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看向賈珠的眼神便和藹了些，站起身道：“你姑母日日算著船期，巴不得馬上見到你。剛才已經(jīng)有人送信進(jìn)去，現(xiàn)在該等急了，咱們?nèi)?nèi)院說話。”

    賈珠含笑點(diǎn)頭，延手請林如海先行，態(tài)度即親近又不過分謙卑，讓林如海好感更上一層，覺得賈政讀書不怎么樣，可是運(yùn)氣不壞，竟生出了一個好兒子。

    “我聽了信便等著，老爺?shù)拱讶肆糇×瞬豢纤瓦M(jìn)來?！辟Z敏在二門外迎著，不顧賈珠在給自己行禮，先笑著埋怨林如海一句。話說得親昵，聽起來卻有些刻意，賈珠心里嘆一聲，知道這一世賈敏與林如海的心結(jié)仍未解開。

    林如海清咳一聲，語里也帶著笑：“珠兒還跪著呢。”

    賈敏這才上前親自扶賈珠起來，上下打量一番，未語淚先下來了：“都長這么大了，前陣子才說你病了一場，我正懸著心，不想今日就到了跟前了?！闭f著不住的拍打賈珠的胳膊。

    這樣子看上去很讓人心酸，林如海叫過黛玉與樘哥兒——兩個孩子都是瘦弱的讓人不敢親近——與表兄見禮，賈敏才自己擦了淚：“我一見珠兒便歡喜的傻了，竟忘了兩個孩子?！?/br>
    林如海向她一笑：“等兩個孩子再大些，我回京述職時帶著你們一起。”

    賈敏眼里閃過驚喜，馬上又收斂了，語中帶些哀怨：“不知我的身子，可能撐到那時不能?！?/br>
    喂，這個時候哪怕你歡喜的應(yīng)下，也比說這個好吧？賈珠無語的望望天，自己面上帶出歡喜來：“姑母何必想那些有的沒的，說不定我一來，姑母心寬了，病便去了根呢?！毕劝炎约旱娜嗽O(shè)立起來再說吧。

    賈敏聽了也是一笑：“你說的是，若盼著我病好，便多住些日子，等我的病好全了再走?！弊詈笠痪溆钟行┌г股狭?，生怕別人不理解她那好全的意思似的。

    賈珠連天也無力再望，自己扶了賈敏便向正房去，行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林如海這個主人，回頭不好意思笑道：“小侄一見姑母只覺親切，失禮之處還請姑父莫怪?！?/br>
    林如海只是一笑，護(hù)持著兒女跟在后頭。進(jìn)屋重行了禮，分賓主坐定后，賈敏便問起賈珠此行目的。賈珠也不矯言，實(shí)話實(shí)說道：“經(jīng)了一次科舉，小侄才知道自己原來讀的書不過是閉門造車。京里好先生又難請，國子監(jiān)也不能再去，便來向姑父求教?！?/br>
    林如海聽了面色便是一沉，一直觀察著他的賈敏臉也跟著一整，向賈珠問道：“國子監(jiān)那里？”

    賈珠苦笑一下：“倒沒有人說小侄去不得，只是兩房剛剛分家，父親就被上司勒令在家思過，若是去了，徒讓人恥笑指指點(diǎn)點(diǎn)，小侄自知心性不穩(wěn)，受不得流言蜚語，還是不去受那份氣了?！?/br>
    “讀書人寵辱不驚，區(qū)區(qū)幾句流言，你便受不得，只怕日后也難寸進(jìn)?！绷秩绾ＳX得這個理由可見人品。

    賈珠還是苦笑著：“姑父有所不知?！北惆阉麄円环堪岢鰳s國府后，王子騰是怎么行事的，四皇子又怎么報(bào)復(fù)的，賈政怎么奔走的說了個大概。

    雖然只是大概，二房在京中竟成人人喊打之勢，還是讓賈敏這個做妹子的有些揪心，不由問道：“大哥竟不聞不問嗎？”

    聽她理直氣壯的口氣，與往日的賈政何其相似，賈珠笑意更苦上兩分：“姑母可知，老太太之病皆因我父母而起，便是大伯有心，我父親又怎么好意思求到大伯頭上呢?！?/br>
    林如海聽到這里臉色倒好了些，覺得賈珠這不文過飾非是個可取之處，向著賈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確實(shí)如此?！?/br>
    賈敏更記掛的是賈母之病，放下賈珠向林如海求教的話題，轉(zhuǎn)而關(guān)心起賈母來。自從搬出榮國府，賈珠并沒去給賈母請過安，好在賈政是去過的，他還能說的□□不離十。

    這已經(jīng)足夠讓賈敏淚水重新流下來：“老太太一世要強(qiáng)，老了老了，竟落得……”當(dāng)著賈珠自己不好說完，可是話里的埋怨之意，賈珠還是能聽得出來的。

    他給賈敏倒了一杯茶，里頭滴上十分之一的修復(fù)液，捧到賈敏面前，跪下舉過頭去：“子不言父過，再說老太太私房沒的實(shí)在蹊蹺，侄子不敢替老爺辯白，卻也不敢說那東西是老爺拿的。”

    “不過自我們一房重新開府之后，很是清理了一下奴才，發(fā)現(xiàn)好些公中報(bào)損的東西，竟在奴才家里都見到了。”

    賈敏接過杯子的手頓了一下，才小口喝了下去：“這些事我跟著你大伯母學(xué)管家的時候，都聽她說過。清水池溏不養(yǎng)魚，世家大族在所難免?！?/br>
    林如海聽了眉頭倒皺了起來，問賈珠：“那些奴才你們是怎么處置的？”

    賈珠冷笑了一下：“既然清水池溏不養(yǎng)魚，那不吃魚便是，總不能做主子的倒讓奴才拿捏住。”

    這話霸氣的不象讀書人說出來的，林如海卻沒有什么反感之意。便是賈敏聽了也若有所思，兩個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自己今日是頭一天來，好些話有的是時間說，賈珠便也不言語。良久，賈敏才重新展顏，又問了些瑣事，便讓人帶賈珠去準(zhǔn)備好的院子歇一歇。

    等賈珠走了，林如海才向賈敏道：“珠兒說的未嘗無理，咱們府里的奴才，太太也悄悄的清一清。就是那幾個，給她們一個好去處也就是了?！?/br>
    賈敏猛的抬頭看向林如海，見他神色認(rèn)真，又低頭思量一回，才道：“哪些人動不得，老爺可否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