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食品加工廠來說，嘗嘗廠子里加工出來的產(chǎn)品，這不算偷！就算拿的多了一些，顯得出格了，最多也就是批評教育幾句。但偷拿原料，還是從倉庫那邊偷拿原料，事情的性質(zhì)就完全變了！

    這是真正的偷竊行為！一旦被抓住了，無論做這件事的人是廠子里的職工，還是學工的學生，都會有很大的懲罰等著，甚至包括牢獄之災(zāi)。

    這個時候聽到毛思嘉這樣說，立刻在一旁證明。

    “是這樣，思嘉昨天下午不可能去倉庫弄來這些，我們掛醬組的人都能證明?！?/br>
    藍制服們顯然是被這個說法說服了，點點頭：“既然是這樣，確實需要調(diào)查一下了。不只是盜竊的問題，還有陷害毛思嘉同學的問題?！?/br>
    這話說的不假，既然毛思嘉沒有拿奶粉和糖，那這些東西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她這里？那就只能是有人刻意為之了。由此，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又多了一條罪名，那就是陷害、誹謗工友...

    總之不是什么好事！罪加一等唄。

    之前說話的‘刷子頭’聽到這個結(jié)論，立刻覺得頭皮發(fā)麻，聲音更加尖刻：“你們不能這樣！明明就是毛思嘉有問題！就算昨天的事沒她的份，也不能說她和這件事沒關(guān)系！難道不能是昨天別人偷的，今天她接應(yīng)，準備今天把東西帶出去？”

    “就是這樣！她是同伙！”

    毛思嘉嘆了一口氣，覺得這話真的沒法說了，以一種憐愛對方腦子的語氣哄著她：“不是這樣的...如果我真的是接應(yīng)別人的，奶粉和糖會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這里？這里是換衣間，大家來來往往的，進來就能看到了?！?/br>
    這是很顯然的道理...簡單來說，這一場栽贓嫁禍充滿了粗糙、隨意等特點的栽贓，簡直漏洞百出。她覺得吧，這個時候的孩子們想要玩點兒小心機，和后世的孩子恐怕差了有一百部宮斗劇，一百部豪門虐渣小說...

    毛思嘉笑了笑，發(fā)出自己的最后一擊。

    “還有，就算我鬼迷心竅做出偷竊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偷這些物料的。我?guī)煾岛臀艺f起過這些原料...如果不是生產(chǎn)用，而是家用，這些都是有毒的。我知道這件事，所以絕不可能去弄這些?！?/br>
    毛思嘉不知道是這個時候的食品生產(chǎn)工藝問題，還是食品生產(chǎn)都是這樣，總之陳師傅確實告訴過她，那些原料基本上都是不能家用的。得稀釋和調(diào)配，用在大量食品加工中才行。

    凡是知道這一點的人，都不會去偷拿這些...自己用不上，這年頭也不可能隨隨便便找到個銷贓的地方。冒著風險偷拿，最后卻是得到?jīng)]有用的東西，誰會做？

    “幾位干事，這件事應(yīng)該不是廠子里的人干的?！泵技螏缀蹙褪翘裘髁耍禆|西的人就是這批學工的學生！

    廠子里的人，哪怕是再混日子，這種常識也是應(yīng)該知道的。相比之下，師傅懶得說，或者師傅說了，學生懶得聽的一些學工學生，他們就很少有這個‘常識’了。

    “我不知道舉報我偷東西的人是誰，但我覺得吧，這件事他們嫌疑很大?！泵技握f話的時候多看了幾個跳出來的女生幾眼，臉色不可以說不和善。就像她平常一樣，都是很好說話的樣子。

    但是‘刷子頭’幾個女生就是覺得渾身緊張。

    這個緊張既是毛思嘉本人帶來的壓力，也是因為她們真的心虛了。

    毛思嘉的一句話很簡單就縮小了嫌疑人范圍——調(diào)查的人身在局中沒有想過，過去是沒有人會偷這些原材料的，現(xiàn)在卻有人偷，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毛思嘉一句話指明，就是某個或者幾個學工的學生干的唄！

