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9329;#169;.#169;#9412; chapter4真心話
顧沅望著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心跳得厲害,他身上深灰襯衫皺巴巴像剛從洗衣筒里拿出來,淡榛色雙眸生出疲憊的血絲,好像報紙上剛照完罪犯大頭照的毒販。 她有一瞬揚起了嘴角,隨即又轉(zhuǎn)為嗔謔:“你知不知冒充警察要坐監(jiān)?” 他的手箍緊讓她知道他生氣了:“先回答我,你的臉怎么回事?” 顧沅貼向他,仿佛依偎在他懷中是在自然不過的事,傾聽穩(wěn)定而急促的心跳,他的體溫真實地透過皮膚與衣料傳來,她嗅到皮革、咖啡和汗混合的淡淡咸味,仰頭可以看見他喉結(jié)及下顎新生胡茬的陰影。 “你怎么在這?”她帶著鼻音輕聲問。 “我放暑假。”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我不知道,我猜的。”他的眼睛因憤怒而發(fā)亮:“我在啟德聽見你從醫(yī)院跑掉,你知不知道我快——”他吸口氣,攏著她手臂:“到底怎么了?” 顧沅囁嚅道:“我想找葉教授——” “你當(dāng)初怎么和我保證的!” 顧沅看他好像要把她按在腿上打一頓,嚇得縮起來:“哥哥……” “你別以為這樣就——”他突然頓住,有微熱的濕意在他胸前暈開,他嘆口氣,撫過她耳畔柔軟的發(fā)問:“你用我衣服擦鼻水?” 顧沅更用力的將淚蹭在綿綿的恤衫面料上,小聲咕噥:“是汗啦……” 急促的哨音突然響起,“我受夠了!”一聲咆哮令顧沅渾身一震。 顧沉回頭,幾步外顧其昭怒目而視,頭發(fā)凌亂如雞棚,想必是剛才給直升機吹的,他身后還站著幾名荷槍警員,正端著對講機呼叫同事。 “你兩個聯(lián)手搞鳩我是不是?” 顧其昭戳著腕上的勞力士金表連珠炮一樣發(fā)射:“你干嘛不坐飛仔的車回家,存心氣我?大佬拜托你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鐘, 我以為你遭綁架?。≈恢雷罱莻€插頭張子強剛出獄——”他突然被自己嗆住,一臉不敢置信:“叼,我居然和你講這些話,好像我是你老婆。” 顧沅盡量把自己藏在顧沉懷里,退避到他口水射程之外。 紅藍警燈熄滅了大半,路燈下反光條的隱隱綽綽中,有巡警在疏散圍觀的市民,把才拉好不到十分鐘的警戒線匆匆收起來。 一個叁?;缯碌木僮哌^來,滿臉堆笑:“叁少爺,看來人已經(jīng)找到啦?” 他摘下制服帽用紙巾擦拭泛著油光的額頭:“現(xiàn)在是電子訊息社會,以后如果發(fā)現(xiàn)家屬失蹤,可以先試試打行動電話,省時省力,我們警察畢竟不是戲里特技演員,大晚上從機場追到中環(huán)很累的,我對下面也不好交代。” 顧其昭走過去想同他握手:“對不住,我哥哥不懂事給黃總幫添麻煩啦。” 黃警官直接略過他笑咪咪同顧沉打招呼:“顧生,久仰久仰。” 顧沉和他極短暫地握了下手:“多謝督察一路護送?!?/br> 黃督察戴好貝雷帽:“哪里,服從命令而已,講真憑我和董事長的交情,派十輛沖鋒車開道也無問題,但這回我們環(huán)頭老大發(fā)飆啦?!?/br> 顧沉不解:“劉sir?” 