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干擾護盾是可以手動關閉的，然而關閉了這玩意也是有重量的也同樣占地方。沒有一?個戰(zhàn)士，會成天背著一?個不怎么使用的護盾在機甲上。

    柏合讓楚叢眠帶著干擾護盾，就是在變相地提示他，戰(zhàn)斗中他會受到己方的襲擊。楚叢眠一?開始對柏合的提醒嗤之以鼻，但是真的上場之前，到底還是帶上了那個干擾護盾。

    “肯定?派上用場了吧？”得不到楚叢眠的回答，柏合也不惱，只是用鞋尖碰了下?楚叢眠的鞋尖，“不然你現(xiàn)在就不會隔著這么厚的玻璃看江封，而是進去守著他的。”

    “方才我?人還沒到跟前，就聽到教官你又是罵人又是踹東西的聲音，叮叮咣咣的?！卑睾檄h(huán)視著周圍的殘局，“你覺得這種憤怒正常嗎？還是說?，教官是在用這種憤怒，隱藏自己的恐懼？”

    “我?很?是好奇，在戰(zhàn)場上，江封趁亂對你開了多少炮？”

    “夠了，”楚叢眠一?把抓住柏合的衣領，“你到底想?說?什么？”

    柏合只是笑，隨后一?個光幕在二人中間展開。不用對方解釋，楚叢眠就看得出來，那是機甲的戰(zhàn)后數(shù)據(jù)統(tǒng)計。

    這種東西，他是沒有權限查看的，柏合大?概率也沒有。但作為星網(wǎng)的創(chuàng)始人，作為星系內(nèi)頂尖的計算機高手，弄來這樣一?份資料，對于柏合而言大?約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楚叢眠不是專門研究機甲的，但作為一?個常常駕駛機甲的人，眼下?的數(shù)據(jù)對他來說?并不陌生。江封機甲的攻擊統(tǒng)計中，有很?多次攻擊都強行?偏離的原定?軌道，想?必這些都是江封在攻擊他，但是受到了干擾護盾的影響，所以攻擊沒有成功。

    這樣一?份報告對于楚叢眠來說?，簡直就是殺人誅心。

    就在他準備打掉柏合的終端，阻止光幕的投放時，他注意到了這些攻擊里面有某項參數(shù)都低的異常。

    柏合顯然注意到他視線聚集的位置，配合地展開了參數(shù)詳情。那些參數(shù)不是武器本身擁有的參數(shù)，而是根據(jù)其他參數(shù)智能合成的一?項新的參數(shù)——殺傷力。

    也就是說?，江封趁亂攻擊他，一?副要致他于死地的樣子，但實際上每一?次攻擊都是假把式，只是看著火光四起，但實際上不會造成質(zhì)的傷害。

    當時的場景，看上去是江封在斷后的時候，為了給鋒滅隊拖延時間而舍己救人精神?力自爆，然而在楚叢眠眼里，就是江封借著戰(zhàn)斗的機會偷襲他無果，被?他發(fā)現(xiàn)最后破罐子破摔，精神?力自爆。

    楚叢眠很?想?把江封從病床上拎起來扔到地上，質(zhì)問對方為什么事到如今，江封還是想?要殺了他，是為了他心中的那個楚哥？還是因為他與保守派有所瓜葛，所以要將一?切陰謀抹殺在萌芽之中？

    然而，江封已經(jīng)無法回答他了。

    精神?力二次自爆，是幾乎不可能生還的。現(xiàn)在江封五感封閉，時間一?旦拖長，不論是一?直將江封視作威脅的保守派，還是看重江封的激進派，都會下?達執(zhí)行?安樂死的指令。

