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柳思南怔了怔，“怎么會……”

    “這件事我以前沒跟你講過，簡單來說，就是每個吸血鬼都有一個命中注定的人，你說是克星也好，倒霉蛋也好，總之他的血會散發(fā)出一種只有你能聞見的特殊味道，任你自制力再好，還是忍不住想咬他。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敖越的氣味你幾十年以前在那位于先生身上聞見過一次吧。”衛(wèi)淇奧慢悠悠地說完，觀察著柳思南的臉色變化。

    柳思南迅速地領會了他的意思，眼中流露出震驚神色：“你是說，他就是……”

    衛(wèi)淇奧點了點頭，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對，他就是從前的于清明。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你畢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必須學著去面對?！?/br>
    柳思南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早就知道？然后故意讓我遇見他？”

    “那倒沒有，”衛(wèi)淇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還是你們有緣分。”

    柳思南沒有接話，偏過頭望向窗外的深沉夜色，無數(shù)碎片從他記憶深處浮現(xiàn)。

    那一段故事要從八十年前講起。

    “少爺，太太說讓您去衛(wèi)先生府上送張請客的帖子，”張管家站在書房外面敲了敲門，又補充道，“衛(wèi)先生是貴客，所以勞少爺尊駕親自去一趟?！?/br>
    一篇《秾芳詩帖》剛臨了一半，柳思南寫完“融”字的最后一點，放下筆應了一聲：“來了?！?/br>
    張管家會做人，把話說得體面，柳思南知道真實情況一定并非如此，凡是貴客，大都是張管家陪著養(yǎng)父上門送帖子，這個什么衛(wèi)先生大概只是個不重要的陪襯，但又因為什么原因不得不請，所以要派他這個不受寵的養(yǎng)子去做做樣子。

    “車已經(jīng)叫好了，衛(wèi)先生住在租界外頭，現(xiàn)在世道亂，少爺您可得小心些?！睆埞芗乙恢卑蚜寄纤偷介T口，遞給他一張白底灑金的帖子。

    柳思南接過來，隨口問道：“衛(wèi)先生是做什么的？”

    張管家謹慎地答道：“是個詩人?！?/br>
    “詩人？”柳思南有些意外，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養(yǎng)父一向?qū)@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嗤之以鼻，聽說自己大學選了文學科之后連著幾天都沒給他好臉色看。

    養(yǎng)父眼里只放得進兩種人，一種是于他仕進有益的人，另一種是漂亮女人。

    他養(yǎng)母從前屬于后一種，而他自己哪種都不算。

    所以說不能生育的養(yǎng)母從孤兒院把他抱過來想討丈夫的歡心是個完全失策的決定。

    張管家壓低了聲音：“今天晚上的主要人物是老爺部里剛調(diào)來那位成部長，成部長平時喜歡吟詩作文，以前又跟衛(wèi)先生是同窗……”

    他的話只說到這里，柳思南點點頭：“知道了?！?/br>
    他剛要上車，張管家又叮囑了他一句：“聽說衛(wèi)先生是個性情中人，如果有什么不妥舉動，少爺您多擔待些?！?/br>
    柳思南知道張管家嘴里的“性情中人”不是什么夸獎，基本等同于自命清高眼高于頂不好相處的人。

    “您放心?！绷寄险f。

    他不擔待還能怎么辦，又沒人來擔待他。

    柳思南坐在人力車上，道路兩側(cè)的風景不緊不慢地向后退去，夏天的風從他指縫間穿過，將那張輕飄飄的帖子吹得颯然作響。

    半路經(jīng)過他從小長大的那間孤兒院，幾個孩子撥開藏污納垢的絲絨窗簾，好奇地向外張望，臉上掛著同他當初一模一樣的渴望神情。

    人生何處不圍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都沒有個安于現(xiàn)狀的時候。

    柳思南把目光從街邊收回來，看到人力車夫身上穿的白褂子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了，肩膀處的布料破過多次，又給縫了起來，大概是配不齊一色的線，針腳看著顯眼，是另一種白。

    雖然張管家已經(jīng)給過錢了，他還是從衣兜里面摸出幾枚銅元放在手里攥著，下車的時候塞到了車夫手上。

    沒等車夫道謝，柳思南就先走開了，他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也過過苦日子，知道感恩戴德的卑微笑臉多難做。

    衛(wèi)淇奧家住在一條巷子里，不大的兩進房，深墻厚院，門窗緊閉，一副門可羅雀的蕭瑟模樣，就差掛一塊牌匾上書四個大字“閉門謝客”了。

    柳思南走上三級臺階，伸出手叩了叩門：“有人在嗎？”

    巷口一棵大槐樹后露出一截衣角，衣角下覆蓋著鼓鼓囊囊的一團凸起，看形狀像是一把槍。

    第65章 歡迎你

    柳思南在門外站了很久也不見有人來應，他以為對方不在家，剛轉(zhuǎn)身要走，就聽見門內(nèi)傳來輕微的喀擦聲。

    喀擦喀擦，停一停，喀擦喀擦……

    “衛(wèi)先生，”柳思南對著門縫面無表情地說，“我聽見您嗑瓜子兒了?！?/br>
    咔擦。

    這一聲比剛才大很多，像是吃瓜子的人一下子用力太猛，把瓜子從中間整個給咬斷了。

    柳思南在臺階上坐了下來：“衛(wèi)先生，我現(xiàn)在很有空，可以等到你出來，我們晚見不如早見，大家都省事。”

    過了幾秒鐘，他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從門縫中飄到了他耳邊：“你干什么的？”

    柳思南把帖子從門縫里塞了進去：“請您晚上去柳家吃飯?！?/br>
    “飯好吃嗎？”衛(wèi)淇奧問。

    “什么？”柳思南以為自己聽錯了，正常人不應該問問飯局上都有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