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張夫人便有了借口，下下次的時候也就停了與那些人家的節(jié)禮往來。不消兩年，將軍府在一眾勛貴之中，漸成孤立之態(tài)，與他們往來的不過十之一二。

    賈赦發(fā)現(xiàn)自己府里接到帖子越來越少，也不是沒問過秦柱究竟是怎么回事，聽說是那些勛貴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之間不往府里送節(jié)禮了，還以為那些人家是因著與寧國府走得近，才疏遠(yuǎn)了自家，那股子傲氣也上來了：

    你們不理我，我還不理你們呢！順帶著，還把賈珍跟太子給恨上了：兩府為什么分宗你心里沒數(shù)嗎？我為了顧忌你的面子沒往出宣揚(yáng)，你倒有臉借太子之名孤立我。

    那就看到時是誰求得著誰。

    心時是這樣想的，可是太子這幾年雖然越來越不得皇帝的心，還能一直屹立不倒，賈赦的心里也有些沒底。他又沒有什么親近能言之人，自然要向張夫人倒苦水。

    張夫人為了將軍府能保持安寧，讓她在紅樓世界里繼續(xù)安樂，自然要給賈赦做心理疏導(dǎo)：那些人無非是覺得太子是正統(tǒng)，承繼皇位理所當(dāng)然。

    可是古往今來，有幾位太子登基的？沒見前朝后幾位皇帝都不立太子了？本朝開國后雖然也立過兩回太子，最后都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人因為意想不到的理由登上皇位。

    眼前這位太子是本朝的第三位太子，竟然不知道吸取前人的教訓(xùn)，現(xiàn)在皇帝還壯年呢，他就開始拉自己的班底，分明是讓皇帝忌憚他的節(jié)奏。

    皇帝所以還沒出手，除了念著元后的情份外，還因為有一班子清流認(rèn)同嫡子承繼。而皇帝因為自己坐上皇位有些不可說之事，比起前兩任皇帝來更盼著史筆下有個好名聲。所以皇帝現(xiàn)在不是不知道太子之惡，而是在等，等著太子形跡過顯影響朝綱，或是直接謀逆。

    那時候皇帝處置起太子來，就名正言順了。只要留下太子一條命，不管是誰都得贊一句天子圣明。既然皇帝現(xiàn)在都得忍著，老爺你有什么忍不得的？

    對于夫人不時要冒出兩句別人聽了會掉腦袋的話，賈赦現(xiàn)在連嘴也懶得捂她的了，只問她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消磨時光——自己不愿意出門，跟出門沒人搭理，可是兩種不同的心態(tài)。

    張夫人想想就給他出主意：你不是愛好金石嗎，那就把自己的經(jīng)驗寫出來吧，不管是怎么斷代、怎么鑒偽、怎么識贗，統(tǒng)統(tǒng)寫出來，也好將來給賈璉做個參考，給兒孫們留個念想，說不定還能傳世呢。連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金石鑒。

    自己寫出來的東西能傳世，賈赦不敢想，可是給子孫留個念想，他覺得還是可以試試的。一試之下，賈赦竟從中找到了樂趣，每日里貓在外書房里忙個不停。

    賈赦有事忙起來了，大皇子與太子也斗起來了：先是大皇子安插了人，讓甄貴妃“不小心”聽說太子竟與青樓女子生出了私生女，還給那個女娃定了寧國府的親事，現(xiàn)在寧國府已經(jīng)以太子親家之名，拉攏了一干勛貴要助太子成就大業(yè)，妄圖利用甄貴妃之口，將此事傳到皇帝的耳中。

    甄貴妃是那么好利用的？沒用半天，東宮便有個小宮女聽到墻外有人議論，大皇子已經(jīng)知道了太子行為不檢、私德有虧、□□后宮之事，還要向皇帝告發(fā)太子。雖然跑出去想看是誰說的沒見到人影，可是卻讓整個東宮都緊張了起來。

    太子的確有些寡人之疾，處處留情不說，在宮里也不止往東宮帶回過一個宮女，這是連皇帝都知道的事兒。可是這樣的事暗中知道是知道，被擺到明面上來說就不好看了：

    原則上，宮里的女人，那可都是皇帝的小妾預(yù)備役。你一個做太子的，跟自己的老子搶女人，還是你老子名正言順的女人，說出去總是失德的事。

    這樣失德的事被自己的政敵給抓住了，太子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若是坐實了對自己的名聲會有什么樣的影響。一個名聲敗壞的太子，還能順利登上皇位嗎？

    于是太子就出了個昏招：他自己去見了皇帝，回憶了皇帝從小把他帶到大有多么不容易之后，引申到了宮里的流言，然后說自己不愿意因小人傳言，導(dǎo)致父子離心，所以自請皇帝廢了他的太子之位，然后放他出宮別居。

    這一招以退為進(jìn)，若是心里沒有芥蒂的父子間用起來，自然能誤會全消?？墒腔实墼缫呀?jīng)知道太子自己拉起了班底，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之中都有人替他拉攏人脈，所以對太子自請出宮，又是一種想法：

    太子這是覺得自己住在東宮，與自己的班底往來不便呀。

    于是皇帝很溫情的配合著太子表演了一番父子情深，也表示自己會讓人去查是誰想離間天家骨rou，不過不肯同意讓太子出宮別居。

    若是太子就此打住，事情說不定還有轉(zhuǎn)機(jī)，可是他自己心里真的有鬼，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堅持要出宮建府?；实鄄恢朗窃趺纯紤]的，最后還真的同意了太子的請求。張夫人是從賈珍的宴會上，聽到太子出宮建府的消息的。那幫人竟然彈冠相慶，張夫人只能無語。

    這一仗，分明是大皇子與甄貴妃母子棋高一招——太子居?xùn)|宮，不管是從禮法上還是人心上，將來繼位都是名正言順的事。搬出東宮的太子，不管是太子自己請求的，還是皇帝主動開的口，在世人眼里，都是太子見惡于皇帝的證據(jù)：你若是沒辦錯事，為什么堂堂太子，要自己出宮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