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貴妃會意，便換了和緩的笑意：“沒事就走吧。記得告訴你們嫻妃，有空常來咸福宮走動?！?/br>
    第36章 一念之間，盛衰榮辱

    三寶受了這一場驚嚇，正恐瞞不過去，卻不想這般輕輕揭過，忙不迭謝了恩走了?；圪F妃見他們走遠(yuǎn)，盯著地上發(fā)黑的六個掌印，鄙夷地笑了笑，“敢在本宮面前裝鬼，茉心，去看看是什么？”

    茉心蹲下身看了一眼，奇道：“回娘娘的話，那烏黑的東西是炭灰，是黑炭的灰?！?/br>
    慧貴妃疑道：“黑炭又不是什么上好的東西，難道延禧宮還缺了這個來偷？”她一回神，暗暗咬牙，“不對，她是給海蘭的！”

    茉心點點頭?；圪F妃愈加惱恨，一張粉面紫漲著，“算她珂里葉特氏厲害，本宮用了她一點兒炭，她就敢到處喊冤哭訴去了！弄得旁人來周濟(jì)，還當(dāng)本宮怎么苛待了她！”

    茉心連忙道：“可不是！皇后娘娘一直說后宮里要節(jié)儉，她屋里就那么幾個人，能用得了多少，娘娘也是為宮里替她儉省罷了。誰知道海常在這么不惜福！”

    慧貴妃潔白的貝齒輕輕一咬，仿若無意道：“她跟延禧宮是一條心，本宮算是看得真真兒的，這吃里扒外的東西……”她抿了抿唇，再沒有說下去。

    茉心不自禁地閃過一絲寒意，便也低下了頭去，忙道：“娘娘，外頭冷，咱們趕緊進(jìn)去吧?！?/br>
    慧貴妃微微頷首，扶著茉心進(jìn)了宮。正巧內(nèi)務(wù)府的執(zhí)事太監(jiān)從永和宮出。她眼見海蘭受辱，一時間急怒攻心，仿佛一把野火從心頭躥到了喉嚨里，再也忍不住道：“貴妃娘娘，您要責(zé)罵海常在或是動手打她，我都無話可回。但海常在到底是皇上的嬪妃，您不能這樣羞辱她，尤其是當(dāng)著奴才們的面。若海常在真被剝了衣衫搜身，您就真是要逼死她了！”

    海蘭嗚嗚地哭著，如同一只小小的困獸，做著徒勞而無力的掙扎。她領(lǐng)口的一粒如意扣已被生生拽開，露出生絹色的中衣。慧貴妃只是含了一縷閑適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廊下，如同坐在戲臺下看著一出精彩絕倫的戲碼。她輕蔑地瞟一眼如懿：“本宮也知道她身上藏不了紅籮炭?？墒撬芡堤浚２粶?zhǔn)還偷了什么其他貴重東西。既然做了賊，就別怕沒臉，若是想不開，那橫豎也是她自己逼死自己的?！?/br>
    如懿見她絲毫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掙扎著便要起身。奈何她是凍透了的人，手腳完全不聽使喚，才站起來便禁不住一陣?yán)滹L(fēng)，又被人七手八腳地按了下去。

    心中的焦苦直逼舌尖，她只覺得舌頭都凍木了，唯有眼中的淚是滾熱的，一滴一滴燙在臉孔上，很快也結(jié)成了冰滴子。這樣的痛苦，就如吹不盡的寒風(fēng)，沒有盡頭。

    正混亂間，外頭忽然有擊掌聲連連傳來，有太監(jiān)的通報聲傳進(jìn)：“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心口幾乎就是一松，整個人都軟倒在地，于悲戚之中生了一絲歡喜。他來了，他終于來了。

    慧貴妃立刻揚(yáng)了揚(yáng)臉，示意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阿箬眼疾手快，忙脫下自己身上的彈花襖子，披在了如懿身上。

    門口明黃一色倏然一閃，皇帝已經(jīng)疾步進(jìn)來?；屎蟠┝艘簧頍熛妓{(lán)底色的百子刻絲對襟羽紗袍，雖是夜里歇下了又起來的，鬢發(fā)卻一絲不亂，疏疏地斜簪著幾朵暗紅瑪瑙圓珠的簪子。雖然急迫，神色卻寧靜如深水，波瀾不驚，連簪子上垂下的纏絲點翠流蘇，亦只是隨著腳步細(xì)巧地晃動，閃爍出銀翠的粼粼波光。

    慧貴妃領(lǐng)著人在院中接駕。皇帝見了她，忙一把扶住了：“朕一聽說你發(fā)了寒證，趕緊就過來了?！彼兆≠F妃的手，焦急道，“怎么樣？要不要緊？”

    皇后跟在身后，沉靜中帶了幾分關(guān)切的焦慮：“皇上一聽人稟報說你發(fā)了寒證又動氣，急得什么似的。本來皇上都睡下了，還是趕緊吩咐了起來，和本宮一起過來了?！?/br>
    皇帝眉眼間都是急切，道：“太醫(yī)來看過沒有？到底怎么樣？”

    慧貴妃嬌聲道：“臣妾謝皇上皇后關(guān)愛。臣妾這兒缺了紅籮炭，一時顧不上暖著，結(jié)果引發(fā)了寒證。太醫(yī)已經(jīng)來瞧過了，說臣妾因受寒而傷了陽氣，以致身寒肢冷，嘔吐清水，又使氣血凝滯，運行不暢，因而身上疼痛?！彼碜右煌幔玫乖诨实鄣谋蹚澙?，“此刻臣妾便覺得頭暈體乏，膝蓋酸疼呢?！被实坌奶鄄灰?，一迭聲道：“來人！快扶了貴妃進(jìn)去坐下。多拿幾個手爐暖著?！?/br>
    慧貴妃就著彩珠的手邁了兩步，腳下一個虛浮，差點滑倒?；实蹏@了口氣，伸手?jǐn)堖^她道：“朕陪你進(jìn)去吧?！?/br>
    皇帝一心著緊在慧貴妃身上，自進(jìn)來便似沒看見如懿一般。如懿和海蘭濕淋淋地站在檐下，冷風(fēng)一陣陣逼上身來，似鋼刀一刀一刀刮著。海蘭渾身哆嗦著，站也站不穩(wěn)，被如懿和阿箬攙扶著才能勉強(qiáng)站住腳。皇帝只顧著和貴妃說話，眼光根本都沒落到如懿身上。如懿心下酸楚難言，只覺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化作一根冰凌子凍在這兒，立時化去便好了。

    皇帝經(jīng)過她倆身旁，微微蹙眉道：“還杵在這兒做什么？去換件暖和衣裳。濕漉漉的，等下別把寒氣過給了貴妃。”

    皇后溫言道：“去吧。都去海蘭屋子里換件衣裳再來見駕?！?/br>
    如懿知道皇帝到底還是憐憫，忙領(lǐng)著海蘭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