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嵐皇宮四皇子殿

    熏香環(huán)繞，味道頤人，那是四皇子最喜歡的乳香。

    可吉昌不喜歡，乳香雖好，太濃就膩了，不及他家二傻的蛋糕，味道適中，吃多少都不煩。

    “四弟，你找我來有何事？”雖不喜歡，可弟弟叫他來，吉昌也得忍著，畢竟，自從在玄暨出了事兒，國中大小事務(wù)，都是他在處理。

    姬恒坐在桌邊，桌上酒菜豐盛：“也沒什么事兒，只是請皇兄來敘敘舊而已。”

    吉昌坐下，倒了一杯酒：“為兄的不是，從玄暨回來后，都沒跟你坐下來好好說說話，先干為敬?！?/br>
    說完把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咱倆兄弟，有什么就直說吧，我一會兒還得回去，二傻最近有些忙?！?/br>
    姬恒放下酒盅，低垂著頭：“皇兄，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色目國主，之前胡鬧，離宮外出，我也沒說什么，可這么長時間了，是不是也該回宮住了?！?/br>
    吉昌裝傻：“我的寢殿不是一直都在么？”

    姬恒：“我是問你，什么時候能接管事務(wù)，國主畢竟是你?！?/br>
    “可我不想當(dāng)國主，我就想和二傻平平淡淡的，開酒店，做生意，我沒有當(dāng)國主的才能，也不愿意趟這趟渾水?！奔龥Q定跟姬恒攤牌：“在玄暨的時候，我讓暗衛(wèi)告訴你，太子讓給你，這并不是玩笑，姬恒，你最了解我，應(yīng)該知道，我對權(quán)利從沒有野心…皇宮里的爾虞我詐我受夠了。”

    ‘咯啦’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酒盅被狠狠扔在石板的地面上，姬恒終于抬起頭，杏圓的雙眼里，深紫色瞳仁顫動：“皇兄啊皇兄，你還真是幼稚，好處你享受，責(zé)任我承擔(dān)，我問你，憑什么？”

    “口口聲聲不想做皇族，可以啊，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把你那一身龍皮扒下來，你開酒店的錢還來，沒有皇族的名頭，你算什么？”姬恒看起來也是忍耐了很久，又拿出一個酒盅，慢條斯理給自己倒?jié)M：“權(quán)利是污穢，可沒有權(quán)利，你寸步難行。聽我一句勸，皇兄，老老實實的回來做你的國主，娶一個女人，繁衍后代，而我，會盡到自己的義務(wù)輔佐你?！?/br>
    印象中，姬恒一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好似什么事兒都與他無關(guān)，吉昌沒見過姬恒這樣，說著刻薄的話語，如此尖利，如此的咄咄逼人。

    可細想，他說的確實在理。

    本來，吉昌都要被姬恒說服了，可那句‘娶個女人繁衍后代’好似觸及了他的逆鱗：“如你所說，除了割rou剔骨，我擺脫不了皇族的身份，以后，為了色目，我會盡到自己的義務(wù)，但和誰結(jié)婚，是我最后的堅持，以后不要跟我再提。如果，我連跟誰在一起都無權(quán)決定，那么，我有權(quán)決定，是否真正舍棄這個身份，那時候，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色目皇族。”

    說完，毫不遲疑的走出寢殿。

    精心準(zhǔn)備的飯菜慢慢變涼，請來的人，不但一口沒吃，甚或都沒有細看，如果吉昌看過的話，或許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飯菜，甜點，都是他喜歡的口味。

    這是姬恒花費了一上午準(zhǔn)備的。

    “真是可憐！”不知道這句話，針對的是自己，還是桌上已涼的飯菜。

    “四皇子”姬猛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

    “他去哪了？”

    “往成斜巷的方向去了，二傻在那里?！彼幕首幼炖锏摹?，只有吉昌一人。

    姬恒輕嘆了口氣，一臉早有所料的表情，他夾起一筷已經(jīng)涼了的菜，放進嘴里慢慢咀嚼：“二傻那邊有什么異常么？”

    “一切正常，自從成斜巷第一家分檔口設(shè)立以來，那邊的人流多了起來，他為了視察，幾乎每天都去，現(xiàn)在，那里的檔口已經(jīng)多達十家，每家賣的東西都不盡相同，像什么…果子、烤面筋…麻辣燙…都是些聞所未聞的吃食，現(xiàn)在瞳嵐城里好多平民，甚或達官貴人，都喜歡傍晚去那里吃飯，據(jù)說價格便宜，味道也很不錯?！?/br>
    姬恒：“成斜巷？那個三不管的廢巷？”

    姬猛：“是的四皇子，現(xiàn)在成斜巷一到晚上，會點起很多的燈籠，其他地方的人都會去吃小吃，熱鬧的很。”

    “都是二傻一力搞起來的？”姬恒小酌一口，語氣落寞：“他真是個厲害的人呢，怪不得皇兄會喜歡到寧愿放棄皇族的身份…好了，你下去吧，我再吃一會兒，畢竟是花了半天做出來的，不吃該浪費了。”

