追擊。 “司馬大人說的哪里話,我們都是為了令尹辦事,今日圍剿之事還要全權(quán)仰仗司馬大人?!?/br> 監(jiān)軍被他一直笑盯著,知他定是心有不悅立刻出言安撫道。 如今他的存在就代表若敖越椒,所以就連若敖子克也不得不對他三分禮遇,可是再怎么說若敖子克都是若敖氏的三公子。 若敖子克意味深長地笑著,“今日有監(jiān)軍大人在,子克還請監(jiān)軍為我們掠陣!” “這個容易!” 越椒派來的監(jiān)軍和耳目都出身軍隊,上陣打仗不在劃下。 “既然他派了一雙眼睛過來,可是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瞎了,陣亡了也是常事,你說是嗎?”待信任的監(jiān)軍離去,若敖子克輕松說道。 “是!……監(jiān)軍為了令尹奮勇殺敵,他的戰(zhàn)車無意沖入成氏他們的埋伏,可是流矢無眼,監(jiān)軍重傷不治!”隨從眼神發(fā)亮地笑道。 “呵呵……這個死法不錯!” …… 北風(fēng)卷地,塵土飛揚,吹打在冬日干燥爆皮的肌膚上,像是刀割一樣生疼。 北風(fēng)之中,成大心他們帶著八千不到的人馬加上傷兵從躲避的山林中被驅(qū)趕出來,奔馳在曠野中,失去了唯一的掩護,暴露在若敖子克的大軍眼皮子底下,隨時都有可能被如簧的箭雨,投石車所吞沒,壓垮。 所有人渾身狼狽,風(fēng)吹的皮膚干燥爆皮,嘴唇干枯流血,一整日的連續(xù)不斷奔逃,已經(jīng)讓所有人精疲力盡。 成大心騎在馬上回望后方,只見不遠處塵土飛揚,若敖子克的騎兵迅速奔來,千軍萬馬在江陵平原上黑壓壓展開,延伸成一條長線,要從左右將他們合圍起來,鋒利的劍戢閃著寒光,滾滾的車轱轆壓迫著大地,隨著戰(zhàn)馬狂奔,大地震動,追擊著他們。 從后方不時有斥侯回報:“大人,他們快要追上來了!” 裝備精良的騎兵,只要半個時辰就可以追上他們,他們真的能順利進入鳳凰山大營嗎? 成大心咬牙一揮手,“快走!” 在不斷被追擊中,若敖子墉等人催馬回望著身后追擊的狼軍大罵道,“娘的,我就知道若敖子克是玩真的!” 成大心喘了一口氣,催命的蹄聲和喊殺聲不絕于耳,揚鞭道,“不說了!” 成大心果斷的命人從山坡上又推下一片亂石,亂石落下,身后響起一片追兵的哀號聲,他們又爭得了一息時間前進。 可是八千不到的成氏和潘氏部曲面對裝備精良的若敖六部騎兵,步兵,還有戰(zhàn)車,投石車,就算是一場“演戲”,也是要流血的。 而除了他們,下面的士兵毫不知情,單憑著一股求生的意志和世代的忠誠,跟隨著他們,一次次阻止著若敖子克的追擊,被留下的傷兵全被殘忍殺死。 成大心無法阻止。 明知是假的,可是這一刻用生命護衛(wèi)他的侍衛(wèi)的血還是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經(jīng),他不知道到最后,這些不離不棄的護衛(wèi)還有多少人可以跟著他活著進入鳳凰山。 前方一名斥候急速奔回,手指著前方鳳凰山大營的方向,喉嚨因為干裂,吞咽著口水,不連貫地說道,“公子,到了!……到了鳳凰山地界!” 成大心點頭,心底松了一口氣,“還有多遠?十里?” 對方面色艱難答道,“是,只剩下十里路,可是從我們這個方向過去,會穿過大片的遠古森林,地形復(fù)雜,我們的人在里面聽到了野獸異常的吼叫聲!……” “你的意思是?” 咸尹看著他問道。 “小人擔心有埋伏!” 斥候看著眾人回道。 所有人心下一寒,這是說很可能有人提前埋伏在此,若敖子墉又大罵了一聲若敖氏的祖宗,被若敖談罵道,“怎么說話的!” 坐在馬車中的潘崇掀起車簾,望著眼前仿佛黑森林一般的原始地帶,摘下風(fēng)帽,命道,“繼續(xù)探路,前進!” “是!” 斥候領(lǐng)命回轉(zhuǎn)。 