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傻是天將亮未亮的時候離開的。

    那是人最困乏的時候，守在外面的侍從們坐在桌邊瞌睡的頭一點一點，二傻就輕輕的從他們身邊走過，誰都沒有驚動。

    他拿了好些東西，放在一個背包里，待快到桑吉爾街道時再更換裝備，背包不很沉，二傻背著它，神情輕松，像即將進行一場身心暢快的旅行。

    走出王府，踏足外面的街道，深藍的天空上，月色清冷，整個街道上明晃晃的，視物沒有一絲困難。

    二傻腳步輕盈的向桑吉爾街道走去，一陣微風拂過，二傻耳邊碎發(fā)翻飛，他看看旁邊，仿佛又回到和玄夜游覽彩發(fā)街道的那天。

    和那天街道熙熙攘攘商品琳瑯不同，現(xiàn)在的街道蕭瑟冷清，就連身邊的人，也不再笑顏如光，而是滿面的怒容。

    他說：“二傻，你不能去。”

    二傻很想當那個人不存在，可路上實在無聊，于是回答：“為什么？”

    他：“你這是自殺，是懦夫的行為?！?/br>
    “屁！”二傻很想給那人一個腦瓜崩，又很舍不得：“我活的好好的，為什么要自殺?！?/br>
    “因為你已經(jīng)知道…知道我…我…死了…”那人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慢吞吞的說出這句話。

    “死了就死了唄?！倍档吐暪緡?，他想裝作不在意，但眼眶里的溫熱和喉間的哽咽又實在不允許，于是他低下頭深吸口氣，抬頭看向那人，狠狠道：“我又不是沒你就活不下去。地球離了誰都能轉，你想死就死去吧，能死多遠就死多遠，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說到最后，二傻幾乎是嘶吼著，他不想再理那個人，向目的地奔去。

    二傻知道，自己可能瘋了。

    事實上，在醒來的第二天，二傻就想起了所有的事兒，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當日受到的刺激太大，大腦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傷，于是自動屏蔽了一些事兒。

    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在休息了一天后，那一幕幕，如噩夢般，再次回到二傻的記憶里。

    二傻不知道這幾天是怎么過的，現(xiàn)在想來，他都很佩服自己，沒哭沒鬧，沒吵沒嚷，自己猶如一臺內置精密的儀器，有條不紊的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他也沒有問阿爾曼要玄夜的尸體，仿佛只要沒有看見尸體，玄夜死的事兒就壓根不存在。

    自己好像被撕裂為兩個個體，一個有條不紊應對疫情，另一個，如唐僧般喃喃自語。

    人這一輩子，不僅僅為了愛情而活，玄夜雖然沒了，可你還有翡翠、柱子，想想他們，想想他們，想想他們！

    你若是有什么事兒，他們該如何是好，你不能太任性，人活著也不能太自私，知道么？

    那個玄夜有什么好，毛病一大堆，又是個皇親國戚，有他在，你這后半輩子別想安生，現(xiàn)在老天收了他也好，省的以后麻煩，省的……

    唐僧說來說去，無非都是勸自己想開，二傻覺得，自己也確實想開了。

    他來這里，只不過是為了疫情而已，哪里要那么多廢話。

    到了桑吉爾街道的入口，二傻穿好防護服，帶好防護鏡及手套，向那個壓根不存在的玄夜擺了擺手：“不要再見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br>
    彼時，天剛蒙蒙亮，初升的旭日自二傻身后冉冉升起，照亮了他身后的方寸之地，他卻未曾回頭看一眼，義無反顧的向依舊籠罩在黑暗中的街道走去。

    二傻在尸臭橫行的街道上禹禹而行，那個聲音繼續(xù)傳來：“若你死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不是說不想再看到你么，別跟著我，滾開！??！”二傻目不轉睛的看著街道兩邊的尸堆，想從中找出可能存活的個體，壓根不想理那抹幻境。

    “若你死了，我不會原諒你！”那聲音續(xù)道：“我永遠不會再見你。下輩子、下下輩子……你會后悔的。”

    “切~~”二傻氣笑了：“你死的時候，有否考慮過我會不會原諒你？還什么下輩子，我這輩子遇見你都夠倒霉的了?！?/br>
    街道的兩邊，是各色死狀慘怖的尸體，他們或哀嚎慘叫，或伸手祈求，死亡發(fā)生時，他們永遠定格在了那個瞬間。二傻設想，就算是真的地獄，應該也不過如此。