黃督察壓低聲道:“劉sir上月給廉署查出違紀(jì),被調(diào)去守水塘,新任長官叫溫士明,他是個硬頸愣頭青,新官上任叁把火,要拿你開刀。大少爺,光是太子道就有四把雷射槍測到你超速,我實在搞不掂這么多張告票。” 顧沅聽見,小小地哼了一聲。 顧沉刮刮她鼻子,對黃sir說:“讓運輸署把違例通知書寄來?!?/br> “在總署,十分應(yīng)該扣定了,除了罰款,溫sir肯定想你去上駕駛改進課,他和運輸署很熟,不上課就不能續(xù)發(fā)駕照。” 叁人對視一眼,顧沉說:“好,我會去一趟總署?!?/br> 黃督察犯了難:“我call護送組過來吧,顧生,你的那臺奧迪,呃,剛叫巡警拖走,溫sir他想見你。” 顧其昭毫不掩飾幸災(zāi)樂禍:“大佬,總警司要請你去差館喝咖啡呀?!?/br> 黃督察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顧其昭僵?。骸拔臆嚹??” “在校門口違停,也給交通督導(dǎo)組一齊拖去總署?!?/br> 顧其昭變身炸毛的貓:“蛤?叼他老母!姓溫的個白帽邊手伸這么長,他以為他是一哥啊,我要去廉署檢舉他濫用職權(quán)!” 最終為了愛車他不得不去,顧其昭以挖機駕駛員推平警署的氣勢坐進沖鋒車,顧沉把顧沅抱進去,她新奇地打量車內(nèi)構(gòu)造,尤其對掛著的黑色防彈背心很感興趣。 車開動,貼了隔熱紙的玻璃外能看到兩輛警用摩托并列而行,顧其昭今夜諸事不順,眼前從見面開始就用膠水黏在一起的兩人更使他憋悶,他要挑撥離間,他要借刀殺人,他要把一個被打斷好事的男人的怨念傳播給顧沉,于是他指著顧沅惡狠狠說:“你問她,她今天在瑪麗醫(yī)院怎么溜出來的。” “這么晚你帶沅沅去醫(yī)院?” “她要去的……等等,你是怪我嘍?又不是我把她腳扭傷?!?/br> 顧沉眼睛暗下來,立刻去翻顧沅的褲腿邊:“哪只腳?” 顧沅想抓住他手:“我沒事,醫(yī)生都說不用……” 顧沉用行動表達對她的不信任,卷起她袖子和褲腿一寸寸查看。 顧其昭嘆氣:“大佬,要不要給你找個放大鏡?” 他看著顧沉活像個斤斤計較的汽車保險公司定損員,正審慎地檢查一臺事故車零件的受損情況。 更讓他汗顏的是,保險杠、機蓋、車門和車后蓋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新鮮刮擦,一邊輪胎也出了點問題……而顧其昭連告訴他事故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只能當(dāng)那個可恥的肇事司機,完蛋,他才應(yīng)該用膠水把嘴黏起來。 他怎么賠給他?難道問顧沉可不可以等一兩周,讓這個五呎二吋高的汽車人自己變得嶄新如初? 他快要瘋掉時,見顧沉再次輕輕碰了碰前擋風(fēng)玻璃——顧沅的臉頰,眉頭皺得能夾蚊子:“怎么弄的?” 顧沅抬頭看一眼顧其昭,委屈巴巴的說:“哥哥……” 顧其昭腦中炸開,他想象顧沉沖回家,對著顧起瀾心口戳上幾刀,然后面無表情的等待警察趕到,一邊給他血尚未干的雙手拷銬,一邊念米蘭達警告:“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短短幾秒,他腦中演完一出五十集黃金檔連續(xù)劇,主角最后被判坐監(jiān)四十年,悲劇收場,賺足觀眾熱淚。 “你別聽她發(fā)嗡風(fēng)——” “哥哥,都怪Simon,他被個大波妹纏上,就拿我做擋箭牌,那個女仔當(dāng)我是他女友,就推我……”顧沅吸著紅通通的鼻尖認(rèn)真告狀:“她還罵我是狐貍精。” 一瞬間,顧沅在顧其昭心中的形象比微笑的特蕾莎修女更加圣潔可愛。 他用耶穌遭遇猶大背叛的眼神責(zé)問她:“二五仔,不是答應(yīng)我再不提的么?” 顧沉聞言沉默注視他,顧其昭向各路神佛祈禱,叁年了,顧沉必然不會仍像十八歲那樣沖動,但他又猜測那雙冷淡雙眸后,是否正在思索如何敲斷他的鼻梁,或者把他剁成塊燒成灰,然后在他的骨灰上請張學(xué)友開一百場免票演唱會。 “哎呀,Cherry她胸大無腦,我和她解釋她都不聽,不過你放心,我已經(jīng)狠狠教訓(xùn)過她啦?!?/br> 他翹起二郎腿,熟練擺出“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坦然自若:“發(fā)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開心心,難得回來,我?guī)闳プ泶趺礃??新進口德國裝配,一個鐘頭就到外港碼頭,百家樂還是廿一點,玩多大,你來定?!?/br> 顧沅又驚又怒:“你個賭棍就不要污染別人了好不好?!?/br> “什么賭棍,沒大沒小……你還敢瞪我,你不信我?guī)闳ニm,讓你見識見識我怎么聽骰——” “嘩”一聲,車門拉開,顧沉抬手遮住顧沅的眼睛,夜色中刺目手電筒燈光如匕首在車內(nèi)揮動,顧其昭覺得他們好像被海警抓包的偷渡客。 看來他的水翼船娛樂項目至少今晚沒機會實施。 ****** 溫士明拿著張違例告票,嘖嘖嘆:“XX1230,喲,車牌不錯?!彼帜闷鹆硪粡垼骸八{寶堅尼!我的天,也不知我干一百年能不能買得起一只輪子?!?/br> 顧其昭懶洋洋坐在長條沙發(fā)上,像被抽去了骨頭:“不是吧溫sir,CSP都這樣謙虛嗎?還是說皇家警察薪水一百年沒長過?你們也學(xué)學(xué)的士司機罷工示威啊。” 溫士明繼續(xù)夸張的驚呼:“9999,喔噻我第一次見,有錢佬連牌照都這樣威水?!?/br> 他摘下眼鏡,把告票拍在桌上:“顧生,我們從啟德機場一路追來,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有幾多警車還堵在紅隧?又調(diào)動九龍和港島幾多臺車到這里來尋人?又有多少人為了你們這些特權(quán)階級不能按點收工?” 顧其昭望著天花板,一臉無奈:“溫sir你講話要負(fù)責(zé),我家從來是按時納稅的良好市民,幾時有過特權(quán)?我哥在機場失聯(lián),我老豆急得差點中風(fēng),沒辦法才給長官打電話求助,溫sir要是不想履行皇家警察保護公民的義務(wù),就向上級打報告,何必朝普通市民發(fā)飆?” 黃督察在一旁打著平直的官腔:“士明,可憐天下父母心,顧先生也是緊張獨身回港的兒子嘛,現(xiàn)在平安無事,早寫報告早交差,何必在這里浪費大家時間?!?/br> 溫士明忍無可忍地站起來:“黃sir,荃灣事件搞的人心惶惶,我們在一線拼命,就是為了維護港島治安,挽回皇家警察形象,如果下班后還要負(fù)責(zé)替有錢佬追蹤失聯(lián)五分鐘的成年男性家屬,干脆大家一起摘掉警徽去當(dāng)私人保鏢好了?!?