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星降。我等你好久了。”他說，“你、還有世界樹，早該回來了。”

    他眼神緩緩移動看向密德爾頓·庫克，然后微笑道：“你在我身邊隱忍了這么多年, 就為了這一件事……你有沒有想過, 全知全能如我，難道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星降與世界樹對這個世界和我的意義嗎？”

    “所以你、你早就知道？”密德爾頓問, “那你為甚么……”

    “不阻止你？”姬天華輕笑一聲, “那是因為，世界樹可以作為停止反戴森球的鑰匙，自然也可以在洪荒祭壇反鎖這個世界啊?！?/br>
    他張開雙臂, 在圣光中猶如神衹般。

    “全知全能即永生。”他輕聲說。“是啊, 我們歷經(jīng)千辛萬苦踏入燈塔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甚至不用去閱讀那些知識, 我只是擁有了它，自然而然地明白了這個道理……大自然就是如此的神奇。如此不科學的事情，因為熵增定律的存在而水到渠成。從此我就是神……我就是掌握了真理的神。從這一刻開始，我只要信自己，便永不會死, 便會擁有無盡的力量。”

    “可是這并不足夠?！彼f，“只要世界樹還在，只要種子計劃有可能被執(zhí)行，就總有像你這樣的人，癡心妄想回到主宇宙！在主宇宙里，我便不是神。會老死、會崩塌、會成為歷史中被遺忘的原子和夸克。所以這些年來我潛心研究，如何讓這個世界永遠地與主宇宙斷開聯(lián)系，成為自成一體的小世界、小宇宙。直到十年前我終于弄明白了，世界樹的鑰匙進入洪荒幾天后，一旦向著反方向鎖定，那么這個小宇宙就會從主宇宙完全割裂，自成一體！”

    ”……如果是這樣，所有人都會死去。你難道要做孤獨的神?！鄙蛐墙祮?，“沒有萬人朝拜的神，算什么神？”

    姬天華開心的笑了起來：“作為人的你，怎么會懂。其實以前我也不懂?！?/br>
    他嘆口氣，仰頭看天：“在我們生存的那個時代，有一句話叫做……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以前不懂，天地為何不仁？難道世界不是神創(chuàng)造的？等我全知全能后，我才明白，神對所有都一視同仁，你是人在神的眼神里并不比其他生命，甚至其他存在來的高貴。所有人都會死……那又怎么樣？宇宙與人都不過是一堆粒子以不同方式的堆砌，現(xiàn)在這些人死了，我可以再創(chuàng)造新的生命，創(chuàng)造新的世界，新的宇宙。這些生命不再有過往世界的記憶和dna，他們只會全心全意地信賴我，信賴我這個真理之神?！?/br>
    “更何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滅亡的只會是人類?！?/br>
    “你這話什么意思？”沈星降一思索，猛然頓悟，“你想留下異生種？！你其實并不在意人類的存亡……對不對。對你來說……你已經(jīng)是神，已經(jīng)不是人類……神，不在乎?！?/br>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沈星降看著天空中漂浮的長發(fā)男子。

    他記憶中，這個人總是很樸素，對人很溫柔，會摸著他的頭表揚他。

    就算是這一刻，他的著裝也是粗布做成的長袍。

    他是純粹，是無欲無求……沈星降現(xiàn)在知道了，這一切不過因為他的所求早就超越了人類的范疇。

    姬天華微笑著看向密德爾頓·庫克：“你最開始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以為你實現(xiàn)不了呢。沒想到啊……真的沒想到。得以從破碎神殿里拿出了世界樹，真的讓世界樹生根發(fā)芽。感謝你，辛苦籌謀，在我身邊潛伏這么久。讓我的計劃得以實現(xiàn)。”

    密德爾頓·庫克臉色蒼白，渾身發(fā)抖：“星降，快走吧！快走！別讓他的陰謀實現(xiàn)！”

    姬天華的表情冷了下來：“遲了！回來了就別想走了，我的孩子！”

    *

    破碎海的浪拍打的更加洶涌。

    高異化區(qū)里處處傳來隱約的嘶吼，那些異生種們在躁動著、不安著……

    顧虞從破碎神殿中消失，出現(xiàn)在了瑟銀海灣上，那里的異生種混沌不堪，薔薇肆意生長，吞噬著周圍的異生種，在懸崖后面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黑色大洞，無數(shù)的薔薇從洞里攀緣出來，觸手抓住周邊的異生種，然后打開全是利齒的花骨朵將它們吞噬入腹。

    顧虞抵達那里的時候，黑雪肆意橫流。

    祂的身體上黑色的氣體彌散開，然后祂凝視黑色的深淵。

    一瞬間，薔薇枯萎。

    全部落在了地面化作了塵埃。

    這時候，從黑色的深淵中，有一個面容說不上來年輕亦或者年老的俊美男人從深淵中漂浮了起來。

    亞當斯親王。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顧虞。

    “啊，破碎之主竟已降臨。果然人活得久了什么都可以看見?！?/br>
    顧虞看他，過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說：“亞當斯親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吧？那個所謂五十年前墮落的奧秘委員會委員，應該一早就死了?！?/br>
    “您在說什么呀？”亞當斯輕輕理了理發(fā)梢，淡淡地問。

    顧虞眼神漆黑。

    “我該如何稱呼你呢？”祂問，“真理基金會會長大人，姬天華，亦或者是……真理神？”

    伏龍震驚：“什么？亞當斯親王是基金會會長？！”