    “二傻，你不怕么？”他問。

    “世界上最讓我害怕的事情，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會怕這些？”整個街道巡視了一圈兒，一個活著的都沒有，之后，他又挨個屋子尋找，期望能有所發(fā)現(xiàn)。

    身邊不時有野鼠掠過，想是別處都是捕鼠隊，只有這里沒有，且到處都是死人，食物豐富，野鼠們長得碩大無比，也不怕人，見二傻過來，在一旁虎視眈眈。

    二傻拿出袋里的驅鼠藥，一把撒了出去，隨后點燃火把攥在手里，遇見不知死活的野鼠，就湊過去燒它們。

    走走停停，眼看快要到街道的盡頭，忽然一陣聲音傳來，二傻停下腳步，靜靜傾聽。

    聲音稚嫩，應該是一個小童，他喃喃唱著一首童謠：

    劃、劃、劃小船

    小船順溜而下

    小船上面有爸爸

    小船上面有mama

    爸爸mama去哪里

    去外婆家里接寶寶

    二傻確定聲音傳來的位置，飛奔了過去。

    推開一扇房門，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二傻看著面前六七歲的男孩，驚嘆一聲。

    真是個命大的孩子。

    男孩雖然臉色蠟黃，但行動自如，從腿上的rourou看出，之前的身體狀況應該不錯。二傻屋里觀察了一圈，找到這孩子能活下來的原因了。

    這是一家面包店，柜臺里之前應該擺了不少的面包，如今只稀稀拉拉剩些邊角料，應該是孩子吃剩下的，他還從柜子里還發(fā)現(xiàn)了許多炒熟的豆子，看樣子若沒有人來，這孩子還能支持好些天。

    男孩好幾天沒見人，乍一見二傻進來，有點怯怯的，二傻走過去，蹲下身問：“你家里人呢？”

    男孩：“爸爸出海了，mama去送貨，一直沒回來。mama走前說，外面有魔鬼?！?/br>
    “哦，所以你很聽話，一直都沒出去，對么？”二傻過去抱抱孩子，緩解他的緊張：“真是個乖寶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索瑪爾?！?/br>
    二傻：“好的，嗯…你mama在街道外面，她讓我?guī)愠鋈?，跟哥哥走，好么？?/br>
    “嗯。”，索瑪爾點點頭，他挪著小短腿，爬到柜臺里抱出他的娃娃：“走吧?！?/br>
    二傻看見索瑪爾短短的手臂上，有著一些星點狀的紅痕，問：“這是什么時候咬的?！?/br>
    索瑪爾看著，費力的思索半響，道：“好多天了，mama在的時候就有了，她說回來給我抹藥的，可是好多天過去了，她一直沒回來?！?/br>
    “好的，哥哥知道了?！倍的樕嫌兴查g的驚喜，他拉著索瑪爾走出屋子：“外面好多老鼠哦，你怕不怕老鼠，如果害怕的話，就閉上眼，好么？”

    索瑪爾趕緊閉上眼：“我最害怕老鼠了，哥哥你拉緊我啊，別把我搞丟了哦?！?/br>
    二傻：“好的。放心吧，就算哥哥丟了，你也丟不了。”

    之后，二傻拉著索瑪爾緩緩而行，將出街道時，碰見了剛好進來的阿爾曼。

    感覺阿爾曼有些氣急，二傻裝作若無其事道：“我已經(jīng)摸排完了，除了這個孩子，沒有生還者。等咱們出去后，就把整個街道燒了吧?！?/br>
    看到二傻無恙，阿爾曼總算松了口氣，出了街道，正要叫人過來照顧孩子，二傻拉著桑吉爾退后幾步：“這孩子之前被鼠蚤咬過，可能被感染了，我來照顧他吧?！?/br>
    阿爾曼：“那怎么行？按照正常程序送到隔離點吧，我一定安排最好的護理員?！?/br>
    “不必，這孩子雖然被咬過，但已經(jīng)過了潛伏期卻沒有發(fā)病，我要把他帶回去，看能不能找出治療的辦法?！倍嫡f著，拉著桑吉爾轉身離開：“找輛馬車送我們回去，用完后立刻烈酒消毒，我回到院子后，任何人不許再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