    姬猛還想說什么，看見姬恒的神情，忍住退下了。

    姬恒在房間里自斟自飲，吃冷了的飯菜，好像那個人，還在身邊。

    喝到后來，姬恒覺得有些醉了，不然的話，為什么眼前的東西扭曲變形，像是隔了一層膜。

    姬恒眨眨眼睛，任那層膜脫落，意識漸沉，沒入黑暗中。

    “姬恒，怎么這么沒出息，和其他皇子打架，不知道還手么？”美艷的母親一只手讓宮女涂抹丹蔻，另一只手推了推兒子的頭：“記住，你母親我是這后宮里最得寵的，比皇后那個賤人還要得寵，所以誰以后要敢欺負(fù)你，給我狠狠的打回去。有事兒母親給你頂著?！?/br>
    場景一換，母親被人陷害，被拖去冷宮前，頭發(fā)早已散亂，淚濕弄亂妝容，美艷的女人面容猙獰，好似惡鬼，她向國主離去的地方高喊：“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最愛的女人，我是被冤枉的…國主…”

    色目國主，他所謂的丈夫，雖然未走遠，但撕裂的喊聲，沒有讓他離去的腳步有絲毫遲疑。

    母親失勢，國主不聞，讓本就膽小謹(jǐn)慎的姬恒更加小心，這皇宮里，沒有人會保護他了，一個得勢的太監(jiān)，都能讓他死的無聲無息。

    肚子餓了，不敢聲張，趁著夜深無人的時候，去廚房里偷，偷的時候也不敢太明顯，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察到自己身上。

    憑著這份謹(jǐn)小慎微，他活了下來，如果沒有刻意提起，很多人都會忘記，皇宮里還有一位四皇子。

    姬恒對這種狀況很滿意，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可以活的更久，直到有一天，許久不曾被人關(guān)注的小院里，來了一個客人。

    少年和他一樣的深紫雙瞳，年紀(jì)比他稍大，但個子高了許多，看樣子應(yīng)該是他的兄弟，行止有度，落落大方，和他唯諾小心的樣子一比，高下立別。

    “你是四弟吧？我聽說你住在這院子里，閑來無事，所以找你來玩。”

    “你是…”

    少年爽朗一笑：“我是你大哥，姬玚?！?/br>
    他為什么來找我？真的如他所說，是找我玩么？會不會是有其他的目的。

    難道是來確定我是否還活著？

    是打算鏟除異己么？

    想到這里，姬恒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辦，現(xiàn)在跑不知來不來的及。

    門口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好多人把守了吧？

    一瞬間，姬恒腦內(nèi)思緒萬千，他已經(jīng)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局。

    罷了，茍活這么久，天天和賊一樣不見天日，也累了，死就死了吧。

    想到這里，姬恒瞬間覺得無所畏懼了，有了看開一切的的灑脫。

    “太子好，我是姬恒?！?/br>
    姬玚走過來，親熱的拉起姬恒的手：“我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你陪我。”

    姬恒莫名其妙的被拉著走，跟著姬玚出了皇宮，自出生以來第一次來到民間，看街上的行人，看熱鬧的攤販，看夜晚的汨羅河。

    回到院子里時，姬恒還有些恍惚，今天所經(jīng)歷的一切，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做夢，抑或是自己已經(jīng)死了，這些都是死后的意象。

    “姬恒，今天好玩么？”姬玚問。

    “…好玩…太子，你今日…為何？”姬恒實在想不通，干脆的問出來。

    姬玚臉色有著明顯的不自然，沉默片刻，他說：“今日從母后那里聽到，你母親…在冷宮病故了?！?/br>
    說實話，對于母親的去世，姬恒并不感到意外，她那么要強的一個人，能在冷宮那個地方硬生生的挺過這些年，已經(jīng)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也不十分悲傷，悲傷也得有強大的意志支撐才行，但說實話，這幾年的生活，已經(jīng)磨光了他所有的情緒。

    死都不能讓姬恒的情緒起絲毫波瀾，更何況其他呢！

    “哦，謝謝太子專程來告訴我?！奔Ш闫届o道謝。

    姬玚卻還有話說：“你母親一向…高調(diào)，為此，和我母親諸多摩擦，這些年，她倆爭執(zhí)不斷，我母親雖貴為皇后，可也沒討到什么好處，今日聽說你母親去世，我母后又哭又笑的…我想著，雖然皇宮里自來無情，可…”

    姬恒：“可什么？”

    姬玚：“你母親被打入冷宮，我母后是有責(zé)任的，可在這個吃人的地方，你不害人，就會有人害你，我母后也是為了自?！K歸…是她欠下的債，所以我想…能夠替她有所彌補?！?/br>
    姬恒明白了。

    原來姬玚今天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補償。

    真是好笑！

    母親不過是這深宮里斗爭的犧牲品罷了，成王敗寇，有什么好說的。

    這個太子，卻還巴巴的趕來要補償。

    他是皇家的人么？還是天上的佛祖迷路到他們家了？

    想到這里，姬恒再也管不住自己，‘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想不到，皇宮里，還有這么幼稚好玩的人。

    “喂，你笑什么？”姬玚看見這個所謂的弟弟，整整一天都木著張臉，好像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弟弟，忽然像個傻子一樣，笑的鼻涕眼淚都冒出來了。

    “沒什么?！焙冒胩欤Ш悴胖棺∵@股笑意，他擦擦眼睛里笑出的淚水：“那好吧，太子以后請好好保護我，讓我衣食無憂，心想事成，如何？”

    那會兒自己的表情是怎樣的呢？

    因為長時間缺乏表情，那會兒的他，面部僵硬，剛才一時失態(tài)，大笑了一陣兒，這會兒已經(jīng)感覺臉上有點緊繃繃的不舒服了。

    可即使不舒服，姬恒還是咧著嘴，瞇縫著眼，因為臉部肌rou緊張，所以看起來別扭至及，說是個傻子估計都有人信。

    為什么他會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答案很簡單，因為，那是他從太子眼瞳中看到的，最好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