不遠處,兩座不高的山峰和行宮從幽森的遠古森林中露出頭來,山林中不斷傳來稀稀疏疏的野獸咆哮和奔襲聲,在山林更后方是嘹亮的軍號聲響徹震天,而在這樣動亂的時刻,偶爾居然能聽到幾聲河浪沖擊著河灘的“沙沙”聲,云夢澤一條的支流靜靜穿過江陵平原流過鳳凰山脈。 所有的聲音中,潛伏著未知的危險。 就和城濮之戰(zhàn)時一樣。 當年成得臣不聽勸阻被騙入城濮的山林中,遭遇虎豹狼騎的襲擊,大軍敗于無信的晉文公。 多么相似的一戰(zhàn)。 十九年后,再現(xiàn)。 “噗”的一聲,前方奔入?yún)擦值某夂蛲蝗粔嬹R,他身后的斥候見了慌忙大喊后撤,“有伏兵!” “快撤!” 潘崇的手摳著車窗,微微收緊,他們還沒有抵達鳳凰山,就拿不到若敖子克手中的那枚鳳令,也就打不開鳳凰山的大門,調(diào)動不了忠于若敖氏的最后二部,甚至有可能被當做敵人射殺。 如果鳳凰山大營的若敖六部不相信他們,拒不接受他們?nèi)肷?,那么一旦若敖子克的人抵達,在這里以八千部曲對上對方兩萬五千大軍,只剩死路一條。 “太師,讓我當先吧,我是若敖氏的族老,齊達,姚軍他們認識我!” 帶著洗刷若敖氏亂國的恥辱的愿望而來,若敖談坐在潘崇的對面摸了摸時刻不離的金匾說道,“再不濟,我雖然沒有鳳令,卻有證明我若敖氏身份的家族印信還有金匾在。” “可是……外祖父,叛軍又近了!” 馬車外,咸尹慌張地看著后方不斷追擊而來的大軍,大喊道。 “娘的,要不我們回頭真刀真槍,和他們拼了!”若敖子墉眼見他們的人在一點點消耗,提劍道,“這樣真真假假地打啊逃啊……太郁悶了!” 等待是那樣漫長,勒緊的戰(zhàn)馬不安地在草地上來回刨動,說明這里面一定有猛獸出沒,草木震動,大手按住跳動的心臟,所有人極目來回眺望。 前進還是后退? “大人!” 一聲呼喊突然傳來,后方的斥候再度奔回,還在很后方的位置就開始大喊,“叛軍已經(jīng)清理完了道路,向我們?nèi)俣鴣?,三千騎兵,兩萬步兵,后面還跟著投石車,沖車……另外他們還殺了鳳凰山大營在外的哨崗守衛(wèi),引起了鳳凰山大營內(nèi)的若敖六部的憤怒!” 隊伍后方響起一陣驚慌聲,看來是若敖子克的騎兵快要趕到了。 “大人!” 斥候問道,“我們要怎么辦?……” “轟,轟!” 一輪巨大的轟擊聲傳來,就見幾塊巨石拋向他們的上方,然后在他們的隊伍中砸出無數(shù)個巨坑,坑內(nèi)坑外都是來不及逃散的士兵,倒地哀嚎不起,山林中出現(xiàn)無數(shù)面若敖六部的戰(zhàn)旗,五尾金鳳撕裂森林刺入他們的眼中,無數(shù)亂箭從林中射出,一陣陣喊殺聲驚天動地。 “是埋伏!” “四面都有埋伏!” “可惡的若敖子克,果然將我們誘騙至此。” 若敖子墉忍不住一聲怒罵,將面前射來的弓箭斬落在地,他們身旁不斷傳來中箭倒地的士兵悶哼聲,如草般倒下,再也不能起來……如此下去,就算等他們到了鳳凰山的時候,他們也許已經(jīng)不剩下什么人了。 也許這就是若敖子克打的主意之一。 一方面消耗著他們。 一方面以他們吸引鳳凰山大營里的若敖六部的注意,同時還用他們的性命為他叩開鳳凰山大營的大門。 實在是狠毒無比。 “無畏你和子墉向后面的山林突圍,一定要破了若敖子克的埋伏圈,否則今日我們就要葬送在這里?!?/br> 成大心看著游走在馬車邊上的咸尹說道,“阿晃,你和我護著太師,繼續(xù)前進!現(xiàn)在我們沒有退路了,若敖子克要拿我們的命打開鳳凰山大營的門!” “好,殺!” 咸尹申無畏當即率領(lǐng)一千部曲朝殺去,以求廝殺一番,報這一路所遭遇的各種辛酸和屈辱。 “無畏,不可,回來!” 潘崇坐在馬車中大喊。 咸尹撥轉(zhuǎn)馬頭,不解回頭,用目光征詢,“為什么?祖父?!?