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別動。”

    陸遐低著頭，用棉簽蘸了蘸消毒液，挑開已經(jīng)干涸在一起的皮rou，小心翼翼地涂抹，察覺到他掌心一顫，動作頓了頓，問道：“疼？”

    他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傅致?lián)P“嗯”了一聲，低低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有點疼?！?/br>
    傅致?lián)P說這話的時候離陸遐很近，近到陸遐只要一偏頭，就能觸碰到他的呼吸。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間陸遐聽見了自己喉嚨滾動的聲音。

    他垂下眼，面不改色地涂完消毒液，順手把耳邊落下來的頭發(fā)撩上去。

    他來之前在沙發(fā)里窩了半天，發(fā)頂有些凌亂，皮筋將落未落，垂下來的頭發(fā)遮住了側(cè)臉。

    陸遐剛要拿紗布，手腕被傅致?lián)P輕輕握住。

    “先等一下。”傅致?lián)P說，“我?guī)湍惆杨^發(fā)扎起來吧？”

    陸遐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你確定？”

    傅致?lián)P心想我當然確定，剛要抬手，突然間動作一頓，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他只有一只手能動，空有心而力不足。

    傅致?lián)P輕咳一聲：“那個，下次幫你?！?/br>
    陸遐本來就沒指望他能幫自己，動作熟練地解下皮筋，又重新綁上。

    傅致?lián)P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綁頭發(fā)，嘴角微挑：“之前你的頭發(fā)沒這么長，大概只有這么一點。”

    他邊說邊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被陸遐不耐煩地按住那只受傷的手腕。

    “都說了別亂動。”

    白色紗布在掌心傷口處纏了幾圈，最終系了一個不怎么好看的結(jié)。

    傅致?lián)P抬起手饒有興趣地打量一番，笑了：“挺好?！?/br>
    陸遐對自己幾斤幾兩心知肚明，沒理會他毫無誠意的夸贊，默不作聲地收拾藥箱，良久后才問道：“怎么傷的？”

    傅致?lián)P垂下眼漫不經(jīng)心道：“打碎了水杯，被玻璃劃傷了?！?/br>
    陸遐早就看見了垃圾桶里的玻璃片，但他莫名篤定傅致?lián)P受傷的原因不只是這個。

    半小時前他推門而出的時候，正巧看見了傅致?lián)P尚未收斂的神色。

    孟雪大概沒有察覺，但陸遐能看出來——

    傅致?lián)P在生氣。

    最開始認識的時候，這人生氣動輒就是大吵大鬧，絕不會輕易忍著。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傅致?lián)P學會了抑制情緒，喜怒哀樂都隱藏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不叫旁人窺得半點端倪。

    陸遐自然不屬于那個“旁人”。

    兩人相處的時間太長，長到可以摸清對方所有的喜好和怪癖。

    四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但總有一些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陸遐沒再接著問，把東西收拾完就站起身，對他說：“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br>
    剛才的話題被心照不宣地翻過，傅致?lián)P抬頭看他：“晚上一起吃個飯？”

    “不用?！标戝谝呀?jīng)走到門口，手指搭在門把上，“我今晚有事，你自己吃吧?！?/br>
    他沒說是什么事，傅致?lián)P卻好像知道一樣，提醒一句：“別喝酒?！?/br>
    “嗯。”陸遐應了一聲，徑直走到門外，反手關上門。

    他出去沒多久，孟雪回來了。

    “附近藥店的紗布都賣完了，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哎？致?lián)P哥，你包扎好了？”

    孟雪拎著一包紗布，精疲力盡地扶著墻。

    “辛苦你了，坐下休息會?！备抵?lián)P朝對面的沙發(fā)揚了揚下巴。

    “不了不了，”孟雪擺擺手，“趙師傅要送一些道具去劇組，我得去幫忙?！?/br>
    她緩了幾口氣，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好奇道：“是陸導幫你包扎的嗎？”

    “是啊?！?/br>
    手傷并未對傅致?lián)P造成什么影響，孟雪見他心情不錯，終于放下心來，待了幾分鐘就走了。

    窗外的大雨已呈頹勢，淅淅瀝瀝的雨聲被隔絕在外，聽起來悶悶的，襯得房間更加安靜。

    消毒液的氣味尚未散去，傅致?lián)P看著藥箱出神。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跟人打架，落了一身的傷，上藥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走路一瘸一拐，最后被陸遐背回了家。

    那天很熱，遠沒有現(xiàn)在涼快，陸遐咬牙切齒暗罵了一路，傅致?lián)P當時以為他早晚會扔下自己，但是沒想到陸遐從始至終都沒松過手。

    那個時候他就意識到這個看起來暴躁陰郁的男人其實沒那么心狠。

    還有點心軟。

    傅致?lián)P低低笑了聲，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窗邊開窗透了透氣。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昏黃燈光下雨霧彌漫，葉子被洗得發(fā)亮，反射著瑩瑩的光。

    傅致?lián)P心不在焉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往下看了一眼，被霎時亮起的車燈晃了眼。

    強烈的白光照出去很遠，阿雅站在車邊撐著傘，不適地瞇起眼：“陸導你怎么不穿件外套，今晚冷?！?/br>
    陸遐大步走出來，皺著眉鉆進車里，問阿雅：“你怎么來了？”

    “楊制片人說你今晚有飯局，讓我來接你?！?/br>
    陸遐看起來沒什么精神，半垂眼睫靠在后座上，“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車沒停留太久，不出兩分鐘就駛離酒店。

    傅致?lián)P靜靜地看著，直到車影消失在視線內(nèi)才眨了下眼。

    他在窗邊站了片刻，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喂？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