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章 物象纖無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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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見趙禎終于點(diǎn)頭,趙允讓那張死氣縈繞的面孔,竟倏地散發(fā)出光彩來。/ 就這一下,在趙禎眼中,他的形象便與那位老太太重合了。而官家自己,則化身為太祖皇帝,在瀕死的母親床前,被強(qiáng)迫答應(yīng)她的遺愿。 “不知我這些兒子里,哪個能中官家的意?”趙允讓趁熱打鐵,絕不給趙禎反悔的機(jī)會。 “這……”趙禎有些木然道:“都很好,都很好……” “娘娘怎么看?”趙允讓望向曹皇后。 “那就十三,”高滔滔和她母親曹氏,早就用**湯把曹皇后灌住。何況對曹后而言,趙宗實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又是她的外甥女婿,親上加親,總比別人要靠譜許多:“這孩子秉xìng良善,和我們夫妻又有感情……” “十三……”趙允讓的一顆心,都要跳出胸腔了,他顫聲道:“過來拜見你父皇和母后……” 眾兄弟羨慕嫉妒恨的望著趙宗實,雖然早知道他與他們不同,但今rì這一拜后,從此便君臣分際、天差地別。不過親兄弟當(dāng)上皇帝,他們也能混個親王當(dāng)當(dāng),總比別人當(dāng)上要好? 然而趙宗實的反應(yīng),卻出乎人們的意料,他沒有大家想象中的狂喜,那張憔悴的臉上,甚至半分表情都欠奉——只見他目光呆滯、神情僵硬,一片茫然地看著自己現(xiàn)在的父親和未來的父親。要問他和一截木頭有什么區(qū)別的話,就是眼窩子里還有兩淚水。 其實趙宗實的心情不難理解……現(xiàn)在的父親用生命給他換了個爹。這是兩代人的夙愿,容不得自己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你就老老實實守孝三年,看趙宗績他們建功邀寵去,等你服闋復(fù)出,連黃花菜也涼了。 但老父行將就木,他要是一口答應(yīng)。毫無障礙的拋棄舊爹換新爹,又跟畜生有什么兩樣?他倒不介意自己變成畜生,可讓天下人如何評說? 是的。趙宗實已經(jīng)以未來皇帝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了…… 見他木在那兒,趙允讓著急道:“十三,快過來給你父親行禮!” “我……”趙宗實卻艱難搖頭。哭成了個淚人,口里含混不清道:“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這孩子至孝,那就算了。/”趙禎對此根本就沒多大興頭的事,以為誰逼著他當(dāng)嗎? “不行!”趙允讓竟急得坐起來,拍著床沿怒吼道:“孽畜,你要?dú)馑牢颐?!快過來!” 趙宗實身邊的趙宗懿,也伸手去推他:“十三,你莫作不孝之人?!毙值?,別演了,小心演砸了??薅紱]地兒哭去! 趙宗實這才爬到父親床前,先給趙允讓磕了三個頭,哭得鼻涕都淌下來了。然后才轉(zhuǎn)過身去,又給趙禎磕三個頭道:“孩兒,拜見父親……” “唉……”趙禎表情怪異。想擠出一絲笑,卻如何也笑不出來道:“好孩子……趙允讓不愧是杜太后的重孫子,辦事一定要板上釘釘、再使勁捶上兩錘才行。他立刻讓人請宗正寺的人進(jìn)來……得知官家駕臨汝南郡王府,皇室近親全都趕過來,送德高望重的老王爺最后一程。其中自然有宗正寺的幾位首腦。 很快,北??ね?。知宗正寺事趙允弼、許國公、同知宗正寺趙承簡便進(jìn)來。 這時候,趙允讓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趙宗懿便代父親道:“官家yù過繼宗實為嗣,請二位叔叔出個文。”這也算合情合理,因為按照宗法,過繼子嗣的,要雙方父親在宗祠簽字畫押。趙允讓現(xiàn)在狀況,自然無法去宗祠,把宗正寺的人請來,也是一樣的。 趙允弼已經(jīng)聽兒子說了,是以并不驚慌。反倒與此事沒什么瓜葛的趙承簡,驚得合不攏嘴道:“是么?” 趙禎此刻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了……在他眼里,趙承簡扮演了趙普的角sè,所有的角sè悉數(shù)到場,就連自己的老婆也友情串,目地就是逼他就范。 然而趙允讓已經(jīng)把他的xìng格摸透了。趙禎在士大夫不遺余力的教育下,養(yǎng)成了溫良恭儉讓的xìng格,說白了,就是寧肯委屈了自己,也不會當(dāng)面給人難看,尤其對一個將死之人。 這一刻,趙禎深深體會到了太祖皇帝的無奈,誰說皇帝就能隨心所yù來著?