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刺陳(下)
有人也許因為大理城地處西陲、偏遠閉塞而瞧不起它,但實際上,在這個時代的世界城市排行榜上,它能排到第十四位。而且在它之前,絕大多數(shù)是宋朝的城市。所以說,它的繁華雖無法與汴京城相比,但遠在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城市之上。 至少這個時代的歐洲是沒法比的…… 大理的夜里雖不及汴京城那樣市肆繁華、游人如織,卻也有許多穿著白sè襯里、套著絲絨領(lǐng)褂,系著短圍腰的小伙子,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心愛的姑娘,漫步在星光與花香交匯的街道上,甜甜蜜蜜的談情說愛。 遠處,不知誰拉動著龍頭三弦,唱起了那撩人的民謠: ‘小情妹,咱是兩河水一對。 咱是兩江魚一雙,合流處相會。 蜜蜂想采花心糖,金魚想嘗海水味。 水想魚來魚想水,只等一相會……’ 歌聲被chūn夏之交的宜人微風,送到了大理城的大街小巷,也送到了馬車上的二人耳中。 ‘這么美的地方,也會有刺殺么?’宋端平?jīng)]出聲,但心里頗為希望,這世外桃源的安寧,能保持到天長地久。 ‘嗖嗖嗖……’突然有弓弦聲、破空聲從四面響起,打破了他滿心的文藝腔。 好幾只支短箭穿過車窗,牢牢的釘在馬車內(nèi)壁上, “有刺!”馬車外,吶喊聲、兵刃聲、慘叫聲響成一片:“保護大人!” “殺??!”百多名身穿黑衣的刺,高舉著兵刃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許多人還拿著手弩,裝備極為jīng良。 相府侍衛(wèi)在最外層,在第一波弓箭下,便死傷無算,此刻更是承受著刺們,瘋狂的白刃相加。 那些刺的武功出奇高強,而且悍不畏死。招招致命,中者立仆、絕無幸免。 “小心,他們兵刃上有見血封喉!”有相府衛(wèi)士看出了異樣,高聲提醒著同伴。 因為是在城中赴宴,所以陳恪只帶了幾十名侍衛(wèi),再加上幾十名相府侍衛(wèi),人數(shù)還不如對方多,而且對方各個武藝高強、無比兇悍。且兵刃又帶毒。一轉(zhuǎn)眼就把相府侍衛(wèi)砍殺得七七八八了。 好在這時候,皇城司的侍衛(wèi)們,也從慌亂中鎮(zhèn)定下來。在玄玉和尚和王韶的率領(lǐng)下,加入了戰(zhàn)團。 玄玉的功夫又有長進,一根jīng鋼禪杖使得出神入化。潑水般舞起來,一人就能敵住四五人。 王韶沒想到,這個平rì里到處虔誠拜訪高僧的小和尚,武藝竟如此之高。不由好勝心起,一抖手中的長劍,逼退了面前的兩人道:“小玉兒,我們比一比吧!” “比什么?” “看誰殺人多?!?/br> “阿彌陀佛?!毙窨诶镄宦暦鹛?,一杖便敲碎了一顆腦袋。 王韶這才發(fā)現(xiàn),小和尚是貌似忠厚。實則jiān詐。趕緊仗劍殺上前,左沖右突,每一劍都刺向?qū)κ值囊Α?/br> 在這兩位高手的率領(lǐng)下,侍衛(wèi)們士氣大作,沒有像大理衛(wèi)士那樣潰敗下來,堪堪抵擋住了對方的進攻。 馬車上,陳恪和宋端平本打算下去助戰(zhàn)。但見侍衛(wèi)們穩(wěn)住了陣腳,也就不著急下去了……這黑燈瞎火的,他們又不是玄玉和王韶那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絕頂高手,萬一要是掛點彩。毒發(fā)身亡就不劃算了。 還是在馬車里,等大理國的援兵吧……這里距皇宮不遠。御林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到了,估計轉(zhuǎn)眼趕過來。 但大理的御林軍遲遲未到,反倒是大宋的侍衛(wèi)先一步趕到了。 酣戰(zhàn)中,遠處腳步聲紛沓而來,火把通明,還能聽見侍衛(wèi)的叫喊聲:“休要走了刺!” 那些刺見勢不妙,急忙cháo水般退走,有來不及被包了餃子的,便毫不猶豫倒持兵刃,刺入自己的身體…… 見外面大局已定,陳恪松口氣,又皺起眉道:“動手吧,扎準點?!?/br> “要不還是你自己來吧……” “我沒有自殘的興趣?!?/br> “那我不氣了……” ‘噗……’ “哦,你大爺?shù)摹?/br> ~~~~~~~~~~~~~~~~~~~~~~~~~~~~~~ 這時候,大理國的御林軍終于也趕到了,大隊侍衛(wèi)把馬車里外三層圍上,jǐng報徹底解除。 看著大街上尸橫滿地,大理國的帶隊指揮使嚇壞了,忙點頭哈腰的道歉,又問可否傷到諸位大人。 