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縝開門之前, 燕危已經(jīng)和林情聊了起來。

    林情顯然之前和燕危很熟，雖然剛開始進(jìn)門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有些微妙, 可林情坐下來后不久, 他就頗為放松了起來——盡管神情還是很嚴(yán)肅。

    燕危把牙簽隨手一扔，玩起了自己僅剩的那枚燕子硬幣，心中閃過一番思緒。

    林情會知道他為什么缺失了三年嗎？

    燕危眸光微轉(zhuǎn), 無言。

    林情坐得挺直, 也沒有拿盤子里的水果, 只是看了燕危一會，說：“……你這段時間去哪了？”

    燕危挑眉：“我怎么知道？”

    林情一愣。

    “我難道看上去像知道很多的樣子嗎？”燕危手中硬幣一拋，嗓音清朗, 語氣閑散, “我要是知道很多，就不會是現(xiàn)在你來找我, 而是我去找你了?！?/br>
    這其實(shí)也是燕危自己也比較好奇的一點(diǎn)。

    記憶缺失了三年, 可能是失憶, 也可能是林縝曾經(jīng)和他說過的格式化的情況。但這兩個情況，不管是哪一種, 都多少是會在一個人的大腦記憶層面留下一些痕跡的。

    這種痕跡是留存在大腦深處的潛意識，在他頻繁接觸曾經(jīng)熟悉的東西的情況下，有很大的可能性會喚起一部分片段。林情、晏明光、熟悉的月輪、甚至是熟悉的副本氣息, 這些在這段時間里都已經(jīng)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感官和記憶?？伤藟舻降哪切╅W過晏明光的片段, 其他全都毫無印象。

    就像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 他之前必然和林情關(guān)系匪淺, 和玄鳥的關(guān)系多半也能猜得出來, 可他還是一點(diǎn)這方面的記憶都沒有。

    這種感覺……仿佛他缺失的三年記憶被完完整整地取出來一樣。

    可這又不太對——他還是會夢到一些和晏明光一起的片段。

    燕危的指尖輕輕地摸索著硬幣的邊沿，若有所思道：“這么說吧，我除了知道我缺失了三年的記憶，我其他的事情全都不知道。你來找我，對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這代表著我還有以前的熟人可以詢問。”他暫時按下了和晏明光有關(guān)的事情。

    林情快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個在其他玩家面前雷厲風(fēng)行的玄鳥二把手此刻正襟危坐，一臉肅穆地等待著燕危的詢問。他們之間明明沒說幾句話，燕危此刻的實(shí)力比起林情更是相差甚遠(yuǎn)，可就這樣面對面坐著，兩人之間自然而然地以燕危為主。

    這甚至不需要點(diǎn)明，也不需要什么記憶，而是已經(jīng)刻在骨子里的習(xí)慣。

    燕危問：“……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比較低層的副本，你搶了我的最佳，卻把獎勵的道具送我了。我是個孤兒，進(jìn)樓之前……身世不太好，小時候天天被人販子壓在路邊乞討，”林情說著，沉然的面容滑過一絲絲不可察覺的懷念，嗓音仍然平穩(wěn)，“所以不太相信人和人之間的情感——當(dāng)時覺得你有目的，和你試探了幾個來回，然后……”

    林情沒有說，但燕危也懂了。

    “哦，不打不相識。”

    “嗯?！?/br>
    “玄鳥是我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林情再度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當(dāng)時，登到幾層了？”

    “……九十九?！?/br>
    燕危把玩著硬幣的動作一頓，眨了眨眼，才接著問：“我缺失的這三年，你給我講講？”

    本來回答得毫不猶豫的林情此刻卻露出了猶豫的神情，道：“你確定要我和你說嗎？”

    “什么意思？”

    “實(shí)際上，你在進(jìn)九十九層的副本之前，和我說過一些當(dāng)時我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你和我說，如果你這一回沒有出樓，我以后還在樓里看到你的話，可以來找你，但是不要告訴你什么。除了這個，其他的聽你的就好?！?/br>
    燕危一怔。

