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皇帝的苦惱
在廬陵分手后,陳恪便再也沒見過那小王子趙宗績。不過……書信往來倒很頻繁。 雖然陳恪他們總是在旅行,但每到一地,必會在驛館中,收到他的來信,詳細(xì)詢問他們的旅程、沿途的風(fēng)土人情、逸聞趣事,對他們能四處游歷,趙宗績是身不能至、心神向往。 見這小子實在可憐,陳恪他們亦有信必回,將所見所聞、所感所想,繪聲繪sè向他描述,還經(jīng)常無良的夸大其詞,將各種亦真亦幻的傳說神話加進(jìn)去,把個趙宗績羨慕到撓心撓肺,甚至想翹家去跟他們會合,無奈被看得太嚴(yán),只能想想作罷。 “我們上次通信是在出川前”,見歐陽修一臉嚴(yán)重,陳恪不敢隱瞞,便把事情相告道:“還約好了,來京里見面呢?!?/br> “不要見了。”歐陽修斷然道:“你、你們,從今以后,不許和他有任何來往,包括暗通款曲?!?/br> “為什么?”陳恪當(dāng)然要問個原因了。 “不為什么……”,歐陽修很罕見的疾言厲sè道:“如果你想給自己,和你的父親、朋友,帶來禍患的話,可以不聽!” “他怎么了?”陳恪也被搞得緊張起來:“他犯了什么罪?” “他能犯什么罪?”歐陽修長嘆一聲道:“但他的身份,本身就是罪過”,…” “老師,你能不賣關(guān)子么?”陳恪哭笑不得道:“想把我活活憋死?” “唉……”,歐陽修知道不把問題的嚴(yán)重xìng講清楚,陳恪是一定不會聽話的:“你可知道當(dāng)年官家曾將兩個宗室子接到宮里,由他和皇后親自撫養(yǎng)?” “”…”陳恪搖頭,這種宮廷隱秘他個川娃子哪知道。 “皇家與民家其實沒什么區(qū)別,這個舉動,都有過繼的意。當(dāng)年真宗皇帝便有過同樣的舉動后來太子……也就是當(dāng)今官家出生,才重新送出宮去的?!睔W陽修壓低聲音道:“那年官家已經(jīng)三十歲,大婚也有十六年卻只誕生過一位早天的皇長子。這才仿效真宗皇帝,從宗室近親中,擇出了兩名孩童撫養(yǎng):后來皇次子誕生,也把這兩個孩子送回去了?!?/br> “本來人們以為,這場收養(yǎng)只是像真宗皇帝那樣,不過是皇位傳承中的一個小插曲但是皇次子長到三歲竟也天折了。之后,慶歷元年皇三子誕生,但是也沒有活過三歲……。到如今官家已經(jīng)四十七歲圣壽,再無一男降世?!睔W陽曦不勝唏噓道:“官家仁厚惜福,卻不知為何,在子嗣事上如此艱難?!?/br> “這么說”,陳恪自然沒有歐陽修那般感慨,他只是恍然道:“又有人舊事重提了?” “嗯”,歐陽修點點頭道:“事實上兩年前,官家登基三十年一過,太常博士張述就秘密上書,勸官家再次從皇室宗親里,挑選比較上進(jìn)的宗子,給他的福利待遇和出入禮遇都和別人區(qū)分開來,用一些關(guān)鍵xìng的職位讓他鍛煉磨礪,使天下人都知道你打算立誰做接班人,這才是一個負(fù)責(zé)人的君王所為!” “見官家沒有反應(yīng),他又上書說:接班人不早定下來,你的圣體一旦有什么意外,大宋江山就面臨崩潰的危險。不信我們翻開史書,當(dāng)皇帝突然死亡,沒有早定接班人話,或者皇后皇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發(fā)出指令,或由宦官閹人來主謀,或jiān臣佞人首先發(fā)難,立幾歲幾個月的娃娃做皇帝,自己可以長久掌握政權(quán),甚至直接自立!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你是人人稱頌的圣明之主,怎能明知道危險而不理呢?” “張述一年之內(nèi)上書七次,話一次比一次說得重,到最后,甚至直接指責(zé)官家貪權(quán)戀位!官家大度,沒有怪罪他,卻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睔W陽修道:“去歲,當(dāng)時還在中書的龐相公,曾暗中上疏,請求選擇宗室中的賢俊之士為皇太子,言辭十分懇切,卻依然石沉大海。” “但官家的態(tài)度,其實還是很清楚的,因為在上疏不久,張述和龐相公,都被外放離京了。一時間朝野沒人敢再觸這個霉頭?!睔W陽修嘆口氣道:“但是上月,官家突患重病,嚴(yán)重的時候,完全失去了意識……,那段rì子,宮里宮外、朝上朝下,亂成了一鍋粥。