/br> 只聽他高喊道,“敵人在山林之中,我們在明處,本身又處在弱勢,若是在這地停留時間太長,恐怕我們再想離開就更加困難了,現(xiàn)在擺在我們面前只有一條道路,就是穿過眼前的森林,無論面前出現(xiàn)多少敵人,都全部沖過去,撕裂一切,只有這樣,才能躲開后面的追兵?!?/br> “否則我們好不容易才甩開身后的追兵,這個時候若是再分散兵力,恐怕不久之后,就會遭遇兩面夾擊?!?/br> “大人,敵人追兵已經(jīng)殺來了,離我們也不過五千步的距離?!?/br> 這個時候,身后有斥候再度飛奔而來,面色慌亂,“還有鳳凰山的其余哨崗發(fā)現(xiàn)我們的蹤跡了,以為我們是攻擊大營的叛軍,將我們當作一伙了!” 成大心面沉如水,果然看見前方出現(xiàn)手持長戟的鳳凰山大營里的哨探,正在紛紛發(fā)射火箭向大營內(nèi)報信。 “走?!?/br> 成大心領(lǐng)著眾人立即向前,七千部曲倉促前行,只留千余名死士斷后,抵擋后方迅速逼來騎兵。 不過兩三盞茶的功夫,簇擁著若敖子克的大軍駕著戰(zhàn)車踏過地上留下的一路尸體,其中有一具不是成氏也不是潘氏的,而是他們這一方的,全身插滿了羽箭,渾身是血,萬箭穿身,跌坐在戰(zhàn)車之上,留有一口氣。 他雙眼死死瞪著坐在戰(zhàn)車上翹著二郎腿笑著驅(qū)車駛?cè)胍暰€之中的若敖子克,嘴唇開開闔闔,“你……想做什么?……若敖子克……” “呵呵……” “這個你到下面去問太司命好了!” 若敖子克一身雪白的狐裘披風(fēng),笑著揮了揮手,“來人,監(jiān)軍陣亡!厚葬,送回郢都!” 幕僚招了招手,有人將“戰(zhàn)死沙場”的新來監(jiān)軍抬走,恭賀道,“公子,這些討厭的眼睛總算沒有了!” “可是耽誤了我們不少時間?!?/br> 若敖子克幽幽道,皺眉看了一眼身上沾了血的雪白披風(fēng),命道,“來人,換一件!”身后的隨從快速地從另一輛戰(zhàn)車上拿出一件簇新的披風(fēng)為他重新披上。 “呵呵……接下來該誰了呢?” 換了披風(fēng)的若敖子克心情又好了,戲謔的目光在遠古山林中四處游走著,看著幕僚自問自答道,“這里看來是個不錯的地方,適合作埋骨之地!” 幕僚笑道,“公子布下了八面埋伏,十方天羅,他們就是一只困獸,也走不出去!” “而要想出去,只能乖乖地走公子為他們安排好的路——那就是為我們引出堅守不出的若敖六部,打開鳳凰山的大門!” 一陣笑浪聲在這樣生死的戰(zhàn)場上悠悠回蕩。 輕快無比,“哈哈哈!” “那讓他們快點吧!” …… 這支向鳳凰山大營不斷深入突進的孤軍,一路遭遇了若敖子克設(shè)下的各種埋伏,左突右支,不斷廝殺,奮力向前,突破兩萬五千人的大軍包圍,可是四面八方都是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和各種陷阱,將他們不斷引向著前方已經(jīng)立起了拋石機,上好了石彈,豎好了盾甲,排列好了弓箭手,從女墻中伸出弓箭的若敖四部和五部。 經(jīng)過徹日不斷的廝殺,他們早已力竭,劍斷戟折,渾身是傷,疲憊不堪…… 曾經(jīng)每日都沉浸在郢都繁華的溫柔鄉(xiāng)中的所有人,雖然經(jīng)歷了這些時日的戰(zhàn)斗,漸漸習(xí)慣了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斗,一個又一個同伴的生死。 可是這一場大戰(zhàn),還是遠遠超過了他們所能承受和預(yù)期的。 成大心,陳晃,若敖子墉,申無畏……他們這些年輕的朝臣和貴族子弟,何時經(jīng)歷過這樣的大戰(zhàn)? 手都在發(fā)抖,可是還要揮動手中的劍戟。 若是劍斷了,就隨手撿把敵人的繼續(xù)。 