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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嶺南宗師在線閱讀 - 第三百九十六章 漂洋過海難為主

第三百九十六章 漂洋過海難為主

    方宗濟自是好意,只是也講個你情我愿,若鐘水養(yǎng)見得方宗濟,反要時時念起自己的妻兒,可就弄巧成拙了。

    饒是如此,陳沐還是想嘗試一下,萬萬不能看著鐘水養(yǎng)在這么頹廢下去了。

    這個阿叔畢竟已經(jīng)老了,再也經(jīng)不起這許多折騰,情緒再這般低落下去,生無可戀,就真的再沒什么活頭了。

    帶著方宗濟,再次來到內(nèi)宅,敲了鐘水養(yǎng)的門,陳沐心中也是忐忑。

    鐘水養(yǎng)也不開門,里頭安靜了許久,才傳來低迷的聲音:“我乏了,你們?nèi)ッψ约旱氖掳?,別來我這里浪費時間了……”

    這話聽著有點像訣別,陳沐心中自是不好受,卻聽得方宗濟朝里頭說:“老叔公,我是方宗濟……師父……師父事務繁忙,腳不沾地,我也不敢多去打擾,只是學業(yè)有惑,又不能不問,所以……所以老叔公能不能為我解答一二?”

    陳沐見得方宗濟能夠“獨當一面”,也就躲到了旁邊去。

    房間仍舊沒有動靜,陳沐也心焦,等了許久,知道事不可為,也是唉聲嘆氣,正要走出來,帶著方宗濟離開,房門卻是打開了!

    鐘水養(yǎng)上下打量了方宗濟一番,朝他說道:“你師父文武雙全,是個求之不得的先生,你不去問他,反倒要來問我這個老頭子?”

    生怕被發(fā)現(xiàn),陳沐也躲到了柱子后頭去,但聽得方宗濟行禮回答說:“我聽師父說過,老叔公學富五車,又留洋海外,學貫中西,見識廣博……”

    “打從老叔公住進來,師父就提點我們這些徒弟,讓我們一定要厚著臉皮來求教,必是受益匪淺的……”

    鐘水養(yǎng)見得方宗濟對答如流,而且謙謙有禮,臉色也緩和了下來,搖頭苦笑說:“你們的師父心思細膩,想法周全,讓你們來求教,不過是怕……怕老頭子我……”

    陳沐聽得此言,也是緊張起來,方宗濟卻斗膽接話說:“老叔公,既然你能感受到師父的拳拳心意,為何要拒之門外?”

    “難道您真的甘心白費了這畢生的學問?”

    鐘水養(yǎng)看了方宗濟一眼,微微搖頭道:“老頭子我癲癲廢廢大半生,確實見過不少人不少事,但又不是做學問的老學究,哪有什么學問可白費?”

    鐘水養(yǎng)不為所動,陳沐也暗自捏了一把汗,方宗濟雖然年紀不大,但心思早熟,打一開始便對答如流,陳沐此刻也生出一股子期盼來。

    但聽得方宗濟接話說:“老阿叔,我們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小輩,對外頭的世道也是好奇,您走南闖北,甚至漂洋過海,您可以給鄉(xiāng)親鄰里講外頭的見識,講外頭的大世界,為何就不能跟我們這些小的說一說?”

    鐘水養(yǎng)微微一愕,沉默了許久,才點了點方宗濟的鼻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來。

    “你可不小了,這么會當說,以后可了不得的?!?/br>
    方宗濟聞言,也是滿臉歡喜:“這么說,老叔公答應教我了?”

    鐘水養(yǎng)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算教你,你陪著我,聽我這個老不死嘮嘮叨叨罷了?!?/br>
    方宗濟大喜,跟著鐘水養(yǎng)走進屋里,倒了一杯茶,竟是跪倒在地,獻茶說:“老叔公請茶!”

    鐘水養(yǎng)看著跪在地上,肩頭消瘦的方宗濟,也是眼眶濕潤:“好好好,快起來,快起來!”

    躲在外頭的陳沐,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也總算是安心下來,正要離開,卻聽得房里傳來了聲音。

    “陳沐,你且慢走,我有話要跟你說?!?/br>
    鐘水養(yǎng)讀了八年私塾,而后才闖蕩江湖,這份經(jīng)歷與陳沐也有些相像,畢竟是做殺頭的買賣,感知自是敏銳,陳沐也躲不過,只好現(xiàn)身了。

    “鐘叔……”

    鐘水養(yǎng)走到門外來,盯著陳沐看了一會,也不含糊,開門見山地說:“讓我教這些小朋友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陳沐自是沒有半點遲疑:“鐘叔能幫我照顧小徒弟,已是感激不盡,有什么吩咐,鐘叔但說無妨。”

    鐘水養(yǎng)擺了擺手:“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像我一樣,我知你一直在資助革命黨人……”

    陳沐聽聞此言,心里也頗不是滋味。

    鐘水養(yǎng)為了搞革命,一家子的性命都搭了進去,只剩下自己老來孤苦,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了。

