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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一品江山在線閱讀 - 第二五九章 信念

第二五九章 信念

    前生今世,陳恪從沒像今天這樣,渴望證明自己的能力與清白。

    背上的傷處火辣辣地痛,卻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的腦細(xì)胞高度亢奮,那些藏在腦海中的記憶,便爭相浮現(xiàn)出來。而且《五經(jīng)全注》有章可循,是按照《周易》、《尚書》、《詩經(jīng)》、《禮記》、《chūn秋》,本身文章的順序,一句句注解下來的。

    只要他回想那些爛熟于胸的文章,相關(guān)的注解,每一句、每一段便都?xì)v歷在目。陳恪筆走龍蛇,化作一行行略帶狂意的楷書躍然紙上。

    因為考生交卷前,考官們無所事事,卻被王安石要求在至公堂中,不得隨意走動。所以都圍在陳恪邊上,看他像具機(jī)器一樣高速運(yùn)轉(zhuǎn),一會兒寫完一張紙、一會兒寫完一張紙……他每寫完一張,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拿來核對,發(fā)現(xiàn)總是一字不差。

    考官們不禁暗暗驚嘆,原來世上真有過目不忘之人。但王珪和韓絳的反應(yīng)卻沒那么強(qiáng)烈,因為他們多年前,便見識過王安石過目不忘的本事。當(dāng)年王安石但凡看過一遍的書,便可以立即默寫出來,過上一段時間,還能記住七七八八,與今rì這個陳仲方,應(yīng)該是同類人。

    “介甫,看到他,有沒有想到當(dāng)年的自己?”王珪小聲問道。

    “沒有,”王安石搖頭道:“我記憶力不如他?!闭l知這話后來傳出去,訛傳成了連狀元之才都承認(rèn),自己不如陳恪了。結(jié)果讓陳恪的名頭更加響亮,倒是王安石始料不及的,不過以他的xìng格,也不會在意……到了夜里,考官們回去睡覺,只留兩個人輪班看著陳恪。第二天早晨回來一看,兩考官熬了一宿、兩眼通紅,萎靡不振,陳恪卻依舊兩眼放光、正襟危坐,速度一點沒降低。

    “照這速度寫下去,今天晚上就能完成?!笨脊賯儸F(xiàn)在都很同情陳恪,在別人都已經(jīng)開始答卷的時候,卻要耗盡心血證明自己的清白。讓人如此才情卻遭此無妄,讓人恨死了陷害他的賤人。

    梅堯臣更是為他求情道:“這下沒人不相信,他是清白的了,介甫就讓他回去考試吧?!?/br>
    王安石卻不為所動,也不說為什么。只要他不喊停,陳恪就必須繼續(xù)寫下去……~~~~~~~~~~~~~~~~~~~~~~~圍場無聊,歐陽修在時,考官們還能分韻作詩、詞句相和,但換了王安石這個沉悶的主考,什么熱鬧、什么樂呵都別想了,考官們除了安靜的看書,就是圍觀陳恪在那里飆字?jǐn)?shù)……兩件事情干長了,都是那么的無聊。

    他們唯一的樂趣,就是考生前來叩簾。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考生們不許走動,只能在考場里一直悶頭答卷,直到交卷。但在這年代不這樣的,考生在答卷時有疑問,不管是對題目的疑問,還是對自己的學(xué)識哪處吃不準(zhǔn)了,都可以去請教主考官,這就叫做‘扣簾’。

    叩簾的考生人數(shù)不少,問題也是千奇百怪,其中一些極品考生,更是可以讓考官們解悶消乏、開懷一笑。

    比如這天中午,有個考生扣了過來,恭恭敬敬的行禮后,問道:“學(xué)生打算在文章中引用堯舜的典故,但不知堯舜是一個人呢,還是兩個人,請先生指教。”

    眾考官先是目瞪口呆,旋即哄堂大笑。王安石卻面如寒霜——這就是這屆科舉之前,通過鄉(xiāng)試的舉子們的水平!他到底是怎么通過的?

    絕的是,里面人都笑話成這樣了,那考生還在外面畢恭畢敬地等著。

    梅堯臣便笑瞇瞇的答道:“這個太難了,我看你還是別用了吧?!?/br>
    “是,”考生一臉失望的抱拳下去。

    “從現(xiàn)在開始,任何人不得叩簾?!彼蛔?,王安石便下了命令。

    “這與規(guī)矩不符吧?”這家伙來到考場后,一點沒有臨時上崗的拘謹(jǐn),反而視舊規(guī)如無物,處處立規(guī)矩。讓兩個同年不得不提醒道:“事后怕是要招非議的?!?/br>
    “管他蜚短流長,一切以會試為重?!蓖醢彩谅暤溃骸芭e子這樣出出進(jìn)進(jìn),著實會增加作弊的隱患。況且他們是來考試的,不是來上課的,進(jìn)考場之前,就應(yīng)該把所有的知識準(zhǔn)備好。再說,審題也是考試的一部分,連題都審不好,又何談寫好文章?

