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眉飛色舞的燈光師當(dāng)即低眉順眼，老老實實地挨訓(xùn)。

    陸遐又轉(zhuǎn)向鄒越，上唇剛一掀，鄒越就先擺手求饒：“好好好我錯了，這就走?！?/br>
    鄒越主要負(fù)責(zé)監(jiān)督演員的化妝以及道具是否及時到位，剛走到化妝室那邊，就跟迎面出來的趙柯撞了個正著。

    “鄒導(dǎo)?！壁w柯笑著打了個招呼。

    他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身上是皺皺巴巴的襯衫，牛仔褲洗得發(fā)白，頭發(fā)倒是梳得一絲不茍。

    鄒越看過劇本，對他這個形象甚是滿意，還沒開口夸，就被陸遐的聲音打斷：

    “頭發(fā)不對，長了。”

    造型師正好出來，聞言一愣：“可是已經(jīng)做完發(fā)型了……”

    “不行?！标戝趯γ恳惶幖?xì)節(jié)都堪稱是完美主義，容不得半點瑕疵，“前面的頭發(fā)長了，剪到露出眉毛。”

    他在拍戲現(xiàn)場向來說一不二，趙柯最終還是把頭發(fā)剪短一半重新做了發(fā)型。

    第一場戲拍的是劇本的第一幕，趙柯飾演的江嶼和傅致?lián)P飾演的楚衍初次見面，拍攝場地是租來的一棟別墅，室內(nèi)寬敞明亮，各種東西卻碎了一地，看上去一片狼藉。

    幾分鐘后配角陸續(xù)進場，主角卻見不著人。

    陸遐環(huán)顧四周，問：“傅致?lián)P呢？”

    鄒越正幫著搬道具，隨口應(yīng)了聲：“還沒化完妝呢?！?/br>
    陸遐點點頭，走到監(jiān)視器后面坐著，跟站在旁邊的兩個配角講了會戲。

    “你的情緒要控制好，你對丈夫?qū)@個家失望透頂，連兒子也不想要，所以你跟他激烈爭吵的時候，一定要把怨氣發(fā)泄出來，甚至故意要讓樓上的兒子聽到，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女演員連聲應(yīng)著，而后笑了笑：“現(xiàn)實中真有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母親嗎？”

    陸遐隨意翻著劇本，面上看不出來情緒，像是隨口一說：“有啊，比這更過分的大有人在?！?/br>
    “陸導(dǎo)見多識廣?！贝顚κ謶虻哪醒輪T跟陸遐比較熟，毫無誠意地拍了句馬屁，接著笑道：“哎，致?lián)P來了。”

    陸遐翻頁的手指一頓，轉(zhuǎn)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傅致?lián)P邊往這邊走邊把手機遞給孟雪，而后抬起頭，隔著幾步遠(yuǎn)的距離與陸遐對視。

    那一刻所有的聲音悄然褪去，過往歲月裹挾著爭吵、曖昧和撕裂的片段在他眼前流淌而過，虛幻與現(xiàn)實重疊，各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在體內(nèi)交相廝殺。

    陸遐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聲重過一聲，連喉嚨都感受到了震意。

    那個第一次見面就對他出言不遜的少年，跨過了四年光陰，就這樣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陸導(dǎo)？”

    陸遐聽見有人在叫他，卻沒辦法從情緒中抽離出來。

    不……

    撞擊著胸腔的心臟被強行按下，最終理智占了上風(fēng)。

    不可以重蹈覆轍。

    陸遐垂下眼，長舒了口氣，若無其事地把剛才掉到地上的劇本撿起來，沒再給傅致?lián)P多余的眼神。

    演員悉數(shù)到位，現(xiàn)場鴉雀無聲。

    陸遐調(diào)整了一下監(jiān)視器，神情專注一絲不茍。

    “A！”

    “嘩啦——”桌上僅存的花瓶被摔碎在地，刺耳破碎音令人心頭一跳。

    “你在外面養(yǎng)小三？你居然跟自己的學(xué)生搞在一起？姓楚的……你這個混蛋！”女人清麗的面容扭曲，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手指著面前的男人，眼淚跟尖利的罵聲一同落下，“孩子都有了你還回這個家干嗎！你給我滾出去！滾啊！”

    “你別吵！”男人的情緒也很激動，臉色漲紅，壓低聲音惱怒道：“小衍還在樓上……這件事我們換個地方說?！?/br>
    “還有什么好說的！”女人渾然不顧地大聲哭喊，身體止不住的發(fā)抖，無頭蒼蠅似的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口中念念有詞：“離婚……我要跟你離婚……”

    二樓正對客廳的一扇門緩緩拉開，面色陰郁的少年冷眼看著這對早已形同陌路的夫妻吵架。

    他眉頭緊皺，情緒清晰地寫在眼里。

    吵吵吵，吵了多少年了，從他記事起這兩人就沒消停過。

    趕緊離婚吧，看著就煩。

    兩人還在爭執(zhí)，沒人注意到樓上的動靜。

    少年冷笑一聲，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抱臂靠在門框上自言自語：“在外面倒是人模狗樣，在家就一副歇斯底里的丑態(tài)，真應(yīng)該拍下來讓認(rèn)識他們的人都看看?！?/br>
    許是夫妻倆鬧著分財產(chǎn)的場景取悅了他，少年干脆走到樓梯臺階處坐下，托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房子車都是我的，你一樣都休想拿走！”

    “行行行，都?xì)w你都?xì)w你……”男人不想跟她接著吵，抬頭看了眼樓上緊閉的房門，稍稍松了口氣，低聲問道：“那小衍怎么辦？”

    “哈，你的好兒子，你問我怎么辦？”女人顯然已經(jīng)氣昏了頭，口不擇言：“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兒子如今這副德行都是你害得！”

    鏡頭切到少年的臉上，他神色未變，似乎對這話毫不在意。

    但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的手卻不動聲色地泄露出他的情緒。

    “小衍也是你兒子！他長成這樣你也有責(zé)任！”

    果然，這兩人每次吵架吵來吵去總會饒到他身上。

    少年撇撇嘴，覺得無趣。

    “我不管，離婚后這個兒子你帶走，別再來我面前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