    雖然這件事或早或晚都會調(diào)查清楚，但毛思嘉的話確實加速了這一過程。

    “厲害啊！”圍觀的人群里有認識毛思嘉的同學，覺得毛思嘉的反應(yīng)真的很機敏。

    旁邊是孟新民，低頭笑了起來...孟新民是毛思嘉和于欣的同班同學，和這時一般的中學生不一樣，他的學習家里抓的很嚴格。也不只是學習，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家長還支持他學樂器，讀很多書。

    孟新民最喜歡的小說是《福爾摩斯探案集》...本來只是覺得毛思嘉是一個乖巧、正派的好學生，現(xiàn)在覺得她特別有意思。

    差不多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廠子的廣播開始臨時播報。

    提到了一些會議的‘精神’，亂七八糟講了一通，最后才說起昨天的盜竊事件。

    “老天爺！竟然是于美玉她們...”于欣和毛思嘉一起下班的時候忍不住咋舌。

    之前圍觀廠子干事調(diào)查毛思嘉的時候，于欣在餅干車間工作，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這件事是中午的時候毛思嘉分享給她的。

    “其實盜竊的是張磊他們?！泵技斡幸徽f一。

    盜竊原材料這件事是幾個男生做的，也只有男生才有這樣的大膽！至于于美玉她們，也就是之前跳出來找毛思嘉麻煩的‘刷子頭’等人，她們只是配合幾個男生的行動，把把風、打打掩護什么的。

    東西弄出來了，她們分到了一些。

    只是這東西拿回家去沒法解釋，自己偷偷用也不知道用到什么時候，丟掉又很可惜！于是最后就有人提議，干脆用來陷害毛思嘉吧。剛好，毛思嘉前些天正好抓住她們背后說人壞話！

    她們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而覺得毛思嘉威脅她們，又一副裝模作樣的樣子，簡直讓人作嘔！所以趁這個機會，如果能好好教訓(xùn)毛思嘉一次，讓她的名聲變臭，所有人都遠離她，那倒是很不錯！

    這是她們這樣做的原因。

    “誰還提張磊他們啊?！庇谛辣让技胃佑幸徽f一。

    這是實話，幾個男同學雖然是盜竊的主謀，但大家并沒有如何特別的觀感。只能說生活在這個年代，孩子很多都是淘氣長大的，社會風氣就是這樣，一點兒小偷小摸在這個時候都顯得普通了起來。

    男生們從工廠弄點兒東西到手上，這固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大家并沒有太大的惡感。

    相比之下，于美玉幾個女生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們的重點根本不在于盜竊，而在于栽贓陷害別人，這種行為在這個時候反而不多見——也不是說不多見，這個年代多的是告密者，誣陷的事情挺多的。但是，在相對封閉小群體中，這還是很少見的。

    而且就算是不多見，這也不能讓大家真心覺得這事兒不錯。

    自古以來，沒人喜歡有人憋著壞水兒，隨時準備背后誣陷自己。

    只要聯(lián)想到于美玉幾個人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是心里厭惡極了！這一點并不分男女。所以相比之下，大家議論于美玉她們比議論張磊他們可要多得多！

    “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么大仇恨，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年紀還小，不太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就送清河農(nóng)場，但是背處分、留污點就沒辦法了。”這個時候?qū)W生檔案沒有幾十年后那么仔細，但依舊是有一套體系評判一個人的。

    有了這件事，這幾個參與其中的人，說不定未來都會受極大影響！

    實際上，也確實受到了影響，第二天，也就是大家學工的最后一天。這一批學工的學生要回去了，領(lǐng)導(dǎo)又搞了一個歡送會，另外一些學生學工的評價也要弄出來了。一般來說，只要正常走完學工流程，就什么問題都沒有...而那幾個參與到這次盜竊和栽贓里的學生可就慘了！

    如果將來留城工作，這件事就會成為他們的污點，好工作再輪不到他們。如果將來大家得上山下鄉(xiāng)，這幾個人也絕對混不到留城名額。

    歡送會上，廠子領(lǐng)導(dǎo)給了面子沒有直說這件事，但私下的批評是免不了的。來接他們的老師也知道了這件事...大概是覺得師門不幸，聽廠子里的人說，臉都紅了。

