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聲走到校門口，于點捏著校服袖子琢磨怎么開口第一句話打破沉默，抬頭時卻看見另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面孔等在路邊。

    他猛地剎住步子，眼睛不自覺地睜得大了些。

    失語之際，是那一路陪他走出校門的少年自然走上前來，抬起手臂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低下頭，漫不經(jīng)心似的輕聲問他：“看見討厭鬼了？”

    于點惶然抬起頭與男生對視，驀地發(fā)現(xiàn)，原來郁子升跟著他的姿態(tài)其實并不完全是跟隨或并肩。

    是保護。

    他可能不太知道自己這個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模樣有多脆弱，又有多么讓人止不住地想要向他伸手。

    郁子升輕輕捏了捏小雨點的肩膀，掀起眼皮，與那路邊目光戲謔不屑的年輕男人平靜對視。

    長得礙眼，打一頓算了。

    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碰到的是衣服，可郁子升的眼睫也被拽得同時顫了顫，他回過神，看見于點短短幾秒鐘便充好電的笑臉。

    “等我一下，子升哥?！?/br>
    小孩無聲地念過一句唇語，忽然松開手，自己向那個人走了過去。

    小雨點是淅淅瀝瀝中弱不禁風(fēng)的小雨點，但他同樣也是孤身生于云層勇敢撲往城市堅硬下墊面的小雨點。

    郁子升目視著他的背影停在距自己七八米遠(yuǎn)的行道樹下，忽然心不在焉地發(fā)現(xiàn)，馬路對面的文體店掛起了新到貨商品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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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小男孩，表面鎮(zhèn)靜，實際上心臟狂跳，緊閉的嗓子眼憋著一萬句：“我的媽?。　?/br>
    于點面色沉著地走到于琛面前半米遠(yuǎn)的位置，相隔的距離在過往經(jīng)驗中反復(fù)驗算，剛剛好到不至過于仰視對方的角度。

    論面相，于家這兩個兒子都要更像各自的mama多一些。長得不像，身高也懸殊。

    而平日最讓于點自卑的就是這個。

    他mama丁鳶自十七歲起就是遠(yuǎn)近聞名的美人，于琛他媽王燕茴不比丁鳶漂亮，但氣質(zhì)加持倒也差不了多少，連帶兒子生得其實也相當(dāng)不錯。

    長相嘛，反正于點覺得自己超帥超可愛世上獨一無二，但他mama在女生堆里個子出挑，輪到自己卻才一米七不到是個矮冬瓜，站到人家面前就自動覺得自己矮他一截。

    太丟份兒了。

    Why did you e here?

    What are you doing?

    How are you and your mom?

    中文處理器宕機，于點正麻木地在腦海中拼著初中最基礎(chǔ)的英語句式，忽然被對方不耐煩的語調(diào)打斷。

    “昨天我爸回來了？”

    想起昨晚的小夜燈和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處理器好像又突然修好了。

    于點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八歲的哥哥，悄悄吞了口唾沫，認(rèn)真無比地咬字道：“今天我爸又走了?！?/br>
    一場幼稚的battle即將展開。

    “……”于琛瞇起眼睛看他，全身上下唯一與弟弟有相似之處的嘴唇撇了一下，扯出一個于點永遠(yuǎn)做不出來的謔笑。

    “那你知道，你爸，昨天回燕城后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哪里嗎？”

    “你爸”和“第一個”被故意咬得輕慢，只恨不能立刻把刀子戳進他心坎里。

    于點眨了眨眼：“去給你媽交醫(yī)藥費，我爸回去講了?！?/br>
    很平靜，很不像于點。

    于琛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十五歲果然不一樣了?！?/br>
    于點沒說話，而于琛似乎也不太在意。

    他看了下手機，轉(zhuǎn)身離開前又瞥了于點一眼，眼神懶洋洋的，攙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傻弟弟，你爸昨天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你家?！?/br>
    于點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白，但于琛叫的快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

    他再也沒有多看小男孩一眼，上車走了。

    本來以為終于贏了一次呢，結(jié)果輸?shù)酶y看了。

    于點垂下腦袋，感覺自己就像童話故事里辛德瑞拉的姐妹們，控制不住心中的惡念想要使壞，但最后反倒是自己的形象越發(fā)丑陋，雞飛蛋打，什么也沒有得到。

    灰姑娘是格林兄弟寫的嗎？他從今天開始格林童話PTSD了。

    #舉報童話影射現(xiàn)實#

    #文學(xué)創(chuàng)作應(yīng)有底線#

    “發(fā)什么呆？”

    熟悉到讓人止不住心生親近的低沉嗓音響起，于點眼神空空地抬起頭，腦袋上剛剛好被扣了一頂帽子。

    眼前是黑色的鴨舌與少年黑白系的校服外套，于點想抬頭，但卻被這人單手壓住帽檐動彈不得。

    “說話的時候不是一定要看著對方。”郁子升說。

    于點怔住了。

    放學(xué)后的路上車流涌動，人頭濟濟，站在行道樹下的少年不知雨點的心事，但卻無師自通了他的悵然。

    “不開心的時候可以不講話。眼睛也可以閉上?！?/br>
    郁子升在落葉的街道上向他攤開一只干燥溫暖的掌心。

    “我牽著你，不讓你摔跤?！?/br>
    帽檐下的眼睛茫然睜大，有那么一瞬間，于點感覺郁子升為他許下的是一生一世的諾言。

    第20章 圣糖梅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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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誕節(jié)的氣氛開始蔓延，大致是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

    班里面女孩子們在討論今年的第一場雪應(yīng)該就在近日，男生則窩在教室后排，熱火朝天地談?wù)撝挛绲那蛸惏才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