/br> 顧其昭挑眉:“你們工作辛苦我怎會不了解?實在對不住,不如這樣,我誠邀二位,百忙中到我家在凼仔的幾處小產(chǎn)業(yè)放松心情,本月萬濠娛樂場開張,鄙人作東請阿sir吃叁頭鮑補補腎水啦。” 他臉上丁點歉疚的意思都沒有,溫士明忽然咧嘴笑:“叁少爺,我雖然虛長你廿歲,但見識比起你們這種天天坐飛機談生意的大人物真是少之又少,前段時間我才聽到個有趣段子,講本港有錢佬的身份地位要看叁件:第一,是不是馬會會員,第二,是不是鄉(xiāng)村俱樂部會員,第叁嘛,就是看在天新博彩公司是否開有信用透支戶頭。” “什么有錢佬叁件套,坊間戲說而已,透支戶口這種東西誰都能開的,”顧其昭攤手:“溫sir你要是不信,我現(xiàn)在就為你注冊一個,叁百萬額度如何?叁不盡好發(fā)財嘛,不嫌棄的話,我當(dāng)你擔(dān)保人嘍?!?/br> “呵,不敢,賭博這種東西,對腰纏萬貫的闊佬來講,不過是耀身價或是過賭癮,但對于普通人而言,至多發(fā)點橫財,結(jié)果卻更多是傾家蕩產(chǎn),還有人跳樓蹈海,家毀人亡,希望你們作為本港市民能多擔(dān)當(dāng)一些社會責(zé)任,而不是只鉆研如何榨空他人荷包。” 顧其昭輕笑,眼底卻冰冷:“溫sir,我們是幸運博彩不是叁合會,賭牌是政府發(fā)放,客戶是自愿買票,自愿兌籌下注,請問有人吸煙成癮,是否要怪罪商鋪販?zhǔn)巯銦煟俊?/br> 他原本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對著差佬,他磨著牙,想著自己被扔在樓下停車場的孤苦無依的跑車,忍不住向始作俑者那邊瞧,半扇玻璃隔斷外,顧沉正把顧沅拉在膝蓋上低聲說話,顧沅搖搖頭,他立即蹙眉威脅,但眼里卻泄露了呵護。 顧其昭放心地翻翻白眼:這種紙老虎架勢怎可能嚇住顧沅。 他今晚的心情就像過山車,先是顧沅在瑪麗醫(yī)院叁樓玩特技,又是飛仔在啟德機場大嘴巴說漏了顧沅逃跑的事,然后是顧沉從九龍開始和差佬玩追車游戲,二十臺警車緊急封鎖紅磡海隧,可顧沉名下那輛奧迪A4轉(zhuǎn)眼又現(xiàn)身皇后大道,領(lǐng)著中環(huán)的巡邏車一路跟到中文大學(xué)。 如果不是顧沅逃跑,他本可以把這個毫無辦法的惹禍精交給顧沉,然后拋開一切,去一個知情趣的嫩模床上撫慰疲憊心靈,最后在太平山頂豪宅家中安然入睡,然而現(xiàn)實卻是他身處警署,應(yīng)付兩個渾身汗臭的四五十歲差佬。 他回神,誓要將爛攤子推給顧沉,打斷溫士明的慷慨陳詞,獰惡地向隔斷那頭喊:“喂,大佬,別講悄悄話了,溫sir要你來談?wù)劻己檬忻窳x務(wù)!” 顧沉向他的方向撇一眼,捧著顧沅的腦袋耳語幾句,顧沅捉著他的襯衣領(lǐng)埋在他肩窩,他安撫似的用下巴蹭亂她的秀發(fā),顧其昭突然一陣臉紅。 叼他鹵味,他從幾歲開始就再沒臉紅過?十二歲還是十一歲? 顧沅看著顧沉走進辦公室,她正眼打量港島區(qū)總警司溫士明,他六呎左右,但因身姿挺拔看起來比實際要高,濃眉犀利,肩頭的皇冠勛章閃閃發(fā)亮,渾身充滿執(zhí)法者的氣勢。 “我們今天該去買彩票啊黃sir,本港的架勢堂人士和大白菜一樣,抬眼就見到兩個?!睖厥棵魇疽馑拢骸奥犝f顧生是雪城大學(xué)法律高材生,在總統(tǒng)搖籃讀書,美利堅法條一定爛熟于心,但是做人也別忘本,也抽時間了解一下家鄉(xiāng)法律嘛,尤其是本港交通法?!?