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支軍隊大部分都是新兵，可問他問題的這個，卻是當(dāng)初那唯一一個除他和愛麗絲以外逃回來的士兵。聽到他的疑問，杰夫沒有辦法回答，因為他也正在奇怪。

    上一次和費羅米娜一起進攻同樣的地點的時候，他們無論如何拼命趕路，到邊陲森林也花了十來天，而且抵達的時候，所有人都累得不行。馬死了好多匹，士兵們也病怏怏地抬不起腿，唯一還算精神的大概只有費羅米娜那頭精力旺盛的火龍。

    這一次，他們卻僅僅花費五天就到了邊陲森林的邊緣。要知道沒有人比杰夫自己更清楚他對這個地方、對這個地方的魔族領(lǐng)主有多恐懼了，這一路，他都盡量讓士兵們休息，可以走得多慢就走得多慢，使勁磨蹭，恨不得在行軍上花費一年，連頭一次參加行軍的新兵都不耐煩地催促了幾次。

    然而，卻依然只用了五天。

    要說這一回和上一回有什么不同的話，大概只有……他們臨行前接受了國王和教會的祝福。

    陛下，到底是……

    杰夫望著不遠處的邊陲森林，因為已經(jīng)到人界和魔界的交界之處，天色要比其他地方灰暗很多，烏云密集地籠罩在森林上方，就像蓋著一層腐壞的棉絮。森林的樹木茂盛，卻都是令人不順暢的深綠色，有一種壓抑古舊的氣氛，光是看著這樣的情景，杰夫的心里就極不舒服。

    他不自覺地想起上一次的場景，奧斯維德的魔焰一剎那席卷整個軍隊，被魔法沾上的人都在瞬間被可怕的火焰纏上，發(fā)出痛苦的慘叫。盡管杰夫他自己只是眼前一黑，就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了邊陲森林的外緣，還活著，甚至沒有受傷，不久以后，愛麗絲也出現(xiàn)在那里和他匯合，這說明他們的計劃完全成功，所有的事情都如同先前預(yù)料得那樣……可那慘烈的一幕仍然始終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乃至成為他很長時間里無法擺脫的噩夢。

    在被迫離開之前，他還看見費羅米娜跪在地上，那雙睜大的眼中寫滿絕望。

    沒有人比杰夫更了解費羅米娜實際上是一個怎樣高傲的人，盡管為了不被軍營里的其他人討厭而盡量不表現(xiàn)出來，可她實際上是有身為公主的驕傲和自豪的。證據(jù)就是她每件事都力求做到最好，她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到校場練劍，她會找出一切空余的縫隙來溫習(xí)霍爾夫人的功課……所以當(dāng)那一頭紅發(fā)被抽空所有力量般跪下來的時候，杰夫無比心痛，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后悔自己的決定，想要和費羅米娜一起去死的。

    然而，這份去死的勇氣沒有持續(xù)多久，等回到安全的地方，他心底里剩下的只有后怕。這也是他對自己最痛恨的地方，杰夫知道自己做了懦夫的行為。

    “杰夫，你還好嗎？”旁邊的士兵再次擔(dān)憂地問道，杰夫空洞地望著森林方向已經(jīng)好一會兒了。

    “……嗯？抱歉，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苯芊蚪K于回過神來，低下頭捏捏自己的鼻梁。

    同樣死里逃生過的士兵當(dāng)然知道他在說什么，也露出一樣的神色，道：“我知道……我也一直不想去回憶上一次的事，要不是我湊巧沒有在那里的話，恐怕軍隊里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逃回來吧。不過，也別太擔(dān)心，陛下的一定是想到什么絕好的辦法了不是嗎？他這次看起來很胸有成竹。說不定我們這次走得那么快，也是國王陛下和主教大人的功勞……”

    忽然，士兵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想起了上一回他向國王匯報戰(zhàn)況以后，國王做出來的決定。

    舍棄費羅米娜。

    連親生女兒都可以那么輕易地當(dāng)做棋子，他、杰夫這樣無關(guān)緊要的人，恐怕就更不會有任何猶豫了吧？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作為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兵，他沒有對那么尊貴的人的決定挑剔的權(quán)力。

    “說起來，杰夫，有些事由我來說可能不太好，不過你……和愛麗絲公主是不是相處得不太好？”士兵迫使自己換一個話題，但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又不要命地撞進一個新的雷區(qū)，可說出去的話已經(jīng)收不回來，只能硬著頭皮講下去：“你從結(jié)婚以后，好像就一直很奇怪。我?guī)缀鯖]再見你像以前那樣開懷地笑過?！?/br>
    杰夫一頓。

    提到愛麗絲，他又忍不住想到愛麗絲送他們離開時眼底里那抹笑容。

    現(xiàn)在的愛麗絲已經(jīng)變成了讓他覺得害怕的人，他總覺得……不，是確定愛麗絲每一刻都無比希望他快點去死。這，其實也是他拖拉著不想來邊陲森林的原因。

    “……不，我不知道?！苯芊蛲纯嗟匕櫰鹈碱^，閉上眼睛。

    “你……其實不喜歡愛麗絲公主嗎？”士兵的八卦之心稍稍被引燃，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杰夫，想知道他會不會說漏嘴些什么。

    “對，當(dāng)然，我和愛麗絲之間沒有情人一樣的感情……現(xiàn)在我恐怕也只能和你說這些了，”在失去所有朋友和費羅米娜以后，“而且也不能說太多。而且你要答應(yīng)我，別告訴別人。愛麗絲、愛麗絲她有時候會讓我覺得恐怖?！?/br>
    “你在開玩笑嗎，長官？愛麗絲恐怖？”士兵忍不住笑道，他根本不把杰夫說得當(dāng)做實話，還以為他在和自己開玩笑，于是便也輕松下來，用調(diào)侃地語氣答回去，“大家都知道愛麗絲公主是曾經(jīng)軍營里的夢中情人，她那么漂亮甜美……笑起來會有小酒窩，而且人也溫柔善良。你這么走運，可別得寸進尺啊，杰夫。你這樣說話，小心被當(dāng)作是在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