    所以他勸阻陳沐,讓他不要重蹈覆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鐘叔……書冬是死在官兵手里的,就在我眼前,被活活燒死!”陳沐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的答案已經(jīng)不必再提的了。

    鐘水養(yǎng)抬起手來,阻止了陳沐的話頭:“我不是讓你完全抽身事外,而是讓你在幕后資助就好了?!?/br>
    “你是個有本事的孩子,無論在新會廣州還是香港,你都能很快扎根下來,發(fā)展壯大,你是陳家的孩子,天生就有這樣的領袖氣質(zhì)?!?/br>
    “我也見過魏姑芷這些人,她們確實能夠以最短的時間來適應環(huán)境,每到一處,總能拉攏到信徒,或許你的動靜不如她們大,但最后你總能做得比她們都出色,這就是你的本事了?!?/br>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擅長這個,往后你就繼續(xù)用這種方式來為革命事業(yè)出力,不必像我這樣拋頭露面,更不要去沖鋒陷陣……”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夠離開香港?!?/br>
    “離開香港?”陳沐才剛剛穩(wěn)定下來,港務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與龍記和洪順堂那邊也都接洽了起來,往來頻繁,生意流水一般翻滾壯大。

    而且明面上也有像樣的身份,冬獅館日漸熱鬧,所有的一切都往最好的方面去發(fā)展,為何鐘水養(yǎng)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讓陳沐離開香港?

    遲疑了片刻,陳沐到底還是開口道:“鐘叔,也不瞞您說,我在這里挺好的,并不想離開……”

    “至于資助革命黨人,我還是會一直做下去的,沖鋒陷陣那種事也不適合我……”

    鐘水養(yǎng)搖了搖頭,堅決地說道:“不,你必須離開,忠義總堂就在檀香山,眼下我尚且茍活,一切都好說,可一旦我死了,檀香山那邊群龍無首,總堂可就保不住了!”

    “我一直將你視為繼承人,若你不去主持大局,檀香山的忠義總堂被奪,就再也拿不回來,屆時所有堂口的兄弟,都將失去正當?shù)纳矸萘?!?/br>
    “我鐘水養(yǎng)不是那些學生,也看得不夠遠,但好歹也搞了這么多年的革命,尤其是孫義弟,更是為此奔波不止,我洪門中人為了驅(qū)除韃虜,光復中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甚至不惜性命?!?/br>
    “若再沒有了洪英身份,他們沒來歸屬感,這一腔熱血也會被熄滅,往后又如何繼續(xù)支持革命?”

    陳沐也沒想到,忠義總堂就在檀香山,而且聽鐘水養(yǎng)這么說,忠義總堂那邊也是強敵環(huán)伺。

    誠如鐘水養(yǎng)所言,洪門的宗旨是反清復明,有了洪門的身份和宗旨,這些人才會盡心盡力地支持革命。

    如果忠義總堂被奪或者被毀,所有人都將“無家可歸”,他們失去了歸屬感,也不再認同反清復明的宗旨,革命事業(yè)將失去大量的洪門支持者!

    “鐘叔……您現(xiàn)在在國內(nèi),檀香山又有誰保護?既然他們能守護至今,交給他們應該是可以放心的吧?”

    鐘水養(yǎng)搖了搖頭:“自打我們準備發(fā)動起事,那邊就已經(jīng)不再太平,我回鄉(xiāng)已經(jīng)很久,大事上都需要發(fā)遠洋電報,費時費力,溝通并不能及時,電報上也說不了多少話……”

    “所以去年的時候,我們也只好委托傅青竹道長,遠赴檀島,暗中守護總堂……”

    “傅青竹?怎么又是他??。?!”陳沐頓時有些驚詫,便朝鐘水養(yǎng)問說:“鐘叔,你老實告訴我,這老道士到底是甚么身份,為何甚么事情都有他?”

    鐘水養(yǎng)嘴唇翕動,遲疑許久,內(nèi)心似是非常掙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別多問,只要你到了檀香山,一切就都清楚了……”

    陳沐也是憋得難受,這老道士亦正亦邪,行事詭異,身份神秘,偏生又得益于他的幫助。

    無論是在廣州,還是在香港,他都出手相助過,只是城寨守衛(wèi)成功之后,就沒了他的消息,仿佛人間蒸發(fā)一般銷聲匿跡,沒想到卻是到檀香山救急去了。

    “既是如此,為何不把忠義總堂交給他?”

    陳沐到底是不想離開,華人安土重遷,這種思想早已深入骨髓,若非迫不得已,誰想漂洋過海,流離在外?

    鐘水養(yǎng)卻仍舊搖頭:“原因很簡單,他并非洪門中人,眼下讓他看顧,也只是權宜之計,你卻不一樣,無論你的生父還是養(yǎng)父,都是洪門中的翹楚甚至是首領,你從根子上就是最純正的洪門中人?!?/br>
    “這幾年你為洪門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之所以選你做繼承人,可不是出于私心,更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明白么?”

    陳沐聞言,也是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