趁著官家清醒時,幾位相公苦勸他立一個接班人,官家可能眼看自己不行了,便松了口……,讓他們推薦合適的人選上來?!?/br> “相公們便趕緊商議,其實也沒什么好商議的。官家十幾年前收養(yǎng)的兩個孩子,如今已經(jīng)長大chéngrén,甚至 在官家和皇后的主持下,都巳經(jīng)成婚生子。所以大家覺著,做生不如做熟,所以便共同上書,請官家在兩人中選擇一個。奏折都寫好了,還沒來得及遞上去……不巧的是,官家的病好了?!?/br> 陳恪瞪大眼睛,他想不通,為何那張述和龐籍的秘密上書,還有宰執(zhí)們與皇帝的機密談話,歐陽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他太八卦,還是大宋朝沒有保密措施? 信誓旦旦的相公們,全都沒了下文,因為皇帝病危時,請求立太子,于公是宰相保護(hù)社稷的職責(zé),于私則是在新君那里,得到一份擁立之地。”…君不見陳執(zhí)中那廝,其資質(zhì)平平、只因為首倡先帝立儲,因一言而顯貴,終生榮寵不衰? 但是,皇帝又跟好人一樣了,再不開眼的上書,請立宗室子為太子,純屬給官家添堵,更是給自己添堵。況且夜長夢就多,萬一最后皇帝又生出兒子來,那這份請立從子的奏章,就是給自己和家族埋禍了。 “雖然立太子流產(chǎn)了。 但這次官家病重,不能視朝一月之久,使立儲之事被徹底擺上臺面,成為大宋朝的頭等大齤事?!睔W陽修道:“現(xiàn)在,大臣們已經(jīng)公開議論此事,京城的賭坊,甚至開出賭局,看是誰第一個捅破這層窗紙。” “真有娛樂jīng神啊?!薄?。”陳恪臺吸一口氣道。 “于老百姓,這確實是個茶余飯后的談資?!睔W陽修定定望著陳恪道:“但對每個卷入其中的人來說,卻事關(guān)榮辱禍福、身家xìng命。京城這池水太混、漩渦暗流太多,你這樣的小角sè,弄不好就得粉身碎骨。所以必須遠(yuǎn)遠(yuǎn)的躲開,明白了么?” “明白了。”陳恪點點頭,過一會兒,卻又問道:“依老師看,如果真到那一天,宗績有勝算么?” “怎么可能?!睔W陽修堅決的搖頭道:“一則長幼有序,趙宗實比他大兩歲;二則,趙宗實乃名滿京城的‘宗室第一賢良”宗績的名聲原也不錯,可這兩年……,唉?!闭f著嘆口氣道:“真讓人失望?!?/br> “那還有啥好擔(dān)心?”陳恪一攤手道:“他又沒可能當(dāng)太子……。” “但是趙宗實不個這么看,沒有皇子誕生,宗績就是他唯一的競爭者:還有更重要的,對你和他倆中任一個接觸,官家一定不開心?!睔W陽修淡淡道:“你已經(jīng)簡在帝心,不要讓官家覺著你有二心。” “哦……?!标愩‰S口應(yīng)一聲,心里卻大不以為意,簡在帝心是什么東東?能吃么?我又不打算當(dāng)宰相,干嘛要跟個小婢一樣,去迎合皇帝的喜怒? “你也不要難過,官家chūn秋正盛,說不定過兩年,就有龍子誕生?!睔W陽修是位仁厚長者,以己之心推彼之腹道:“到時候,你們再來往,就無所謂了。” “哦……”陳恪心不在焉的應(yīng)下,才想起自己此來的正事,便轉(zhuǎn)換話題道:“老師,我看過邸報?!?/br> “嗯?” “關(guān)于六塔河之爭?!?/br> “嗯……”歐陽修頓時神sè一黯,自嘲的笑道:“你老師我,這次又成了笑話?!闭f著長長一嘆道:“但是,我變成笑話不要緊,眼看著災(zāi)難生成不可避免,才是最痛苦的。” 歐陽修一回到京城,便小試身手,將站著茅坑不拉屎的首相陳執(zhí)中,給彈到地方去了,再次驗證了大宋第一能戰(zhàn)的超凡實力。然而,在下一場戰(zhàn)役中,他卻遭到了脆的?!蹦蔷褪橇又疇?。 所謂‘六塔河,是個水利方案,其目的,是為了解決,困擾宋朝快八年的黃河水災(zāi)。 雖然黃河年年泛濫,但八年前那次,是千年一遇的黃河改道一~滔天的洪水幾乎淹沒了汴京城,數(shù)百萬流離失所的災(zāi)民,還有天文數(shù)字的損失,都使宋朝的統(tǒng)治者,不得不將治黃,作為國家的頭等大齤事來抓。 但就算老百姓蓋間屋,在開工之前,也得先有計劃,才行。何況是事關(guān)國計民生的水利工程?于是各種各樣的方案出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