/br> “我正想同溫sir說抱歉,我剛回來,有些忘記市區(qū)規(guī)定時速?!?/br> “抱歉就不必對我說了,還請大少爺今后遵守法規(guī),叁月內(nèi)把駕駛改進課程修完?!?/br> “那溫sir應(yīng)該同意物歸原主?按照本埠法規(guī)收到交通署的違例通知前,你無權(quán)扣押我的車?!?/br> “當(dāng)然,我知道你們家有爵士勛銜傍身,無法無天慣了,但是抱歉,我的血是紅色不是藍色,不能看他人踐踏法律、危害公眾安全卻無動于衷,我希望顧生你認(rèn)識到,也請傳達給令尊。” 顧沉半靠著沙發(fā)靠墊,漠然的交迭雙手:“我父親的思維方式與常人不同,或許溫sir在乎的,對他一文不值。” 他不等溫士明開口,話鋒突轉(zhuǎn):“賽馬會會員、鄉(xiāng)村俱樂部會員,還有叁百萬的透支戶頭,只需打幾個電話就能辦好,我相信等溫sir做了有錢佬,也學(xué)會換位思考?!?/br> 辦公室的氣氛一時僵到極點,顧其昭挫敗地捂住眼睛,他一定腦子進水才會相信顧沉比自己懂得圓滑。 顧沉眼風(fēng)掃到外間飲水機旁的顧沅,突然在其余人的注目中起身出去,玻璃門哐當(dāng)晃動,他從顧沅手里把紙杯接過來:“你不能喝冰水?!?/br> 清涼的甘泉被無情奪走,顧沅十分惱火:“今天八十九度啊,我要熱死了?!?/br> 顧沉給她兌了杯溫水,又把她放回高高的金屬椅上:“坐下,別亂動?!?/br> 顧沅覺得他好像對著一條寵物狗講話,不滿的晃著小腿:“我肚子餓?!?/br> “忍忍,我們很快就走?!?/br> 她睫毛撲閃:“我想吃漢堡?!?/br> “快餐沒營養(yǎng),還有激素……” 溫士明拿起辦公桌上聽筒,按下四位號碼呼叫總機,揚聲問:“麥記還是大家樂?” 顧沅立刻期待地回答:“麥記。” 又引來顧沉皺眉。 電話接通,溫士明說:“阿東,麻煩你給我訂一份麥記吉列豬扒漢堡套餐,送到辦公室?!?/br> 顧其昭欣然舉手示意:“兩份,我也肚子餓?!?/br> 溫士明好像聽到了蚊子叫,對著電話里重復(fù):“一份麥記漢堡套餐。”然后掛上聽筒。 顧沉進來重新閉緊玻璃門,臉上掛著禮貌的笑意:“剛才說的事情,溫sir考慮考慮?!?/br> 溫士明無所謂地聳肩:“你想污蔑我盡管去,我溫士明是二打六,不過天新博彩的頭面人物究竟涉獵幾多灰色地帶,我也想請媒體老記們好生查一查?!?/br> “本埠會相信警察的人有幾成?到時只怕溫sir一人陷入泥潭,名譽掃地,跳樓蹈海,累及妻小,不知和賭鬼比誰更慘?!?/br> “在此之前,恐怕顧生先要頭疼向博彩監(jiān)察協(xié)調(diào)會舉報的正義人士,否則顧得頭來反腳筋,博彩是Macao支柱,可經(jīng)不起第二次股災(zāi)。” “比起博彩監(jiān)察會,廉政公署才是吸收世界各地的反貪經(jīng)驗,對舉報人士尤其重視,接待室的椅子也比您辦公室的舒服?!?/br> 顧其昭的心智已被摧殘得不成樣,他原本想讓顧沉替他迂回一番,盡快打發(fā)溫士明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誰知道他看起來冷靜,說出的話好似火箭彈,生怕點不著這個易燃易爆的炸藥桶。 “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就能以向公務(wù)員行賄罪將你逮捕?” 顧沉不為所動:“是嗎?我一進來就聽見溫sir講要去買彩票,我把它當(dāng)作你索賄的暗示。” 話題好像要朝更危險的地方駛?cè)?,黃督察找機會出面斡旋:“點到為止,點到為止就好,溫sir,你叫人家來不是為吵架吧,超速違例的事情解決就stop,你今天想守夜尾?” “不守夜尾我怕黃sir你已經(jīng)坐上新渡輪去凼仔玩角子機?!?/br> 黃sir被diss,不再吱聲,顧其昭在旁打哈哈:“又不是上班時間,老話不是說賭博無常勝,輕注可怡情,怡情而已,同橋牌下棋沒差的,你們警察不打牌不下棋嗎?何必那么較真,溫sir?!?/br> 此時一個散仔捏著塑料飯盒探出頭敲門:“溫sir,漢堡來了?!?/br> 顧沅興奮地從椅子上爬下去接,顧沉朝溫士明和黃督察道:“請將告票寄給天新法務(wù)部,沒別的事我們先走了。” 黃督察跟在后面,向顧家兄弟頷首:“代我向董事長問好?!?/br> 顧沉徑直走到門口時又說:“下次溫sir有事傳喚,請直接聯(lián)系董事長,我對公司業(yè)務(wù)一概不知,還有,記得帶上兩位以上警員和法官簽署的傳喚令?!?/br> 溫士明插著兜站在辦公桌后:“二位記得檢查車子,出了大門發(fā)現(xiàn)有任何刮痕我們不負(fù)責(zé)的?!?/br> 黃督察目送他們轉(zhuǎn)過走廊,聽著蠹蠹的腳步聲遠去,才帶上門。 他說:“士明,你今天吃了豹子膽,和天新太子爺叫板,求求你以后在外千萬別說我們是校友,我不夠格。” 溫士明拿起衣架上的普通白恤衫換上:“黃sir,我哪句說錯,你指出來?” 黃督察嘆道:“我混了這么多年上不到位,要咬糧(退休)無所謂啦,你前途無量,我只是想勸你別去捅顧氏的馬蜂窩,做人留一線,日后未必沒有得用時?!?/br> 溫士明嗤笑:“師哥,我也盼著有得用那天?!?/br> 黃督察拍他肩:“走,我請你喝冰啤,吃熱炒,出警報告的事就拜托了?!?/br> “公事還得分明白,你一半,我一半?!?/br> “嘩,你個年輕仔這么不講義氣啊……” 走過總署一樓,報案室還有人坐堂,也不知哪個倒霉鬼在里面受訓(xùn),從非工作人員免進的通道里出來,紅色藍寶基尼閃亮亮停在一堆日系車中,如同一群野山雞中鉆出一只天鵝,相比之下,旁邊的黑色奧迪就顯得低調(diào)多了。 顧其昭也懶得檢查愛車是否完好無損,聲音像吞了釘子:“溫士明好好丑丑也是島區(qū)警界話事人,你這么不講情面,在美國念書念傻了?你現(xiàn)在是在華人地盤,人情社會懂不懂?你告訴我故意得罪差佬有什么好?” 顧沉從印著大大“M”字樣的塑料袋里拿出冰可樂,放在藍寶堅尼機蓋上,面露一絲疑惑:“人情?我以為這里從來都是金錢至上?!?/br> 顧其昭被他氣個倒仰:“好,你犀利,怎么不去給《明報》寫社論?!?/br> 他注意到旁邊那臺黑色奧迪,落得灰好像有一指頭厚,不由嫌棄地問:“你這車還能開嗎?感覺停了一世紀(jì)?!?/br> “我一直放在機場倉庫,可能哪個小子把防塵罩扯下來?!?/br> “我的可樂!”顧沅被顧沉塞進車時仍在回望著那杯有緣無分的可樂:“你不可以……” “我可以。”他給她扣上安全帶,像古代給囚犯上枷。 顧沅恨恨地捏緊拳頭:“你這個,你這個獨裁者!暴君!隱藏在本埠的德意志納粹!” 