也有被人牽著鼻子走,沒辦法的時候! 趙禎沒有否認(rèn),兩人便趕緊寫過繼文……這是宗正寺的rì常業(yè)務(wù),自然揮筆立就,然后端在托盤中,先給趙允讓簽押。 趙宗懿和趙宗暉,扶乃父起身,又握起他的手,想幫父親簽名。誰知他憑著自己的力氣,便一筆一劃的寫下‘趙允讓’三個字,工工整整,一筆都不亂。 趙允讓寫完了,意味深長的看趙允弼一眼,想從他臉上,瞧出點(diǎn)什么。 誰知趙允弼一臉古井不波,望著趙承簡端起托盤轉(zhuǎn)身,突然低聲說了一句:“看rì子了么?” “呃……”趙承簡一愣,心說這急忙忙的誰去翻黃歷,搖搖頭,小聲道:“沒有?!?/br> “尋常人家過繼個子女,尚要翻翻黃歷?!壁w允弼正sè道:“天家進(jìn)人口關(guān)乎社稷,豈能草率?” “也是?!壁w承簡點(diǎn)頭,問道:“府上有沒有欽天監(jiān)發(fā)的歷?” 趙允讓父子暗暗冷笑,他們處心積慮,自然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不一會兒歷送來,宗正寺的人一查,今天雖然不是個好rì子,但‘宜進(jìn)人口’……進(jìn)人口,就是過繼子女之意。 看著官家在文上落墨,趙允弼心中暗嘆,兒啊,比起趙宗實他爹,為父實在是太不稱職了……被折騰了一通,趙禎意興闌珊,便起駕回宮。 雖然已經(jīng)過繼,但趙宗實請求留在府中,為老父送行。趙禎沒有把他帶回去的意,便和皇后起駕回宮。 回到宮里已是深夜,皇后去坤寧殿,趙禎回福寧殿,兩人并不住在一起。 衣盥洗之后,趙禎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他無比清楚今rì過繼趙宗實的意義——一欸明rì里,翰林學(xué)士擬制詔告天下。朝野便知道,大宋朝終于有一位皇子了——之后人心向背,便如大江東去,不是任何人能改變了。 平心而論,趙禎對趙宗實并無惡感。善于理解別人的皇帝,知道趙宗實不尷不尬的身份,使他沒法放開手腳做事,甚至要替別人承擔(dān)許多罵名。所以趙禎從沒用,是否有作為做標(biāo)準(zhǔn),來審視過這廝。 至于人品學(xué)識,趙宗實看上去很像樣子,至少趙禎沒什么不滿意的。只是真要如此草率,就決定大宋朝的繼承人么?趙禎委實難以放心。 從大里說,作為最了解這個國家的人,他太知道大宋朝,面臨著怎樣復(fù)雜而深刻的危機(jī)。所謂盛世,不過是塊遮羞布,到遮蓋不住的那天,內(nèi)外交患一齊爆發(fā)出來,就是亡國滅種之rì!而那一天,真得不遙遠(yuǎn)了…… 往小處說,自己才五十歲,怎么也得有個十幾二十年的陽壽?難道這么早確立儲君?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而儲君卻一rìrì的強(qiáng)大,怕是用不了幾年,‘天圣’、‘明道’那樣的rì子,又要重臨了。 難道自己的皇帝生涯,注定以傀儡始,以傀儡而終? 趙禎輾轉(zhuǎn)難眠,躺著都難受,索xìng起身下地。 胡言兌見官家今夜像烙煎餅一樣翻來覆去,怕是有事,故而沒像往常一樣退下,而是在帷幔外假寐。聽到動靜趕緊進(jìn)來道:“大官這是要做甚?” “睡不著,出去走走?!壁w禎道:“你可不許攔著我?!?/br> “外面更深露重,當(dāng)心著了寒氣。”胡言兌擔(dān)憂道。 “把宗績從遼國給寡人帶回來的,那件水貂皮大氅找出來?!壁w禎淡淡笑道:“不就行了?” 見皇帝一心想出去,胡言兌不忍再阻攔,便趕緊去御床邊打開放便裝的衣柜,看到里面一件件半舊不新的衣裳,連尋常富戶也比不得。若是不說,誰知道此乃大宋天子的衣柜? 想到官家這幾十年來,四季常服不過八套,換干洗濕,從無多余。無時不念國事之艱,民生之難。這樣的好皇帝,老天爺卻連個子嗣都不給,胡言兌便鼻頭發(fā)酸,眼圈通紅。 用袖子擦擦眼眶,胡總管抱著那件大氅轉(zhuǎn)過身來,輕步走到趙禎背后:“大官伸手?!?/br> 有些愣神的趙禎,才依言往后伸開了手。胡言兌提起了大氅的兩肩,讓趙禎將手伸進(jìn)了袖筒,再繞到前面替他將紐扣系好。然后到:“老奴這就去傳隨扈?!?/br> “不叫隨從,”趙禎搖頭道:“就咱們倆,在院子里隨便走走?!?/br> “這……”胡言兌為難道:“大官的安全要緊?!?/br> “你當(dāng)還是從前啊?”趙禎不在意的笑道:“現(xiàn)在狄漢臣,把這皇宮經(jīng)營的固若金湯,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br> 于是也不坐轎,也不帶隨從,胡言兌打著個燈籠在前引著,趙禎披著一件玄sè的皮袍大氅,把帽子罩了頭,主仆便出了福寧殿……分割……還有還有,求一下月票?。。?!RQ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