    “現(xiàn)在知道錯了？去，先給毛思嘉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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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農(nóng)歷四月末、五月初的光景，天氣就開始有一點點熱了。不過天氣的變化是有次序的,南北不同——從毛思嘉的感覺來說,她覺得這個時候的首都比她以前在南方小城感受的夏初要涼快不少,這就是南北緯度的差異了。

    她以前生活在南方，常常覺得端午節(jié)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很熱了?，F(xiàn)在生活在北方,卻覺得還很舒適。

    周末不用上學，毛思嘉按之前約好的出門。她和孫繼東已經(jīng)定好，今天孫繼東帶她進一家內(nèi)部圖書館借書。

    理論上來說，圖書館‘封資修’的書都應(yīng)該封起來了才對,但有辦法的人還是能去借書。孫繼東在公安部做秘書,開到了一張條子,說是要給領(lǐng)導(dǎo)搜集資料，批判腐朽思想云云。既然是批判，那就得事先有了解,這樣借書的條子就理所應(yīng)當?shù)嘏讼聛怼?/br>
    這樣的機會是很難得的，孫繼東當然不會真的只去借那些可以作為參考資料...他邀請毛思嘉和他一起去，有什么要借的書,可以以他的名義一起借出來。

    這種好事是毛思嘉無法拒絕的...更何況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已經(jīng)把孫繼東當成是很熟悉的朋友了。這種事情,根本沒必要推卻。

    “思嘉,這邊兒！”孫繼東等在馬路邊的樹蔭下,馬路對面就是借書的圖書館。

    招手的青年看上去并不像參加工作的人，給毛思嘉的感覺更像是大學生。事實上，以年齡而論,在毛思嘉上輩子這確實也就是個大學生而已。

    白色的襯衫、黑色長褲、黑皮鞋...這在這個時候絕對是參加工作了的人才有的裝扮，但在毛思嘉概念里卻不是這樣——說實話，毛思嘉有點兒羨慕孫繼東。男生的衣服本來花樣就要少很多，即使是這個年代的樸素服裝，看起來也不是不能接受。

    相比之下，女生的穿衣打扮在這個時代就很難‘合格’了。

    毛思嘉今天也穿了白色襯衫...這沒什么，這個年代穿襯衣，女孩子的余地比男孩子大一些，但也有限。男孩子清一色的白色襯衣，女孩子還有顏色不那么艷麗的碎花襯衣可以選。

    碎花襯衣毛思嘉也有，這個時候的碎花襯衣有些很土氣，有些倒還能看，有的很文藝小清新，有的還有點兒度假風。不過今天毛思嘉選了白色襯衣，毛思嘉這件襯衫唯一的亮點是領(lǐng)子，不是時下常見的尖尖小翻領(lǐng)，而是柔和可愛一些的娃娃領(lǐng)，適合搭她新做的一條褲子。

    這是一條收口的九分褲。

    這個時候當然是沒有九分褲的，大家要么穿幾乎要蓋腳的長褲，要么就穿短褲（短褲主要是男人穿，年輕女性出門時是不穿的）。九分褲這種設(shè)計，說實在的，在這個時候看來是很陌生的。

    大概在某些人眼里，這更像是人長高了，褲子不合身了，又沒有加長吧。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會讓人看上去很窘迫，但毛思嘉穿的這條藍色九分褲卻沒有這種感覺——因為這條褲子設(shè)計的時候就是這么長，所以除了長度，其他方面都是非常合襯的，感覺當然和真正的不合身有很大差別。

    松緊帶腰身，褲管底部是收口了的，露出了纖細的腳踝。

    穿搭教程里，露腳踝一向是個很熱門的小細節(jié)。露出人體最纖細的一些部分，比如脖子、手腕、腳踝，就可以轉(zhuǎn)移視線重點，讓人感覺上比實際上更加纖細。

    這條九分褲是藍色的，但是并不是時下最常見的制服藍，而是要淺很多，更接近于霧霾藍...這其實是紡織廠染壞了的布料，上次毛媽帶毛思嘉去廠子里挑不合格的布料，毛思嘉一眼就看中了這個！

