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意懶得搭理傻逼，轉(zhuǎn)身繞過停車位，找到自己的車打開車門，卻沒直接上去，回頭看了一眼。

    薛燃正一手抱著玩偶腦袋，背著書包朝出口走著。

    停車場里不甚明亮的燈光映在他未長開的眉眼上，灰痕臟污，卻沒能掩蓋住半分少年模樣。

    江成意沒什么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半晌，移開視線，轉(zhuǎn)身上了車。

    和車身擦肩而過的時候，薛燃不自覺繃緊了肩脊，下意識地朝車窗瞥了一眼，卻只看到茶色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他抿起嘴角，迅速別開眼。

    “今日天氣中轉(zhuǎn)大雨，出行小心……”

    車里有些悶，似乎帶著上次未散盡的酒氣，透著股糜爛的腐朽味道，江成意擰眉打開了車窗。

    嘩然的雨聲順著大方敞開的車窗映進來，清透冷沁的風(fēng)頓時散開了渾濁燥悶。

    雨滴落進車里，毫不留情地打濕了身體一側(cè)。

    江成意今天穿的是一件銀灰色薄襯衣，據(jù)說是意大利哪個拗口的名貴手工牌子，是之前jiejie送他的生日禮物，每年一條，竟然也沒重過樣。

    緞面的衣袖浸了水，顯出一種朦朧的深色來，手腕清雋，映著腕骨一側(cè)的小痣，白凈到有些清冷。

    他并沒有在意，自顧朝前開著車。

    盡管是雨天，但商業(yè)街這邊的路依舊堵得厲害，四方交接的大十字路口車輛更是挪車如龜速。

    紅燈遙遙地亮著，江成意瞇眼朝窗外望了一眼。

    昏黃色的車燈下映出細密的雨簾，烏云沉沉，街道兩側(cè)均是來往匆匆的行人，雨聲嘩然下無人言語，只有彩色的傘面在一片灰沉中穿梭。

    江成意剛要收回視線，目光忽而就凝在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小孩兒已經(jīng)脫了那件厚厚的玩偶服，正背著書包慢吞吞地走。

    他低著頭，背卻挺得直，身上那件藍黑色工整精致的校服江成意倒是記得，附中的，貴族學(xué)校。

    大概是心情不太好，薛燃皺著眉，表情說不清是煩躁或是冷漠，也不打傘，頭發(fā)已經(jīng)被淋濕了，安靜卻濕噠噠地翹著。

    江成意看了一會兒。

    大路口的紅燈終于開始倒計時，九十秒。

    這份兼職是自己好不容易找來的。

    招工的經(jīng)理們一見他，大多都是二話不說直接趕人，這次的工作還是他趁著玩具店剛開業(yè)著急招零工來碰運氣，老板無人可用才勉強把自己留下。

    玩偶服已經(jīng)臟得不行，手腕處還被木板上的釘子破了一長道口子，崩開的線頭亂糟糟的，補都沒法補，估計前半個月的錢一分都拿不到。

    都是因為那群傻逼。

    薛燃擰起眉，目光里閃過一絲狠戾的怒火。

    “看路啊小朋友?！?/br>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薛燃猛地一怔，抬起頭。

    江成意正垂眼看著他，目光里說不上是嘲弄還是無所謂，伸出手，紆尊降貴地拎起他懷里抱著著玩偶腦袋顛了下，語氣懶散：“跟過來?！?/br>
    “咳咳——”

    江成意朝左邊瞥了一眼，一手搭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從車前扯出包紙巾嫌棄地丟過來。

    紙巾盒鋒利的塑料邊緣劃過側(cè)臉，有些尖銳的刺痛。

    薛燃下意識偏開臉，等接住了，才皺起眉，扯出幾張紙巾來。

    淋了十幾秒雨的功夫，江成意身上的襯衫已經(jīng)差不多濕了個透，銀灰變成了深色，松而濕沉地半貼在肩脊上，有種薄而冷的錯覺。

    薛燃抱著抽紙盒，警惕地盯著他，聲音不大地問道：“為什么要送我回去？”

    這是江成意聽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十三四歲的小男生，正處于變聲期的時候。

    但不似周浩那樣的公鴨嗓，薛燃的聲音還挺好聽，清透低沉，只多了一絲沙沙的啞。

    江成意稍微走了一下神，勾起嘴角，答道：“因為你長得好看?！?/br>
    薛燃：“……”

    他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怒氣，目光里像是著了火，盯著他：“停車！”

    江成意隨口調(diào)戲完，見人炸毛倒也不覺得尷尬，只挑了下眉，沒什么歉意地道歉：“不好意思?！?/br>
    卻并沒有停車的意思。

    薛燃擰眉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見到這個人，他心中都會莫名騰起些怪異的感覺，說不清是厭惡還是排斥，但總之不是什么好感。

    薛燃警覺地盯了半晌，沒見人再有下一步動作，這才冷硬地別開眼，不打算再與他說一句話。

    但江成意卻又覺得小孩兒這幅強忍不爽的樣子挺有意思，他看著車前朦朧的車燈密雨，側(cè)了側(cè)耳朵，很有興趣地問道：“在兼職？”

    薛燃只當沒聽到，冷著臉不出聲。

    “說話?！苯梢庥行┎荒蜔?。

    薛燃嫌惡地盯他一眼：“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

    “哦，真是不幸?！苯梢舛Y貌地敷衍。

    果然沒等到人回話。

    他也不在意，又問：“沒錢吃飯？”

    “關(guān)你什么事?！毖θ枷乱庾R回刺了一句。

    江成意忽而瞇了下眼，扭頭看了他一會兒。

    “叫一聲叔叔，”他說，“我給你兩萬塊錢，怎么樣？”

    薛燃冷冷地盯著他：“做夢?！?/br>
    江成意笑了起來，沒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