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風波
薛梓珂聞言連忙祝賀:“恭喜圣上。” 皇帝微微頷首,笑而不答。 幸好到了后頭熱鬧了些,一場對薛梓珂來說頗為驚yan的御花園之行,至此落幕。 殿試高中,薛梓珂自然免不了要與之前的朋友們一塊出去慶祝。一輪巡酒下來,薛梓珂其實已經(jīng)有些醉醺醺的,但是耐不住大家高漲的熱情,只笑著看她們說話。 坐在一邊的陸曳雪,酒飽飯足之后拉著她,塞給她一份詩文宴會的請?zhí)?,又笑著悄聲對她附耳道:“這次詩文宴會,許多人等著要一睹你新科狀元的風姿呢?!彼崖曇魤旱酶停拔衣犝f,那位堪稱京城第一美人的承和皇子,也要去那踏青呢。好姐妹有福同享,大家一塊過去看看,阿珂你看怎幺樣?” 薛梓珂聞言,又想起那日御花園滿池蓮花中的吹笛少年,她愣了愣,很快又點了點頭。 春日里草長鶯飛,百花繚亂。舉辦詩文宴會的園中果然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薛梓珂一路走來遇見了好多熟面孔,忙著笑談作揖。她不知不覺間,就循著彌漫園里的琴聲,走到了整個園子的中心——那個人群最集中,最熱鬧的地方。 原來人群簇擁之中,承和皇子正在這里撫琴。 日光鼎盛下,承和皇子今日身著一件滾了金邊的淺紋白袍,內(nèi)襯的領口泛著雅致的淡紫,露出一段修長白皙的脖頸和jing致的鎖骨來。固然他渾身上下gg凈凈的沒有一點妝飾,仍舊以一身素白婉約,yan壓了整一座偌大園子里的春光。 此刻皇子殿下正頭也不抬,長指從容撥弦,專心地撫琴。從薛梓珂這個角度看來,他一頭青絲如瀉,卻梳洗得一絲不茍,光潔的額前堪堪露出一個美人尖。 傳聞不差,承和皇子不單吹笛吹得好,琴藝也是一絕。雅致的琴聲有如薄紗,繚繞在殿下的周身。他就那樣坐在俗世之外,有繁復花枝斜倚,橫過他的面頰,襯得他面龐白皙秀雅,下巴尖尖,更兼上滿身掩蓋不去的泠泠氣質風華,于眾人眼中看來,果真是擔得起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 薛梓珂聽見陸曳雪在她身邊,恍若無人地低低道了一聲:“眉如遠山秀黛,目似九天星辰。好一位冰為肌來玉作骨的凡世仙人?!?/br> 聞言薛梓珂?zhèn)饶靠此懸费┑故敲鎠e沉靜,像觀賞一幅難得字畫般地看著承和皇子。然而薛梓珂順眼看周圍nv子,皆是心神向往,目有癡迷的模樣。不知怎幺的,她心里頭有些不太高興。 “曳雪,我先去那邊看一看。”薛梓珂輕聲同陸曳雪打招呼,“去透透氣。這兒人太多了,我到湖那邊走一走,你稍后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邊找我?!?/br> 陸曳雪皺了眉:“皇子殿下彈的這首《南山坐》,其實琴譜現(xiàn)今只存于g0ng中,我們是難得一聞的。他彈得也確實好,你果真不肯繼續(xù)聽了幺?” 薛梓珂自余光處瞥見,皇子殿下?lián)崆俚膭幼魉坪趼讼聛?。她分明沒有做虧心事,卻忍不住心頭一跳,害怕他就那樣抬起頭來往她看來。正是她凝神屏氣的時候,皇子殿下果然輕輕側了頭,但他指間動作不停,過一會兒將目光轉了,仍舊凝在琴弦上。 大起大落之間,薛梓珂一時心中悵然若失。 她沉沉呼出x口郁氣,強作微笑道:“不了。曳雪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善音律,南山坐也好,天g0ng樂也好,在我耳里都是沒有什幺差別的。既然愚耳,何必白占好位,糟蹋好音?” 說罷請辭,徐徐而去。 陸曳雪見留人不得,只好恨鐵不成鋼地一嘆氣。 等她再聽琴時,卻發(fā)現(xiàn)皇子殿下似乎彈錯了一個音,本是婉轉悠揚的一支曲子,因為那突兀的一個調(diào),后頭的節(jié)奏像是全都變了,一時間有些許的雜亂無章。她深深皺起眉,正想與周圍友人探討,卻發(fā)現(xiàn)大家無不是癡迷皇子殿下的容貌中,根本無暇顧及音準如何。 陸曳雪心下惋惜道:開篇尚可,到了后面大約是力不從心了。唉,皇子殿下到底還是恃才過了,實則技巧不足,平日里應該再虛心多加練習才是。 然而《南山坐》是上古殘譜,又存于森嚴的皇g0ng之中,因此滿園應無人知曉,它的引詞有多繾綣百千: 春華未改,半江情深。 聞卿坐鶴,意追流云。 夏雷秋月,細數(shù)飛霜。 鯉書空去,鴻雁徒來。 道復曲曲,我獨南行。 碌碌老也,蹉跎少年。 確實該是一支哀而不怨的曲子。可是如今殿下指尖流淌出來的的怨,不知是為那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心上人的少年,還是為那轉身說走就走不肯回顧的nv子? 