李全氣急敗壞的踹了他兩腳,罵道:“我們大人要是傷到一根汗毛,非拆了你大理的鳥皇宮!”說完湊到車邊問道:“大人沒事吧?”說著話打開車門,登時驚呆了——只見陳恪肋部中箭,靠在宋端平的懷里,半身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 “大人中箭了?!彼味似降秃纫宦?,面如生鐵道:“快回禮賓館!” 大理皇宮中,段廉剛剛睡下,便被自己的侍衛(wèi)長叫了起來。 段廉睡眠質(zhì)量極差,剛剛有些睡意,又被吵起來,自然心煩意亂,怒道:“何事如此驚慌?” “陛下,大事不好了,大宋使團遇刺,副使大人中了毒箭,xìng命危在旦夕!” 這一聲稟報,比什么都提神,讓段廉從床上跳起來,顧不上穿鞋,便掀開珠簾道:“你再說一遍?” 侍衛(wèi)長便講述了一遍詳情。 “宋使現(xiàn)在如何?”段廉嚇壞了,宋使要是死在大理,大宋肯定要震怒的。 “兇多吉少了。刺的兇器,都淬了見血封喉之毒。” “啊……”段廉的臉sè更白了:“快派太醫(yī)去禮賓館。另外關(guān)閉城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門。同時大索全城,一定把兇手揪出來!” 三道旨意下去,大理城亂成了一片,御林軍連夜舉火出動,挨家挨戶敲門,搜查刺的行蹤。 這一夜,多少人不眠…… 大理皇帝段廉,赤著腳在寢宮里踱步半天,然后把本家的將領(lǐng)叫來。連下幾道密旨,又命人更衣,出宮去禮賓館探視。 在他之前,高家已經(jīng)先一步到了。因為刺殺案,是發(fā)生在從高家赴宴回去的上,高智升父子連夜到禮賓館探視,卻被憤怒的侍衛(wèi)們擋了駕。好說歹說,也還是吃了閉門羹。 “父親。我們回去吧。”高升泰無奈的轉(zhuǎn)回身來。 “唉……”高智升好像一下老了好幾歲。嘆息著在兒子的攙扶下,坐上了馬車。 “是什么人如此大膽?”高升泰跟上車來,在父親對面坐下。輕聲道:“竟敢栽贓我們?” “我也不知道”,高智升嘆口氣:“抓到刺了么?” “都是死士,沒有活口?!备呱┑溃骸暗幢鳌6际莾z人常用的彎刀?!?/br> “不可能,除非他們活膩了?!备咧巧龘u頭道。 “那會是什么人?”高升泰道:“楊家?” “楊家也不太可能,雖然楊允賢有些缺心眼,但他沒必要為了毀掉段家冊封的希望,就派人行刺宋使。”高智升皺眉道:“要是把宋軍引入大理,他還怎么造反?” “那么還有誰?難道是段廉?” “他沒那個膽子?!备咧巧龘u頭道:“何況宋使死在大理,他還怎么求冊封?” “那可真沒人了”,高升泰無奈道:“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幫人??!” “猜不到就不猜了,先應(yīng)付眼下吧?!备咧巧齻?cè)耳聽著城中傳來的兵荒馬亂之聲。嘆口氣道:“明天我親自去一趟特磨道,讓儂族把儂智高交出來。” “也只能如此了……”高升泰也嘆了口氣,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不要給宋軍入侵滇東的借口。 父子倆正說著話,外面侍衛(wèi)稟報說,皇帝也來了。 高升泰掀開窗簾,便見段廉的玉輿被抬進了禮賓館。方才他們被擋在門外。段廉卻進去了,這種差別讓高家父子的臉sè,都分外難看。 ~~~~~~~~~~~~~~~~~~~~~~~~~~~~~~ 翌rì早朝,京尹通報了昨rì宋使遇襲的消息。許多蒙在鼓里的官員,這才知道昨晚大索全城是為了什么。 當然。更多人早就知情,此刻滿心惴惴的觀望事態(tài)發(fā)展。 “這是大理國最大的危機。寡人宣布……”段廉雖然頂著一對黑眼圈,但一臉決絕迥異于往rì,他的目光掃過眾大臣,最后落在楊、高二人身上,沉聲道:“自即rì起,京城進入jǐng戒狀態(tài),城門關(guān)閉,搜查刺!沒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br> “連老夫和相國也不行么?”楊允賢的臉sè很難看。眼看就要發(fā)動了,卻出了這等狀況,老家伙自然心里躥火?,F(xiàn)在又聽到段廉這樣說,忍不住發(fā)作起來。 “不是寡人想限制太師”,段廉習慣xìng的陪笑解釋道:“這是做給宋使看的,他們一定要抓住兇手,我們只有盡最大誠意,才能平息他們的怒氣?!?/br> “哼……”段廉拿宋使壓他,楊允賢還真沒辦法,他本來就有嫌疑,若是非吵嚷著要離京,宋朝人豈能不懷疑他? “另外”,段廉起身沉聲道:“要派出使團向大宋解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