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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派出所出來時已是下午,周帆想回出租房收拾隨身物品,蘇穎想了想,覺得有老陳在,要比她自己安全一些,于是跟著跑了趟。 周帆東西并不多,剛好裝滿一個行李箱加一個大號旅行袋。她這次斷的徹底,鑰匙交還給房東,預付的半年租金直接不要了。 車子穿出小巷,在太陽落山時駛入寬闊馬路,兩旁的霓虹將將亮起,正處于白天與黑夜的交替時刻。 周帆扭頭看向車窗外,整個人陷在某種消極情緒里,十分低落。 蘇穎握住她的手。 周帆驀地回神:穎姐,你今晚能不能陪陪我。rdquo; 她眼睛濕亮,目光中隱隱含著祈求意味。 蘇穎沒忍心拒絕,只好讓老陳先回去。誰知轉身的功夫老陳又回來,興許是和郭尉通過電話,說今晚也跟著住下。 蘇穎想了想,只說一句:那麻煩你了。rdquo; 昨晚趙平江在湖北路附近給周帆找了家酒店,介于郭尉那層關系,標準不低。 可周帆哪還有臉麻煩他們,不肯入住,只在附近隨便找了間招待所住下,任憑那人渣有再大能耐,邱化市那么大,也不可能找到這里來。 晚飯沒有出去吃,周帆在前臺買了泡面、火腿和榨菜。 兩人坐在桌前安靜吃面,熱氣熏在玻璃上。 周帆毫無預兆地抽泣起來,腦袋快埋到泡面盒子里,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蘇穎沒有說話,任由周帆發(fā)泄一會兒,擱下塑料叉,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這個舉動令周帆崩潰大哭:對不起,穎姐,是我對不起你。rdquo; 蘇穎笑笑:別傻了,又不是你的錯。rdquo; 周帆不知道還能說什么,這份虧欠和感激她無法表達,卻記在了心里。 晚一些時候,蘇穎仔細檢查過門窗,躺到床上。 招待所條件簡陋,兩張單人床中間擺著掉漆的棕紅色床頭柜,上方有一扇窗,隔著護欄,可以看到對面大廈的廣告牌。 蘇穎關了燈,眼睛漸漸適應黑暗,看到窗外的霓虹剛好映在對面墻壁上。 穎姐。rdquo;周帆叫了她一聲。 嗯?rdquo; 你說,我是不是命不好,為什么每次遇見的都是渣男?rdquo; 蘇穎說:哪兒有都是,不就兩個。rdquo; 這話給周帆逗笑了,她到底年紀小,無論身體還是心靈,復原的能力都很強。她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那你呢,有沒有遇過渣男?rdquo; 有。rdquo; 周帆來了興致:講講唄。rdquo; 蘇穎說:誰還記得,早忘了。rdquo; 周帆沒追問,想了想:那你交過幾個男朋友?rdquo; 兩個。rdquo; 姐夫和前任?rdquo; 蘇穎睜眼看著天花板,嗯rdquo;了下。 窗外駛過救護車,警燈交替閃爍,鳴笛聲在安靜的夜晚里格外刺耳,不知誰家正承受著生死煎熬。 周帆輕輕嘆氣:但愿這一切很快過去。rdquo; 蘇穎沒吭聲。 她低聲說:我換了號碼,這次和他也徹底斷絕來往了。rdquo; 以前的那個?rdquo; 嗯。rdquo;很久后,周帆笑著:最后一次說說他吧。分手那天晚上,我們吵的撕心裂肺,最后筋疲力盡,幾乎失聲。第二天早上我從出租房離開,他送我。不知為什么那個畫面很深刻,他站在電梯外,穿的白背心灰短褲,臉沒來得及洗,頭發(fā)也亂蓬蓬的,他把紅白藍的編織袋交到我手上,沒說一句話,我那時候正恨他,也沒說任何話。穎姐,你知道么,電梯門就在我倆之間一點點合上,直到看不見彼此,真跟演電影一樣。rdquo; 不知為何,蘇穎手心微微出汗。 周帆說:沒想到,那一眼就是最后一面,之后我們再也沒見過。rdquo; 她這句話就像一枚定時炸彈,扔進蘇穎心里,原本規(guī)律運作的時間瘋狂減少,轉瞬間驟降為零,然后轟rdquo;一聲炸開,身體四分五裂,疼痛難忍。 蘇穎知道自己怕什么,她害怕想起那個血rou模糊的夜晚,林子里陰森恐怖,顧維拉著她逃命,雨聲,風聲,呼吸聲,奔跑聲hellip;hellip;最后傳來槍聲,緊接著耳邊響起顧維痛苦的悶哼聲hellip;hellip; 蘇穎也沒想到那一眼就是最后一面,她被抓走,沒能看著他咽氣,沒有看清他最后一個表情,甚至沒有和他好好告?zhèn)€別。 這是她唯一不甘心的地方,結局或許會慢慢接受甚至淡忘,但是遺憾永遠像是心頭的刺,偶爾想起,不致命,卻能讓她疼。 蘇穎發(fā)現(xiàn)已經很久沒特意去想顧維,今天拜周帆所賜,放任了一回。 周帆還在絮絮說著什么,但蘇穎沒有聽進去。 這晚她失眠了,每一分鐘都很難熬,越試圖入睡越焦慮煩躁,然后腦海里不斷蹦出他的樣子,站的,走的,壞笑的,發(fā)怒的hellip;hellip; 更另蘇穎崩潰的是,某個瞬間,那身影又突然變成郭尉。 這種矛盾情緒,讓她充滿負疚感,無論對哪一方。 蘇穎開始瘋狂出汗,泛著潮氣的被褥黏在后背和大腿上,額頭傷口突突直跳,臉頰和側腰的疼痛也不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