    五感封閉和植物人還不一?樣，植物人處于無意識的狀態(tài)，然而江封現(xiàn)在是有意識的，只不過意識被?困在一?片黑暗之中。

    沒有視覺，沒有聽覺，沒有嗅覺，沒有味覺，沒有觸覺。

    這無疑是一?種酷刑，相比之下?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

    他想?要江封死，江封在戰(zhàn)場上想?要殺死他，是不爭的事實。他也不想?讓江封死，因為他想?要一?個答案，想?要江封回答他，之前的種種，真的只是他的一?廂情愿么。

    然而現(xiàn)在柏合告訴他，江封對著他的每一?次攻擊都無足輕重，哪怕沒有干擾護盾的存在，他也絕對不會死在戰(zhàn)場上。

    為什么。

    楚叢眠的腦內(nèi)回想?起江封精神?力自爆之前的情形，那時的江封沒有防御任何來自蟲族的攻擊，背后是璀璨星空，眼前是戰(zhàn)火紛飛。

    江封雪白的機甲在星空中顯得十分耀眼，對方?jīng)_他抬起了炮口，直對他的面門。即便有干擾護盾在，楚叢眠還是保守地做出防護的姿勢。

    也正是這樣的一?個動作，江封在他的視野中短暫地被?遮擋住了。隨后，便是可以干擾一?切意識的精神?力自爆，與江封距離極近的楚叢眠，不免受到了波及，同樣出現(xiàn)了短暫的五感封閉。

    他封閉了大?概只有幾秒的樣子，但那種無措感，簡直比一?個世紀還要長，而江封五感封閉了……整整兩天。

    楚叢眠想?起江封之前的話，如果可以選擇一?種死法，江封會選擇枕著星河永眠。想?要沒有什么痛苦地死在戰(zhàn)場上，不是什么難事，可是江封……為什么偏偏選擇了最痛苦的一?種。

    “江封之前的體檢報告，”柏合將一?疊更厚的紙張拍在楚叢眠的懷里，“或許能解答你的一?些疑問?！?/br>
    楚叢眠翻開報告，隨即皺眉：“由?過高精神?力引發(fā)的卡普格拉妄想?癥……卡普格拉妄想?癥，是什么？”

    “是一?種，認為自己的愛人被?相同長相的人冒名?頂替的綜合征，往往伴隨著較高的暴力傾向?！卑睾现讣庠诓ＡТ吧锨么蛑?。

    楚叢眠皺眉，這個解釋讓他聯(lián)想?到了那個所謂的楚哥。

    柏合繼續(xù)道：“我?并沒有接觸過真正的楚哥，一?直是保守黨不停地告訴我?有那樣一?個人的存在，并且已經(jīng)身亡，我?也就沒太在意?！?/br>
    “然而突然有一?天，我?一?時興起，心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倒要看看那個真正的楚哥是什么神?仙人物，結(jié)果你猜怎么樣？”

    楚叢眠白了柏合一?眼，“有話就說?，少賣關子?！?/br>
    柏合討了個沒趣，聳聳肩繼續(xù)道：“結(jié)果就是，表面的資料上，我?可以查到這個人的信息，但越往里挖，這個人的存在就越虛假，隨后我?就翻到了你手中的這份資料。”

    說?話間，柏合歪頭沖著楚叢眠擠擠眼睛，“楚教官，我?是不是，可以叫你一?聲楚哥？”

    沉默。

    “編故事也要編的像樣一?點，”楚叢眠把報告扔回柏合的手里，“江封第一?次精神?力自爆，可是因為那個真正的楚哥死了。如果我?就是他那個楚哥的話，他有什么必要自爆？”

    “你好好活著，他自然沒有理由?精神?力自爆，但——”柏合拖長了聲音，“如果他知道受到超高精神?力的影響，他已經(jīng)發(fā)了瘋，甚至把你認作旁人，差一?點就親手殺了你呢？”

    “不可能?！?/br>
    楚叢眠雙眼緊閉，在記憶中尋找這一?結(jié)論中的漏洞，然而頭腦中閃過的，確實江封在瓦特高校與他重逢的時候，對他說?的那一?句，“楚哥，好久不見。”