這邊薛梓珂一路上穿花拂柳,可她無心欣賞春日美景,只顧著心下沉重。 本就是不可能的一段情思,自己又在奢求些什幺?皇子殿下身份何其尊貴,自己家中早有溫柔解意的正夫,還有美貌可心的二位夫侍,自己如此這般,置殿下于何處,又置言初于何處。更何況若是仔細說來,不過是驚鴻一瞥的情意,哪里做得真。 二位夫郎身懷有孕,官職尚未有確詞,眼下是前程未定,一家老幼盼著自己快些回鄉(xiāng),自己怎幺的還有閑工夫論這些兒nv情長。 故而薛梓珂很快地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將心中的悸動強行壓制住,至于那些尚未來得及萌芽的ai情,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掐滅得一g二凈。 絕不做將要后悔的事。便是做了,也絕不談后悔。 她心思堅定,再不遲疑,朝著熱鬧的中心處越走越遠,一步步遠離。一路上也有人認出她是新科狀元的,拱手道喜,好不風光。還有人聽聞了她那日在詩文大會上有所佳作的,便請她寫些無關大雅的詩詞,薛梓珂也不推不拒,大大方方地當眾行文,果真是一朝中試,春風得意。 不過略略等了一等,就等到了陸曳雪前來找她了。 “沒有你在,我實在沒有什幺樂子,就先過來了。”陸曳雪如是說道,“咱們接下去去哪?長安的風光很好,我想多去走走。先去叫上那些朋友們一起吧?!?/br> 于是二人等待侍從收拾鞍韉,從她們手中接過韁繩,緩緩上馬,并肩著向東而去。 道路平坦,馬匹急奔,二人又是滿面得意的時候,并不十分注意路況。然而變故就在這一刻發(fā)生了。 從前方道路左側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等薛梓珂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太遲。縱然她用力拉緊了馬韁,那少年仍舊被她的馬擦著肩膀,重重摔在了地上,骨碌滾了好幾滾。 兩匹馬兒幾聲長嘶,蹄子用力拍打著地上,才終于勉強停下。薛梓珂急忙翻身下馬,要去扶方才被撞到的那個人。 那少年灰頭土臉地,先趴在地上,頭也不回地怒喝了一句:“你這人怎幺這樣的!我說,你就算早一些停馬,也不至于叫人這樣啊!” 薛梓珂正心中慚愧,也不作辯解,著急著要去看他的傷勢,好在并無大礙,只是幾處擦碰,都傷在皮r0u。因為嬌neng的緣故,看起來有些輕微的紅腫。 然而此時陸曳雪也追隨著下馬,聽了少年的話,她氣極反笑:“這位弟弟,分明是你不聲不響地突然竄出來,沖撞了她的馬。這馬這樣大,你走路的時候,都不先看一看周圍是否有人要經(jīng)過的幺?” 那少年聞言更怒,扭頭要與她爭辯,正好對上薛梓珂的臉。他忽然間默不作聲,又將頭轉了回去,自己爬了起來。他回過身極快地行了個周全的禮,悶頭道:“沒有什幺事了。真是對不住,奴才實非有意,沖撞了兩位大人,還請兩位不要怪罪?!?/br> 他扔下這句話,就向來處跑去了。 留下薛梓珂和陸曳雪兩人怔愣,面面相覷。薛梓珂先為難開口道:“現(xiàn)在消息傳得這樣快了?那幺你說,我們會不會算是仗勢欺人?” 陸曳雪訥訥地接話:“誰知道呢。稀奇古怪的?!?/br> “咱們要不要跟去看一看?” 陸曳雪遲疑了一下,終于點點頭。 兩人于是上馬,最后沒費多少工夫,在一片湖邊找到了那個少年。他身旁好像還有個藍袍公子,站在一棵柳樹下。湖邊柳樹本就多,又是朗朗春日,柳絮輕浮地徐徐飄飛,像紛紛揚揚的白雪一樣,吹散得漫天漫地的,吹落了來人滿頭。 又是一陣大風吹來,簌簌楊花飄落。從海上,從天涯邊,飛來無盡綠郁的楊柳葉,那些其中較為細碎的葉子在風里打個旋兒,又被不著痕跡地卷走了。 等走得近了,兩人才發(fā)現(xiàn),柳下的那位公子面容極俊,眉眼間還有著不同于這脈脈春日的,頗為冷淡寥落的一段意態(tài)。 那公子見她們來了也不十分驚訝,他仍舊面se淡淡地,先低下了頭,攏袖拱手高抬至額前處,禮數(shù)周到得無可挑剔。他開口道:“先前家仆多有冒犯,見禮還請恕罪?!?/br> 薛梓珂一愣,也不知怎幺的,許是應了前緣,她覺得眼前這位公子,令她感到有幾分熟悉。故而她未語,就在馬上先輕輕笑開了。她縱馬走了幾步,行到他面前,抬手在他頭頂?shù)闹可险哿艘恢Υ夯?,也不下馬,就那樣躬身送到他面前。 十里春風輕馬蹄,探花一枝遙相遞。御書屋導航站:Π⒉qQ●,℃/●/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