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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十阿哥仿佛一只病弱的小貓,一點點風(fēng)涼雨寒都能惹起他的不適,扯去意歡所有的心血精力,但,這也不過是漫長年歲里小小的波瀾而已。日子就這樣平靜祥和地過著,仿佛也能過到天荒地老去然而,打破這平靜的,是平常而又不平常的一夜。 作為一個陪著同一個男人從少年同眠到中年的女人,如懿是難以忘卻這特殊的一次的。 養(yǎng)心殿中小小一雙紅燭的火光跳躍著,照得雙眼發(fā)澀。風(fēng)涼雨軟,吹得帳幕微微掀起,那燈光便又忽忽閃閃,這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秋天的夜晚,窗外天色陰沉,半點月光也沒有,連星星都被銀線般的雨絲淹沒了,細(xì)雨綿延不絕地落在殿前的花樹上,從樹葉黃燦的枝條上濺起碎玉般凌冽的聲音。 皇帝在她身上吃力地起伏著,分明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卻還是徒勞。如懿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皇帝眼睛里深深的恐懼和迷亂,像一張布滿毒絲的蛛網(wǎng),先蒙住了他,然后蒙住了自己。 如懿的手指像春水一樣在皇帝身上淙淙流淌,撫摸過他的面頰,他的耳垂,他的胸膛,她極力鎮(zhèn)靜著自已的心神,以此來面對皇帝從未有過的突如其來的失敗。 皇帝的聲音像漏著風(fēng),失去了一貫的沉穩(wěn)篤定,變得軟弱而膽怯:“如懿,如懿?!焙盟七@樣,便能喚回一點兒自信與精神似的。 如懿用明黃色赤線騰龍滑絲錦被遮住自己的身體,凝視著窗上一小塊被雨淋濕的旋羅絹的窗紗,那種半干半濕的痕跡像某種開到糜爛的植物,散發(fā)著香氣熏人而行將枯萎的氣味,她的心緒煩躁而恐懼,有個念頭秘不可示地轉(zhuǎn)過,年過四十的皇帝,開始出現(xiàn)衰老的跡象。 皇帝繃緊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松弛下去,成了一攤軟綿綿的滑膩的rou,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皮rou是光滑滑而富有彈性的,夾雜著力不從心后汗水黏膩的氣味。她情不自禁地哀傷起來,對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七歲的男子,可是,這樣的情緒她又怎敢流露。終于,克制住心神,極盡所能地柔聲道:“皇上日理萬機,是太累了。”她替他掩好被子,“皇上,先睡一會兒歇一歇吧?!?/br> 皇帝把身體翻轉(zhuǎn)過來,仰面朝著空茫無跡里的一點兒,嘴唇顫動著,搖著頭說:“不是不是,我不相信?!?/br> 皇帝一向自重身份,對尊卑之分極為看重,很少在旁人面前自稱是“我”,便是如懿陪伴他多年,在登基后的日子里,也極少極少聽他這樣自稱。 他靜了靜,向外呼喝道:“李玉,李玉!朕的參湯呢?” 這樣的呼喊含著某種暴戾的氣息,李玉不知就里,忙端著參湯上來?;实垡豢跉夂攘?,將琺瑯戧金蓋碗狠狠砸了出去,喝道:“滾出去!” 李玉嚇得連滾帶爬出去,皇帝還未等他將沉重的殿門合上,便再度翻上了如懿的身體,低低喝道:“再來!” 這證據(jù)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实鄣氖謩莺苡昧?,像發(fā)了狠勁在宣泄著什么似的。半透明的霞影紗帳下,被子上的騰龍仿佛是活的,纏繞著一個女人飽滿的軀體,如懿忍著身上傳來的痛楚,用力地咬著嘴唇,把那種聲音變得更像是一種隱忍的不能克制的呻吟。她無法感受到歡悅的來臨,只能死死盯著帳頂,微弱的燭火照在那帳上,上頭所繪碧金紋飾,便泛起如七寶琉璃般的華彩。 那樣的璀璨奪目在夜里看來像是銳利的芒刺,直刺入心似的。如懿一根一根數(shù)著穗子的數(shù)目,來抵擋無計可施的迷茫。良久,皇帝的精神氣也沒被那一碗?yún)珕净貋?,他癱下疲軟的身體,虛弱而敷衍地親了親如懿的耳垂:“你來。” 如懿是懂得這句話的含意的,所以當(dāng)她的唇吻上了皇帝的身體時,只覺得一把緋色的火影顫抖著在自己的血液里焚燒起來,恍如野火,把nongnong的夜色焚成了情欲的艷嬈。 然而,是徒勞的,這把火終究沒燒到皇帝的體內(nèi),最后,連皇帝自己也不耐煩了,推開了她,側(cè)轉(zhuǎn)了身。寢殿里很靜,連平緩而遲鈍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实鄄恢遣皇撬?,他身上guntang的氣息逐漸散去,只剩下了冷汗流淌過的跡子,濕嗒嗒地膩。如懿摸索著悄無聲息地?fù)Q上了寢衣,裹著被子蜷縮成一團,偌大的床帳里,溢著一暈一暈昏黃的光,那寂寞和空虛也是一暈一暈地蕩滌著,逐漸湮沒了帳內(nèi)的全部空隙。 如懿聽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倚在枕上暗自神傷。窗外的紗繡宮燈在夜來的風(fēng)雨中飄搖不定,而庭院里的枯得有些蜷曲發(fā)黃的芭蕉和滿地堆積的黃花上響起一片沙沙之聲,這樣的雨夜里,許多曾經(jīng)茂盛的植物都在靜靜等待腐爛。 如懿黯然地想,原來好時光就是這樣逝去的。不僅是精力,亦是rou體的頹靡,而她,竟然也和他這樣慢慢地步入了不可預(yù)知的衰老,一步步走向白頭,她這樣念著,轉(zhuǎn)過身,從背后擁住皇帝,很想對他傾訴,他會老,她亦會老。男歡女愛的歡愉終有一日會在他們身上逝去,那并不要緊,所謂的相濡以沫,并非只是以體液彼此溫潤,如果可以,絳紗帳內(nèi)的十指相扣,并枕而眠,一夜傾談,更能于身體癡纏的淺薄處,透出彼此相依為命的深情。 只是這樣的話,她如何敢說,尤其是皇帝良久后寥落的一聲:“如懿,朕是不是老了?” 她只得愈緊地?fù)碜∷?,溫言道:“不,皇上只是為國家大事cao心,太累了。只要慢慢養(yǎng)著,你的精神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