    這話分明是……他當(dāng)時就知道自己有可能從一層副本來過?。?/br>
    他琥珀般澄澈的雙眸此刻難得的閃過了一絲茫然——三年前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已經(jīng)預(yù)設(shè)好了自己重來之后遇到林情，會詢問過去記憶的情況？他既然已經(jīng)預(yù)料到自己有可能會重來，那是為什么不給重來的自己留任何線索，一切都任其自然發(fā)展？晏明光呢？晏明光在這其中又是什么樣的角色？

    “事實(shí)上，我對你進(jìn)九十九層副本后的事情也不清楚，就算說了，可能對你而言也是聊勝于無而已。所以你如果非要知道——”

    “不，我不用知道。我相信我自己，不管是之前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都是我做出的決定。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我自己，既然之前的我做了這個決定，那你就不要告訴我之前的記憶?！?/br>
    “你果然還是你，一點(diǎn)沒變?！?/br>
    燕?；腥婚g，林情又接著道：“其實(shí)……有你之前的這個交代，我本來都不打算來找你的。但我看你在副本里拿回了你之前在高層副本散落的月輪，還缺了一個碎片，應(yīng)當(dāng)是需要最后一個碎片的，所以我才來找你了。昨晚你們的副本結(jié)束之后，所有組織的高層都收到了樓的消息——下一次爭奪組織資源的競技副本開啟，各個組織擁有四個名額可以進(jìn)入競技副本，除了根據(jù)最終排名分配資源的老規(guī)矩之外，還增設(shè)了給第一名的獎勵?！?/br>
    燕危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他微微皺眉：“月輪的最后一枚碎片？”

    “傳奇道具個數(shù)有限，明面上的大家大多都知道在哪，散落成碎片的更是只此一個?！?/br>
    只能是月輪的碎片了。

    “這個競技副本，和以前的我有關(guān)系嗎？”

    林情搖頭。

    燕危更覺奇怪。

    “我能猜到月輪和曾經(jīng)的我有關(guān)，但為什么最后一枚碎片會在一個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新的競技副本里面？月輪散落在曾經(jīng)的高層副本里，這個高層副本破了之后，月輪也跟著高層副本的能量散落，最后凝結(jié)成了新的副本，也就是死亡校舍副本。根據(jù)死亡校舍副本內(nèi)的情況，五個碎片剛好對應(yīng)四肢和頭顱，不存在缺少一個的情況，可最后一枚碎片卻成為了競技副本第一名的獎勵……？”

    林情道：“十九層太低了，有很大可能是樓覺得讓你十九層就拿到完整的傳奇道具太過失衡，主動調(diào)整了?！?/br>
    “競技副本幾層？”

    “四十九?！?/br>
    “你是不是嘴瘸了，二十九或者三十九說成四十九了?！?/br>
    “就是四十九。樓一共九十九層，四十九是一個承上啟下的層數(shù)，往上的層數(shù)，玩家開始沖擊高層，往下的層數(shù)，都不過是普通萬千玩家中的一員。每一輪的競技副本都在四十九層，因?yàn)檫@代表了每個組織的中堅(jiān)力量?！?/br>
    “四十九？”

    “四十九?！?/br>
    燕危：“……逗我呢。”

    “你放心，這個碎片，玄鳥必然全力以赴。你也不一定要親自進(jìn)去，我可以安排四十八層的種子玩家——”

    “咔噠——”一聲，公寓的門被輕巧推開。

    正壞笑著的林縝動作一頓，視線同轉(zhuǎn)過頭去的林情對上，笑容驟然凝固在了臉上。

    “哐當(dāng)——”

    門又被林縝原封不動地用力關(guān)上了。

    就連在客廳里的燕危，都聽到了這貨在門外喊了一聲“臥槽！我哥！”。

    燕?？戳艘谎哿智?。

    林情收回目光，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燕危。

    “……這么巧?。靠烧媸蔷壏??！?/br>
    “給你添麻煩了?！绷智樯袂椴粍樱匀豢囍鴩?yán)肅的神情，墨色雙瞳幽深，他嗓音毫無波動地喊道，“進(jìn)來。”

