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離開一個多月，林如海的狀態(tài)看起來比離開前判若兩人：“你回來了，聽說你那里已經(jīng)平整出了海灘，行事倒快?！闭f完還笑了兩聲，似乎真為賈珠行事快當高興。

    賈珠也微微一笑：“射陽縣令沒有為難，人手好招，所以進展便快了些。”

    “袁縣令嘴碎了些，可是心里還是有百姓的?！绷秩绾砹诉@么一句后，向賈珠道：“你走后，我也派人去了濱海，一樣按著書里行事，前日才得了信，那里的鹽池當真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鹽晶了?！闭f到這里嘴角微微翹起。

    賈珠自然知道，林如海不會只放任自己這個沒有一點經(jīng)驗的人去實驗——皇帝即下了旨意，那就得盡快拿出成果來，不能給皇帝畫大餅不是?，F(xiàn)在看，林如海手里還是有能人的，就是不知他這個看似光桿的巡鹽御史手里的人，是誰給的。

    林如海見賈珠聽后，沒有什么不悅的表情，也沒有被人搶先的懊惱，心里將對賈珠的評價提高了兩分，好心向他解釋：“這些年居于鹽政，看到百姓吃鹽之難，我也有心想提高鹽產(chǎn)，可惜不得其法。那日你送來古書之后，我便讓人分別去了濱海、瀛臺等地試驗。只是為怕不成，挑的地方都偏了些。”

    正是因為知道林如海會讓人試驗，賈珠那里才不著忙，也是知道林如海不會大張旗鼓，賈珠那里才要弄的盡人皆知?，F(xiàn)在林如海這里快要成功了，賈珠那里再吸引一下別人的眼球就成了，沒必要讓賈珠呆在射陽，免得真成了別人的靶子。

    “多謝姑父一片愛護之情。”賈珠鄭重的向林如海道謝，不覺得人家把自己推到前頭有什么不對：林如海與賈敏兩個關系一般，這是自己身為賈敏那一世的時候就知道的。這么些年來賈政當著榮國府的家，別說給林如海助力了，好幾次還想拖著人家一起下水，現(xiàn)在林如海能這么對自己，已經(jīng)仁至義盡。

    林如海見賈珠如此上道，很是欣慰的點頭：“此次讓你去做事，也是要試試你的心性?，F(xiàn)在看來倒是沉得住氣、做得成事的?！?/br>
    賈珠已經(jīng)起身向林如海行下禮去：“不知姑父現(xiàn)在是不是能收下珠這個弟子？”

    林如海滿意點頭：“自是要收的。”說完便讓人去后宅告訴太太，讓她準備家宴，議定日子之后，自己會下帖子請人觀禮收弟子。

    賈敏雖不知道原來林如海已經(jīng)帶著賈珠辦事，也用心指點過他，怎么還要辦什么拜師宴，卻不妨礙她將此事cao持的周到圓滿。來參加宴會的江南官場中人不多，林如海的同年同窗倒很有幾個，讓賈珠這個已經(jīng)與他打過幾世交道的人，也不得不贊一句：老狐貍隱藏的夠深。

    自此之后，賈珠才知道原來林如海帶著自己辦的事、指點自己讀書時的迷惑有多浮淺，不過是些世人自己多想兩遍就能明白的道理。

    現(xiàn)在林如海教的、帶他辦的，才是這老官油子的多年心得，賈珠學起來簡直覺得自己前幾世都白過了。不說別的，只說這與鹽商議稅，就是常人不敢想的事，林如海不光做到了，讓鹽商們每年比上一年多交十分之一成鹽稅，還能讓鹽商們對他感恩戴德，就不得不讓人佩服。

    最要命的是，林如海竟不是什么清如水、廉如鏡的人物，他也有灰色收入，還不少，可是竟沒有人覺得他貪腐，朝庭里也沒有攻訐的聲音，這就不光是得圣心能做到的。

    賈珠一邊看的驚心，一邊不懂就問，好好的在林如海身邊惡補了官場險惡，便是年節(jié)也只修書回京，平日并無只言片語問候。

    林如?？此c賈敏黛玉等人相處，也是溫和周到的性子，對自己的親生父母竟是如此，對賈母更是連問都不問一聲，便知賈政等人是把人心傷的太狠，現(xiàn)在送再多的東西、打發(fā)再多的人來服侍，都彌補不回了。

    心里不由慶幸自己最初試探的還算情理之中，否則這么得意的弟子，說不得落到誰家手里。若自己不將賈珠收入門下，黛玉五歲生日時的那一場劫，也不知道該怎么應付，哪來的現(xiàn)在兒女又全。

    每每想到黛玉五歲生日時發(fā)生的事，林如海還是不由的心生涼意：那日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xiàn)的僧道，把林如海與賈敏都給唬住了，卻被賈珠大義凜然質問得說不出話來，還被天雷直接劈得神魂俱滅的情形如在眼前，林如海每每想起，都要慶幸自己這個弟子收的太值得。

    眼前這道密旨便有些礙眼了。

    這道密旨是皇帝收到林如海報告曬鹽試驗成功，產(chǎn)量是煎煮法數(shù)倍后，給出的批復。上頭除讓林如海詳細回報曬鹽方法外，不吝溢美之詞，表揚林如海替皇帝分憂，為民謀福的舉動，表示皇帝看到了林如海的功勞，不久會有恩旨。

    恩旨是什么林如海猜得到，應該是給他升官，還可能是進京升官。若這旨意在曬鹽法沒成功之前下達，林如海會覺得是皇帝對自己的愛護，現(xiàn)在他卻只覺得有口氣憋在心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皇帝在批復里沒得這曬鹽法是不是推廣，也沒提林如海一旦離開揚州，這曬鹽法還有已經(jīng)成熟的兩個鹽場交給誰。

    曬鹽成功，鹽產(chǎn)增加，對百姓或許是好事，對用鹽稅控制著江南的皇家來說，就是喜憂參半。自己怎么會因為皇帝痛快批準試驗，便認為皇帝會大力推廣曬鹽呢？

    林如?？嘈α艘幌?，命人去請賈珠過來。也沒什么可隱瞞的，把事情攤開來對賈珠說了，問他：“以你之見，這鹽場是等著圣人派員接手，還是現(xiàn)在便交給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