車窗外顧其昭咬著可樂的吸管,哼道:“小莎士比亞,珍惜你的漢堡包,納粹不會讓你吃薯條。” 顧沅那雙貓咪般的眼睛竄出閃電,突然俯身拽掉腳上的LV鞋子丟給他:“請告訴Cherry,我接受她的道歉,但鞋我不要,太丑!” 顧其昭側(cè)身躲過鞋子攻擊,又吸了一口可樂,不甘心地追問:“我的水翼船……” “你先約束好你自己?!鳖櫝琳f話時的神情讓他倍感陌生,但也只有一瞬。 黑色奧迪A4消失在停車場捕蚊燈的淡藍微光中,今夜太漫長,顧其昭覺得自己像一個謝幕的演員,筋疲力竭,帷幕落下,他可以做他自己。 他撿回那雙運動鞋,栽進駕駛座,拿起一只諾基亞,滑開前蓋撥一串號碼,“嘀”聲響后,飛仔在那頭接起:“叁哥,人在我這?!?/br> “嗯,注意分寸,能送醫(yī)就行,別送太平間,我一會兒過去。” “是?!?/br> ****** 顧沅打開油紙,把面包片中間的兩瓣洋蔥挑出來,顧沉看到但什么也沒說。 車子突然在一處路燈下穩(wěn)穩(wěn)地停住,他開口:“究竟出什么事了?” 顧沅咬著漢堡說:“我已經(jīng)告訴你——” “說實話。” 她咽下嘴里的東西:“我是罪犯么?你要審我?” 顧沉盯住她:“你不是罪犯,但你撒謊?!?/br> “我已經(jīng)告訴你,沒有?!彼鹆耍羧蝗グ廛囬T想下車。 顯然他不允許自己權(quán)威這樣被挑釁,一把攥住她胳膊摁回座位。 顧沅的后背撞在皮質(zhì)椅背上,痛得眼冒金星,立刻飆出淚來。 顧沉臉色愈發(fā)難看,轉(zhuǎn)過她上身去撩她衣服。 已經(jīng)來不及,她感到灼熱視線落在她后背,他的沉默比憤怒更可怕,顧沅把衣服拉下來,驚恐地看他。 “你哪還有傷?” 她顫聲說:“沒了,真的沒有了?!?/br> 他點火發(fā)動車子:“去醫(yī)院拍片?!?/br> 顧沅扁扁嘴:“我很好,不用去?!?/br> 他聲音猛地拔高:“你是醫(yī)生?萬一骨頭裂了呢!” “骨頭長在我身上,好不好我很清楚!” 顧沅一點胃口也沒了,凝視著窗外盤旋的小飛蛾,低聲說:“你別問了,你改變不了發(fā)生了的事。”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顧沉逼她看著自己:“你現(xiàn)在同我保證,不會再去找葉繼航,不會自作主張?!?/br> 顧沅扭著安全帶,死死咬住唇。 他厲聲道:“你說話!” 顧沅被他一吼,眼泛淚光:“……我討厭你?!?/br> 他心里某個地方繃斷了,他閉了閉眼:“我不該吼你?!?/br> 她哽咽著控訴:“你兩年多不回來,見我就知道罵我?!?/br> 仿佛按下某種神秘開關(guān),顧沉變成了弱勢那一方,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無助倉惶。 “我哪有罵你,我擔(dān)心你。”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顧沅的眼淚突然像開了閘的水壩,止都止不住。 “……是我不好?!彼肿銦o措。 在她哭得開始打嗝的時候,顧沉已經(jīng)一點怒氣不剩,他像一個受盡嚴(yán)刑拷打的囚犯終于再也無法忍受折磨,無力地問:“到底怎樣你才能不哭?” “我想吃冰激凌?!?/br> 他拉下臉:“想都別想,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