    在場的所有異族貴族都震驚起來。

    亞當斯輕笑起來，越笑聲音越大，最后變成了哈哈大笑，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又陡然冷下來，陰霾冷峻的盯著顧虞：“你胡說什么！”

    “真理神有千萬種一個影像，心存信仰，真理便會降臨。”顧虞說，“這是真理教義的原文，更何況……”

    祂輕輕抬手，黑色霧氣在祂掌心聚攏，緩緩凝聚出來一柄長劍——盤古。

    “我本就可以看清迷霧之中的真相……你可別忘了我的稱呼可是破碎之主！”

    顧虞已經(jīng)沖了上去，祂的速度極快，一瞬間手中的盤古劍刃已經(jīng)逼近了亞當斯的面容。站在黑色深淵之上的亞當斯冷眼看著這一切，在劍刃抵達他面容的一瞬間，他消失在了原地。

    他所站立的地方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翻涌的薔薇花藤。

    那些肥大粗壯的玫瑰花藤翻涌起來，沖向顧虞，它上面的花朵張開了血盆大口，猙獰的想要吞噬掉眼前的人，可是顧虞的力量在這一刻已達到了創(chuàng)造序列，任何攻擊在祂看來都是無效的、是幼稚的。

    祂心念一動，已經(jīng)將所有的物質拆解進入了粒子態(tài)。

    下一秒。

    盤古所觸及之處，藤蔓開始潰散，迅速的蔓延到整個藤蔓，然后它甚至連掙扎都沒掙扎一下，便消失在了深淵之中。

    盤踞在瑟銀海灣近五十年的薔薇花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留下了一片白骨。

    有異生種的，有人類的……讓這個漆黑的世界顯得慘白。

    在場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然后大家都清醒了過來，還活著的異生種感覺到了來自上位強者的壓制。

    “這個力量是……”

    “是破碎之主……是祂，蘇醒了！”

    祂之真身藏匿于時空重塑的巨大殿堂中央，以地獄無數(shù)黑暗的魂泉滋養(yǎng)其永無止盡的饑餓。祂之尊號不可被完全念誦，沒有凡人膽敢直呼其名，亦無人膽敢直視祂之面容、窺探真身。

    它們瑟瑟發(fā)抖的匍匐在顧虞的腳下，虔誠參拜這位主人，萬千異生種的統(tǒng)治者，最強大的神明。

    “這個世界中混沌與黑暗的化身，無序的守護者。朝拜您，向您臣服，偉大的破碎之主。”

    顧虞手中的劍消失了。

    祂根本沒有理會在場任何人的朝拜。

    黑色的霧氣帶著她漂浮起來，在半空中游移到了深淵的上空。

    祂低頭看向黑色的深淵。

    似乎已經(jīng)從深淵看向了它的盡頭。

    “怪不得……”祂喃喃自語，“怪不得有傳聞說，破碎海與艾特文海相連。原來如此。”

    “主人！”伏龍的聲音傳來。

    顧虞抬頭去看。

    “您、您真的已經(jīng)徹底轉化了嗎？”伏龍在深淵旁邊問祂，“您真的……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您了？”

    “怎么？你有所懷疑？”

    伏龍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我不是懷疑……我只是……只是……”

    它只是總能感覺到她身上似乎有什么讓它覺得熟悉的地方，讓它情不自禁的想起以前那個顧虞的地方。

    “我只是有些懷念……”

    破碎之主看著祂的仆人。

    微微一笑：“究竟我是我，亦或者，我是誰這重要嗎？”

    說完這話，顧虞縱身躍入那深淵之中。

    黑暗很快將祂完全吞噬。

    一切都歸于平靜。

    *

    顧虞在黑暗中迅速下墜，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窺探著祂。

    這個黑色的深淵亦不知道有多深，祂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抵達最深處。

    然后在這個過程中，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

    與祂長相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破碎之主一分為二。

    她看向祂。

    祂亦看向她。

    “所以，我們本就是同一個人？”顧虞問祂。

    破碎之主點頭：”你是我轉化之初從還保留著人性的部分靈魂中切割下來的碎片，拋向了過去舊的記憶。在那里茁壯成長，當我死亡的那一刻，你本就會命中注定的回到本體?！?/br>
    “為什么？”顧虞問祂。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死?！?/br>
    破碎之主嘆了口氣：“也沒有為什么……總覺得什么也不在乎、以欲望驅使，忘記了人類本來的責任的……我這樣的存在，很無聊。如果真能讓作為人類的我的靈魂，繼承我這這樣的身體，大概是會為這個熵增到注定滅亡的世界帶來的一絲變數(shù)吧?！?/br>
    然后祂仔細想了想：“而且當年世界還沒滅亡的時候，每年度開會，我就特別討厭姬天華那個人。怎么能讓他真的得逞?！?/br>
    顧虞沉默。

    總覺得最后一點似乎才是真實的原因？

    “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逼扑橹髡f，“就是這樣。就這么簡單。但是既然我已經(jīng)早就死去，便讓我這部分異化的靈魂，停留在曾經(jīng)枯萎的那個時間點吧。這才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仁慈。”

    說完這話。

    破碎之主的身影消失在了顧虞的面前。

    祂的身體在黑暗中，呈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形態(tài)，它很難被形容，像是一團糾纏在一起的亂麻。

    是混亂本身、是無序本身，是來自不友好的一切對立面的惡意混雜而成。

    就是這樣一團地獄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