若是受傷了,甚至連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 就連一直被護在馬車中的若敖談,阿朱他們死死抱著懷中的金匾,或者拿起匕首,學(xué)著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所有人連閉一回眼的功夫都沒有。 如果對方有一會的退去,他們就能趁著這個時間瞇個眼,吸口氣,砸吧一下干裂的嘴唇,飲一口嘴邊的血和淚是什么樣的滋味,然后在下一輪廝殺中再度握緊手中的劍戟。 場中,唯有三個人一直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這場廝殺。 “太師?” “我們真的可以進去嗎?” 顛簸的馬車中,若敖談抱著金匾被震的七昏八素,在這一刻就連他都不確定了…… 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座山林。 阿朱也回頭張望著不說話的潘崇。 潘崇沒有看著他們,此刻,前路無門,后路封死,四面八方都是伏兵,對于他們而言是不會有任何援兵的,只有靠他們自己殺出一條進入鳳凰山的血路。 他緊緊地盯著一個方向,同時扼制著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覺,堅定地出聲道,“可以!我已經(jīng)看到大門了!” “阿奴,我們先沖過去!” “是,太師!” 馬車外,老奴取下腰間的雙锏平放在車櫞上,雙手握緊韁繩,控制著馬車在山林中行進著,臉上都是泰山般的平穩(wěn)之色,若是眼見有誰支撐不住,他手中駕著的馬車還會朝著敵軍沖過去,制造一絲緩沖的時間,穿過交戰(zhàn)的雙方向前沖刺著,甚至沖過了前方攔路的哨崗和馬拒。 “可是我看到若敖子克的人了!” 若敖談匆匆一瞥間,都能看見若敖子克那張笑的得意的臉。 阿朱聞言緊張地握緊了匕首。 若敖子克的戰(zhàn)車在大軍簇擁中,緊緊墜在他們后方不遠處。 幕僚眼見潘崇的馬車一車當先沖過哨崗的攔阻,興奮地驚呼道,“公子,潘太師當先沖過去了!” 若敖子克坐在戰(zhàn)車上,如狐的雙眼微瞇,此刻勝利在望,他卻沒有笑,反而很平靜,因為在那個該死的監(jiān)軍到來的時候,同時帶來了一個壞消息:越椒要來了! “去,派人去幫他們一把!將拋石機對準關(guān)隘,發(fā)動攻擊!” “是,公子!” 幕僚見此立即打馬奔向后方不斷推動著投石機的重甲部隊,“石彈準備!對準鳳凰山大營正門!” “發(fā)射!” “轟”的一聲,巨大的石彈被投向前方不遠處的關(guān)隘,一部分還沒有到達高墻就轟然一聲砸中地面上相斗的雙方士兵,還有一部分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高墻和大門之上,卻引來了更大波的石彈和箭雨。 齊達站在高墻之上,拔劍,怒目大喝,“殺了這群想要奪營的家伙!” “發(fā)射!” “轟!轟!轟!” 若敖子克也沒有停止的打算,繼續(xù)命令投石機繼續(xù)攻城。 轟然聲在四周不間斷地響起,所有人甚至連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無論敵軍還是友軍都在四處奔逃,求饒,場中所有人不分敵友都在驚慌四望逃穿。 若敖談坐在馬車中看著老奴驚險地避過一輪輪石彈,沖過一波波箭雨,看著潘太師一直緊閉著眼睛,放聲尖叫,大罵若敖子克的無恥,jian詐,不顧親情,求救著,“誰來救救我們?” 到處都是哭聲,到處都是絕望。 被森林遮蓋的天空中漸漸失去白日最后一絲光亮,整座森林成了真正的死亡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