    配合腳上的白色網(wǎng)球鞋，真的顯得特別小清新...為了露出腳踝，毛思嘉穿了淺口的襪子。雖然不至于船襪那么淺，也絕對和這個時候的主流不一樣！這時的襪子，基本上都是遮過腳踝的。

    孫繼東幾乎是一眼看到了毛思嘉，在人群里她和別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來的好早??！”毛思嘉自己是提前了十五分鐘到的，畢竟她是借人家的光，再讓人家等，那就太不好意思了。但是沒想到提前十五分鐘，人家依舊比她先到。

    孫繼東上下打量了一番毛思嘉，像是無意一樣點點頭：“你好像長高了一些?！?/br>
    兩人大概有快一個月沒有見面了，這次約出門還是托人捎的信...畢竟這個時候連個電話都難有，兩個人生活圈子不一樣，真要一方忙碌起來，見面確實會不太容易。

    上次見面大概是學工時的事情了，當時學工快要結(jié)束了。

    毛思嘉驚喜地摸摸頭頂，雖然她長的不矮了，但她更喜歡曾經(jīng)達到的身高。既高挑纖細，又不至于太高，讓其他人有壓力。

    “真的嗎？你怎么看出來的？上次mama給我量身高，感覺沒什么變化呢！”上次量身高就是十來天前的事情，為了做這條褲子量的，說是量身高，其實主要是為了量腿長做衣服。

    “會不會是天氣熱起來了，衣服穿的沒那么多了，顯得人高挑一些了？”雖然心里已經(jīng)喜滋滋了，嘴上卻還是這么說。

    孫繼東就笑笑，并不說話。

    兩人說說笑笑地過馬路，往圖書館去。到了圖書館，出示了公安部的條子，圖書館的管理員卻有些遲疑。

    “同志，這個章沒問題，但是管理那邊的管理員剛剛出門了，要下午才回來...”

    這個時候辦事總是很麻煩，效率不高。差一個可以走程序的人，事情就有可能辦不下來，沒有什么變通的余地...主要是大家都不想背責任。

    毛思嘉也知道這個時候難為人是沒有什么用的，就詢問地看向?qū)O繼東。

    孫繼東把她帶了出來：“下午再來？”

    毛思嘉點了點頭：“那就下午再來啦——唔，現(xiàn)在回去好像也不太好，還要出門...”

    如果是在幾十年后，這么點時間是很好打發(fā)的，隨便找個電影院、網(wǎng)吧、k歌房、游戲室之類的場所就能消磨時間。甚至再不濟，找個可以坐的地方，兩人玩手機都能應(yīng)付過去。

    但是現(xiàn)在就很難了，都不知道到哪里去！

    孫繼東看了看時間：“要不，一起吃飯？”

    毛思嘉無不可，反正都要下午來借書了。不過就算是吃飯，現(xiàn)在時間也還有點兒早，這才上午九點鐘呢！

    “這里離百貨大樓好近啊...我們?nèi)ス涔浒?？”毛思嘉征求孫繼東的意見。

    這個時代的購物環(huán)境不好，到處都是計劃供應(yīng)。不過相對于絕大部分地區(qū)，像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情況還是要好很多的。上海的南京路堪稱商業(yè)一條街，從民國起就很繁華了。這一點上，首都或許都差了一點！

    不過北京的大商場也挺多的，和開在居民區(qū)里面的合作社不同，更大型的商場往往會被稱之為百貨公司之類。不過要說百貨大樓，如果不指名道姓的話，這個時候都默認是‘北京百貨大樓’。

    也就是后來更名為‘王府井百貨’的大商場！

    就算是以毛思嘉的眼光來看，占了三層樓的北京百貨大樓也很不錯了。即使是幾十年后，一般的大中型超市也比不上現(xiàn)在的北京百貨大樓！這個時候的北京百貨大樓就是此時新中國零售業(yè)的招牌和臉面！全國的商品都可以在這里找到呢！

    毛思嘉想來逛逛，倒不一定是要買什么，就像逛淘寶一樣，就是看看...消磨時間是真的很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