    “好吧……”眾人沒話說了。

    到了天黑時候,考官們又圍聚在陳恪身邊,好幾人手里端著火燭,為他照亮最后一段征程。

    奮筆疾書超過十二個時辰,饒是鋼澆鐵鑄的身子,陳恪也已經(jīng)意識混沌,手臂酸脹到失去知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大腦完全靠那股熊熊燃燒的怒火在驅(qū)動。

    他筆下的字,只是略略脫形,內(nèi)容卻依舊絲毫不差,不過速度還是降了下來。

    “堅持住!”有的考官忍不住為他打氣道:“還有最后三千字了!”

    “是啊,堅持住!”馬上又有人紛紛附和。

    “都住口!”王安石冷喝一聲道:“再有人喧嘩,就算與他協(xié)同作弊!”

    “你個冷血的家伙!”梅堯臣壓不住憤怒,狠狠瞪著王安石。

    “自以為是?!蓖醢彩鏌o表情看他一眼,哼一聲道。

    “你!”梅堯臣握緊拳頭,想要打他個滿臉開花。好在梅摯和范鎮(zhèn)趕緊把他拉開,才避免了考官互毆的鬧劇上演。

    今夜極為漫長,到了亥時,考官們?nèi)晕瓷⑷ィ廊粐陉愩∩磉?,為他加油打氣。陳恪早已?jīng)超過了極限……再強(qiáng)大的意志力,也有燃燒殆盡的一刻,他不停的點頭,仿佛寫一個字都要睡一會兒。事實上,他的jīng力早被徹底抽干,頭腦一片空白,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么了。

    每一個字都寫得那么艱難,每寫下一個字,都會引起考官們激動的攥拳打氣。有考官已經(jīng)被感動的熱淚盈眶,要強(qiáng)忍著才能不把最后的內(nèi)容告訴他。

    每個字都重逾千斤,最后的二百字,陳恪足足寫了半個時辰。

    “十、九、八……”到了最后一句,考官們再也不管不顧,一起替他倒數(shù)起來。

    王安石皺皺眉頭,沒有阻止。

    “五、四、三、二、一!”

    當(dāng)?shù)箶?shù)到‘一’,陳恪終于終于寫完最后一字,最后一筆!歡聲雷動中,他握著筆,直挺挺的倒仰過去。

    好在他身邊滿是考官。幾個人把他扶住,見他身體僵直,手里還握著筆,場中一片死寂,梅堯臣想伸手探探他的呼吸,卻聽到鼾聲如雷,眾考官這才放下心來。

    王安石也松口氣,讓人把他扶到床上去,然后親手整理起那摞厚厚的稿紙。

    “主考大人,我們能要幾張做留念么?”眾考官竟想收存陳恪的墨跡。

    “不行?!蓖醢彩瘬u搖頭,把那摞稿紙整齊的碼放,足足有二尺厚,然后拿出主考之印,一頁一頁的蓋起章來。見眾人還圍著自己,他皺眉道:“蓋章也好看么?”

    “介甫,你是要用這種方法,證明陳仲方的清白么?”考官們有些明悟道。

    “跟他沒關(guān)系?!蓖醢彩溃骸拔覀冏鳛榭脊?,不能放任何一個有嫌疑的考生的進(jìn)去,否則這是對其他考生的不公。他必須拿出令所有人都信服的證據(jù),我才能放他進(jìn)去,僅此而已?!?/br>
    那還不是一樣么?考官們不禁暗笑,這位主考大人真是嘴硬……“既然如此,我們都是見證?!北娙吮慵娂娔贸鲎约旱挠。w在王安石的印旁……~~~~~~~~~~~~~~~~~~~~~~~~~~~~~~~~這些事,陳恪當(dāng)然不知道,他完全透支了自己,陷入一種類似昏迷的沉睡狀態(tài),直到被人用涼水潑醒。

    猛地睜開眼,抹一把臉上的水花,陳恪怒視著冒犯自己的考官,一看是梅堯臣,神sè才緩和下來。

    梅堯臣遞過一條毛巾,滿臉歉意的笑道:“怎么都弄不醒你,只好出此下策,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你得趕緊去考試了?!?/br>
    “考試……”十萬字的超級默寫,已經(jīng)把陳恪的腦細(xì)胞都榨干,睡一覺根本無法復(fù)原。他發(fā)現(xiàn)腦袋只要一轉(zhuǎn),就會撕裂般的痛。人都像傻了一樣,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對了,考試,我得去考試……”

    “你行不行???”見他意識混沌,喃喃自語,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梅堯臣擔(dān)憂道:“不行就下一屆再考吧,身體要緊。”

    “我必須考,我得考出好名次來,讓那些害我的王八,咬著棍子哭去……”陳恪恢復(fù)了點力氣,一邊嘟囔著,一邊支撐著坐起來,伸手往地下摸了半天,也沒摸到自己的靴子。

    “在這兒……”梅堯臣搖搖頭,給他拿起靴子,陳恪提起鞋,便晃晃悠悠站起來,還沒忘了背上自己的考箱,步履蹣跚的往外走去。

    “帶他去考場?!泵穲虺伎纯赐醢彩笳唿c了下頭??脊賯?nèi)妓偷街凉瞄T口,不論這科中與不中,他們都徹底服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