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fù)責(zé)招新的師姐送給他一袋小禮物，敖越剛接過來，電話就響了，來電顯示是宋池。

    宋池是他媽。

    敖越跑到一邊的安靜角落里按下接聽，電話那邊傳來宋池女士焦急的聲音：“不是說好這周末回家嗎？我飯都做好了，越越你人呢？”

    敖越家就住在離學(xué)校不遠(yuǎn)的S大二附中家屬區(qū)，開學(xué)的時候宋池跟他說好周末有空就回家。

    敖越立刻從善如流地認(rèn)錯：“對不起媽，今天社團(tuán)招新，我耽誤了一會兒，馬上就回去。”

    然后不等宋池說什么就掛了電話。

    他知道如果給宋池機會，她就能借題發(fā)揮出一篇八百字大作文來。

    宋池是二附中的語文老師，當(dāng)年他上高中的時候，宋池經(jīng)常趴在他們班后門的窗戶上觀察他上課認(rèn)不認(rèn)真，每天都去找他的各科任課老師了解情況，恨不能一天盯足他二十四小時，讓他一舉一動盡在自己掌握之中。

    敖越懷疑他媽的“看不見兒子就焦慮綜合征”就是那個時候養(yǎng)成的，一直到今天還沒痊愈。

    十分鐘以后，敖越出現(xiàn)在了自己家門口，用腳踢了踢門，大喊了一聲“媽”。

    他本來想帶一把家里的鑰匙去上學(xué)的，可宋池死活不讓，說他丟三落四的，保不準(zhǔn)哪天就把鑰匙給弄沒了，被哪個有心人撿去，后果可就嚴(yán)重了。

    也不知道世界上哪來那么多有心人，專等著撿別人家鑰匙。

    “都說了多少次要按門鈴，你上別人家去也這么踢門？”宋池一邊嘮叨一邊開了門。

    敖越嬉皮笑臉道：“這是咱家嘛，我當(dāng)然就隨便一點兒了?！?/br>
    “所以好的那一面留給外人，粗暴的就留給你媽？”宋池總有一套用來對付敖越的理論。

    敖越進(jìn)屋以后隨手把師姐給他的招新禮物放在了桌子上，宋池看了一眼，盤問道：“這是什么？”

    “社團(tuán)招新送的?！卑皆揭幻嬲f著，一面走到洗手間去洗手。

    宋池緊跟著問：“你加的什么社團(tuán)，有學(xué)年成績加分嗎？”

    敖越臉上的笑稍微僵了一下，看，他媽就是這么一個國家級掃興金牌選手。

    “不知道?！彼Y聲甕氣地說，大力拽開水龍頭，把水量開到最大。

    宋池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恨鐵不成鋼道：“不知道你不會問嗎？明天回學(xué)校記得去問清楚，別給人家白出力了，聽見沒有？”

    “哦。”敖越關(guān)上水龍頭，用力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像要甩掉宋池帶給他的壓迫感。

    他坐到飯桌邊，剛喝了一口湯，就聽見宋池說：“你們開學(xué)不是英語分班考試了嗎，你考得怎么樣？”

    敖越手里的勺子晃了一下。

    “還行。”他不看宋池。

    宋池窮追不舍：“還行是什么意思？A班還是B班？”

    “B班?！?/br>
    敖越感覺到當(dāng)他說完這兩個字以后，餐桌上的空氣變得凝重了很多。

    就像他高三每一次考砸的時候一樣凝重。

    這樣的空氣如同一只沉重的箱子，里面藏著失望與無力，還有對未來的恐懼，沒有人會打開它，然而每個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宋池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B班？你高考英語不是考了一百四十多分嗎，怎么才上了個B班？我記得你高中英語老師說你是英語大拿啊?！?/br>
    “這次沒拿住唄?！卑皆皆噲D活躍一下氣氛。

    宋池卻不接他的茬，嘮嘮叨叨地說：“早就跟你說要重視英語，你高考完我叫你去學(xué)雅思你也不去，說什么英語小菜一碟，這下好了，吃不了兜著走吧……”

    敖越無聲地嘆了口氣，心想下個周末無論如何也不回來了。

    宋池嘮叨了半天，終于剎住了車：“你怎么不吃飯？”

    敖越已經(jīng)被她說得沒有了胃口，此刻宋池問他，他才端起碗裝模作樣地往嘴里扒了幾口飯。

    宋池看著他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先給自己盛了碗湯，然后平平淡淡地開口。

    第5章 叫哥哥

    “那天送你去學(xué)校的時候忘記給你照相了，你這次回去記著去校門口拍一張發(fā)給你爸爸。他這些年在國外難得回來一次，看不見你上大學(xué)的樣子，心里肯定遺憾著呢。”說完以后，宋池低頭把湯里的排骨夾到了敖越的碗里。

    敖越看著那塊沾著香菜末的排骨，說了聲“好”。

    當(dāng)時他本來不想留在本市上大學(xué)，希望走得越遠(yuǎn)越好，能讓宋池既看不見也抓不著他，然而常年不在家的外交官爸爸卻希望他能留在這里，多陪陪mama。

    爸爸的意見對他來說很重要，因為他覺得爸爸是能理解他的人。

    其實也不光是這一點原因，他高中的時候吊兒郎當(dāng)不愛學(xué)習(xí)，高考成績不算特別拔尖，還是報本地的學(xué)校更合算。

    吃完飯以后敖越要幫宋池洗碗，宋池卻把他推出了廚房：“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多背兩個單詞，別來給我搗亂?！?/br>
    敖越看著透明推拉門里宋池忙忙碌碌的身影，心底忽然涌上一股疲憊感。

    這些年宋池?zé)o節(jié)制地為他付出，而他被迫無條件地承受，誰都覺得自己在犧牲和奉獻(xiàn)，但誰都不快樂。

    他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掩上門，并沒有鎖。

    宋池進(jìn)他房間從來不敲門，他很討厭這一點，曾經(jīng)在家里發(fā)起過一人規(guī)模的鎖門保護(hù)隱私運動，結(jié)果還不到一晚上，就以宋池在門外大力拍門并嚴(yán)詞審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