    下一刻，林縝立刻再度推門而入，眼神游離，完全沒有先前和燕危等人相處時的囂張。他的身側(cè)，魚飛舟捧著一個大大的蛋糕盒子也跟了進(jìn)來，目光頗為一言難盡。

    林縝說：“你怎么在會這？”

    燕危不假思索便道：“林情來邀請我成為玄鳥的種子玩家?！?/br>
    林情望了燕危一眼，頓時明白了燕危的意思。他沒有提及任何先前談過的內(nèi)容，仿佛燕危當(dāng)真是一個進(jìn)樓沒多久的黑馬玩家，淡然道：“嗯，玄鳥最近需要能進(jìn)有潛力進(jìn)競技本的種子玩家?！?/br>
    “那你是怎么知道燕危住在這里的？我可沒給過你燕危家的地點(diǎn)。”

    林情神色不變，雙眸幽幽沉沉的，說：“我如果需要你來告訴我，我這么多層樓就白登了。”

    林縝張了張嘴，眼看就要回嘴，燕危的視線已經(jīng)落在了默不作聲放下蛋糕盒子的魚飛舟那邊。他隨口道：“不是說我來準(zhǔn)備聚會要的東西就行了嗎？你們怎么還主動帶東西?！?/br>
    他說著，已然起身走到了蛋糕盒子前。

    魚飛舟抬手，只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阻攔，燕危已經(jīng)伸出手打開了蛋糕盒子。

    空氣驟然凝固了。

    -

    十分鐘后。

    林縝筆直地站在門口靠著墻，頭上頂著一個蘋果，額頭上冒出了一個紅腫的小包。魚飛舟在一旁無奈地嘆了口氣，手中拿著剛剛弄好的冰袋，一下一下地在林縝額頭的包上點(diǎn)著。

    林縝“嘶”地一聲吸了一口涼氣，卻還是不敢太動彈地筆直地站著，頂著蘋果，口中沒好氣道：“哥，我都幾歲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這么小學(xué)生的方法罰我啊？”

    林情喝了口果汁，不言。

    燕危輕笑一聲，擺放著一會聚會的食物。他表面輕松而隨意，心下卻仍然思緒重重，腦海中不斷地思考者方才知道的那些信息。

    這種未知讓他覺得十分不踏實(shí)。

    仿佛有什么隱在暗處地兇險埋在平靜之下，有看不見的眼睛在暗處窺探著他。

    能讓就差最后一層樓的他重來一次，還失去了所有記憶的事情……會是什么？會不會……再來一次？

    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他只是撥開了微微的一角。

    不多時，周甜和高明也陸續(xù)來了。這兩人雖然不認(rèn)識林情，卻也在無盡石碑的副本記錄里看過林情的記錄，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差點(diǎn)沒被嚇?biāo)馈?/br>
    燕危按照之前對付林縝魚飛舟的說辭照樣應(yīng)付了周甜和高明之后，晏明光到了。

    男人穿回了他那純黑的短夾克，一頭銀發(fā)襯著他清冷淡漠的氣質(zhì)，銀框眼鏡卻添上三分斯文。他帶著一身如微雪青松般冷然凜冽的氣息走進(jìn)門，其余眾人都下意識動作一頓。

    林情也跟著轉(zhuǎn)過頭去，目光微動，道：“這位——就是晝吧？”

    燕危眨了眨眼，喉結(jié)輕滾，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方才燕危和林情獨(dú)處的時候，特意沒有提及晏明光，就是想看看一會晏明光來了，林情和晏明光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晏明光顯然知道的比他多，卻看上去不是很想和他說任何的事情，他不能表現(xiàn)的自己知道很多從而讓晏明光警惕，用這個方法試探以前晏明光和他的關(guān)系最好不過。

    但此刻，林情已然看向他，顯然在等著燕危做中間人介紹一下。而晏明光的神情也一如既往地淡然冷漠，看不出什么波瀾。

    林情不認(rèn)識晏明光。

    林情居然不認(rèn)識晏明光。

    從低層數(shù)就認(rèn)識以前的他，甚至很大可能和他一起成長的林情，居然完全不認(rèn)識他夢到的那些記憶片段里唯一出現(xiàn)的晏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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