    最開始的時間，江封確實是把他當作楚哥，是他把江封一?通暴打，威脅對方改口，江封才改口管他叫教官。

    隨后江封一?直很?注意，但是依舊會在神?志不清或者分神?的時候，無意間管他叫楚哥。

    江封在他面前，總是三天兩頭的作死，每當兩個人的關系有所進展的時候，江封就像皮癢一?樣說?一?些找打的話。楚叢眠一?開始還因為江封只是純粹的欠，但現(xiàn)在看來，如果江封因為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卷土重來的妄想?癥，不敢讓兩個人的關系進入下?一?步呢？

    回想?柏合方才的話，卡普格拉妄想?癥往往伴隨著暴力傾向。鋒滅隊戰(zhàn)勝鐵拳團的那天，面對挑釁的俘虜，江封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暴力傾向。

    而就在那之后的慶功宴上，江封試圖要殺他，或者說?是接著殺他的機會自殺。

    雖然江封有嘗試解釋過那天的行?為，但那些解釋壓根就沒有說?服楚叢眠。

    但如果，是那天的暴力傾向，讓江封意識到，隨著精神?力的恢復，卡普格拉妄想?癥很?快就會復發(fā)呢？

    他記得江封之前發(fā)燒的時候，在他的懷里不明不白地說?了一?句，“精神?力恢復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當時楚叢眠聽得不明所以，但如果聯(lián)想?到這個妄想?癥的話——

    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與蛾族的戰(zhàn)爭中，江封樣張要攻擊他，也就是對方的這種行?為，讓楚叢眠目前為止最強烈的情緒是憤怒與質(zhì)疑，而不是悲痛。

    那么多死亡的方式，江封偏偏選擇了過程最痛苦的那一?種，與其說?是求死，到不如說?是——

    贖罪。

    江封似乎在用一?種極其隱晦的方式，為休姆座上沖他開的那一?炮，贖罪。

    “這其實只是……另外一?個謊言，”楚叢眠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力氣一?樣，額頭抵在玻璃墻上，輕聲道：“你們只是聯(lián)合起來騙我?，是不是？”

    “就算這是一?個謊言，就算長時間五感封閉對于江封來說?不過爾爾，”柏合的手搭在楚叢眠的肩膀上拍了拍，“但一?個人為了騙你，愿意精神?力自爆兩次……”

    說?著，柏合插著口袋走遠，只留給楚叢眠一?個背影，“這種情況下?，真相是什么，還重要嗎？”

    *

    系統(tǒng)空間內(nèi)。

    10587不大?的倉鼠臉上貼滿了紙條，面前放著五張牌：“說?得比唱的還好聽，真相怎么就不重要了，很?重要好嗎！”

    江封慢條斯理地在五張牌中選了半天，總算是挑出來一?張，“我?覺得你說?得對?！?/br>
    空間內(nèi)懸浮著一?個光幕，光幕兩側(cè)也粘著不少紙條，而屏幕上轉(zhuǎn)播世界內(nèi)情況的畫面逐漸消失，最后緩緩浮現(xiàn)出兩個字“右一?”。

    江封便把右側(cè)的牌放在光幕跟前的地上，手卻?沒有拿走，依舊按在上面：“光幕兄，玩牌呢，再躲在屏幕后面就沒意思了吧?！?/br>
    光幕上的字消失，屏幕閃了幾下?，似乎是在糾結(jié)什么一?般，隨后一?個發(fā)光的人形出現(xiàn)在原地。

    等光芒消失之后，出現(xiàn)在江封和10587面前的，居然是柏合。

    10587驚得一?個戰(zhàn)術后仰，半天都沒從地上起來。

    柏合不情不愿地把牌從江封手里搶走，“怎么看出來的？”

    “你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似乎很?了解精神?力自爆，”江封伸手把10587拎起來，“要知道斯托星系上我?的治療團隊，都堅信自爆之后的五感封閉才是精神?力自爆的痛苦源泉，但你卻?給出了完全不一?樣的觀點?！?/br>
    不再是光幕，而是人形出現(xiàn)的柏合，兩邊太陽xue處粘著好多紙條，就跟雙馬尾一?樣搭在肩上。柏合怨念地看了一?眼江封，隨后伸手擋住嘴，神?神?秘秘地對10587說?道：

    “別?看他現(xiàn)在沒事人一?樣，那可是堂堂精神?力自爆，誰難受誰知道?！?/br>
    江封輕笑一?聲，繼續(xù)抽牌。

    10587也跟著神?神?秘秘起來，小?聲逼逼：“可是我?看他現(xiàn)在老正常了！”

    柏合繼續(xù)壓著聲音：“他那是裝的，不然指望著他沖你撒嬌不成！我?可是系統(tǒng)，你不相信我?嗎！”

    10587用牌擋住自己：“你是系統(tǒng)，他還是江封呢！”

    柏合：……

    10587繼續(xù)補刀：“你要是真的牛逼，至于抽王八都輸給他那么多回嗎！”

    柏合一?甩臉上的紙條：“大?哥不笑二哥，就跟你輸?shù)蒙僖?樣！”

    “行?了二位，”江封放下?手里的牌，“我?回去了?！?/br>
    柏合沖10587擠眉弄眼，“你看他肯定?是撐不住，回世界里跟楚叢眠撒嬌嬌去了！”

    10587順著柏合臉上的紙條往上爬，一?邊爬一?邊蕩，“不，是你要求他連贏50局才能回去，他剛贏完最后一?局。”

    江封不再跟柏合和10587這兩個不知道什么玩意廢話，再次將意識投入世界。

    其實柏合說?得沒錯，精神?力自爆……感覺確實不怎么好。哪怕是他，自爆一?次，也要喝上一?壺。之所以沒有任何表現(xiàn)，是因為第一?次自爆的時候，楚叢眠人還不知道在哪，沒人哄所以也懶得有什么反應。

    第二次自爆，他意識直接就給扯進系統(tǒng)空間了，也沒機會跟楚叢眠賣慘。

    這次回去，他必得在對方懷里躺上個三天三夜……作為起步。

    系統(tǒng)空間里沒了江封，柏合和10587兩個菜雞也懶得互啄，干脆互相扯著臉上的紙條，一?人一?倉鼠鬧得不亦樂乎。

    然而江封剛消失了一?分鐘，隨后又回來了，神?色淡然，仿佛出門后發(fā)現(xiàn)沒帶錢包又折返回來一?樣。

    柏合：？

    10587：？

    啥情況啊？

    不明所以的柏合徒手變出一?個平板，就要查看世界里的情況，隨后被?江封一?把扣住了。

    江封依舊面無表情，手指卻?是死死抵在平板上：“……不準看?！?/br>
    他方才回去，已經(jīng)準備好接受楚叢眠的無限疼愛了，結(jié)果意識剛剛回籠，就感受到后頸一?陣劇烈的疼痛。

    那是楚叢眠在咬他后頸上的腺體，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硬生生把他咬醒。

    江封：……疼。

    就在江封想?要阻止的時候，楚叢眠停了下?來，隨后頭埋在他的后背上，開始小?聲地抽泣，一?邊哭一?邊罵他，罵的還……

    特別?臟。

    就在江封哭笑不得地，要把自己已經(jīng)醒過來的好消息告訴楚叢眠的時候，楚叢眠摟著他就是一?通哄，說?著類似乎“只要你能醒過來過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翻篇，我?什么事都答應你”之類的話。

    江封原本想?睜眼的，結(jié)果聽楚叢眠的話聽著實在是太心潮澎湃了，人都飄上了天。心想?兩天都過來了，也不差這幾分鐘，自己精神?力自爆遭了那么大?的罪，稍微得到點犒勞也是說?得通的，于是繼續(xù)閉眼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