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宋朵朵揉了揉鼻尖:“小氣!”說著,抬腳走到了他的前頭,步子飛快,一會兒工夫就沒了影子…… 朱連山剩下的四位妾室,宋朵朵只見了吳翠蓮一位,剩下三位,她準(zhǔn)備見上一見。 自從發(fā)生了妾室出逃事件后,朱老夫人為方便管理,直接將四位美人都安置在了月霄苑。 四個女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月霄苑的東西兩房,住著兩個厲害的;而兩房之末兩個耳房,自然住著兩個老實巴交的。 趙鶯鶯是個悶葫蘆,膽子也是怯怯的,見了宋朵朵后局促不安的候在一旁,像是忘了自己才是這間耳房的主人。 耳房不僅狹小,溫度也較低,為求保暖,趙鶯鶯將窗上呼上了厚厚的油紙,寒風(fēng)雖少了,但光源也被擋的死死的。 宋朵朵不喜歡屋內(nèi)黑漆漆的,只問她:“聽聞你是四位中入府最早的?” 趙鶯鶯點頭:“妾入朱府六年了?!?/br> 四姨娘趙鶯鶯,十六歲那年在街邊賣菜,被路過的朱連山一眼看中,并帶回了朱府。 一晃六年過去,當(dāng)年的賣菜西施,如今被磋磨的竟無一絲鮮活氣兒。 其實她入朱府前,是位待嫁嬌娘,婚期都已經(jīng)定下了。但那又如何?朱連山有錢有勢,他想得到的女人,自然可以得到! 宋朵朵很想好好看看她的臉,可惜屋內(nèi)光線太暗,只得斂目緩緩問道:“你那個未婚夫如今如何了?” 趙鶯鶯一滯,未施粉黛的臉上稍稍多了一絲表情,卻也是轉(zhuǎn)瞬一逝。 “妾不知?!?/br> “你與他自幼一起長大,情比金堅,竟會不知?” “妾進(jìn)了朱府的門,就是朱府的人了,朱府以外的人和事,妾無心去理,也不想去理?!?/br> “這話說出來,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 趙鶯鶯一臉麻木道:“妾說的都是真心話,師爺若是不信,妾也無法。”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再開口時,語氣冷冽如寒霜,幽幽道:“你既不知,我告訴你便是。” 宋朵朵眸色無波,凝著她道:“六年前,你入朱府的那天,楊大寶瘋了一樣跪在朱府門外磕頭求饒,祈求朱連山能放你自由。此事鬧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還在世的朱老爺為保顏面,吩咐小廝將楊大寶好生‘請’進(jìn)府中。 單純的楊大寶以為事有轉(zhuǎn)機(jī),毫無戒備的跟著小廝進(jìn)了院子,卻沒想到,方才還笑臉相迎的小廝,轉(zhuǎn)瞬間面漏惡寒之相,一擁而上,對他拳打腳踢。許是時運(yùn)不濟(jì),不知哪個小廝下手重了,楊大寶就這樣命喪朱府?!?/br> 屋內(nèi)光線昏暗,趙鶯鶯還立在窗前,仿佛將整個人都置身在了陰影里。 神色可以隱藏,但身體的顫抖抑制不了,宋朵朵眸光垂落在了她緊握成拳的手上,重重嘆息一聲:“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求。這么一個癡情的男子,竟落得個這么凄慘的下場……” “你別說了!” 趙鶯鶯聲色尖利,驟然打斷了宋朵朵的話,本欲與宋朵朵爭辯上兩句,奈何氣血上涌,一語落下時,整個人陡然一晃,最后竟直直的倒了下去! 好在宋朵朵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攏抱住她,不過宋朵朵也沒什么力氣,最終連同趙鶯鶯一起跌倒在地。 許是報應(yīng)不爽,戳了人傷疤宋朵朵倒下時,后腦直接磕在了桌角上,旋即,兩眼一翻,也暈了過去…… 宋朵朵醒來時,入眼之人竟是吳翠蓮。 “呦?師爺醒了?” 后腦疼的厲害,宋朵朵用手碰了碰,痛意更重,便呲著牙起身:“趙鶯鶯呢?” 見宋朵朵有起身之意,吳翠蓮笑吟吟的扶了她一把:“四姨娘躺著呢?!彼D了頓,打量宋朵朵臉有擔(dān)憂之色,寬慰道:“師爺放心,四姨娘是老毛病了。睡一覺就無礙了。” 宋朵朵這才放下心來,打量著屋中布置,推斷出此間便是吳翠蓮的住處。 “謝謝。” “客氣。” 吳翠蓮說著,行至桌前取了個空杯倒水,余光瞥見宋朵朵竟穿鞋準(zhǔn)備下榻。不由秀眉一挑,幽怨道:“這么急著起來,師爺是嫌棄妾的榻嗎?” 許是頭被磕的太重,宋朵朵看起來呆呆的,好一會兒才道:“吳姑娘誤會了,我是想去看看趙鶯鶯。” 吳翠蓮咯咯一笑,幾步行至榻前,連壓帶拽的,強(qiáng)行摁宋朵朵坐下:“楊大寶死后,朱連山以楊家父母雙親的性命要挾四姨娘。對于楊大寶的死,四姨娘心中有愧,更不想牽連楊家雙親,所以從那之后,四姨娘便行尸走rou的活著?!?/br> 她說著,將手中的杯子一遞:“四姨娘是個可憐的,身體也不怎么好。師爺就別在逼問她了。師爺如若想知道什么,問我便是?!?/br> 杯中水太滿,吳翠蓮這么一推,導(dǎo)致一小半漾出,全部落在了宋朵朵的手背上。 水是冰的,激的宋朵朵心頭一顫,神思也清明了稍許。宋朵朵頷首默默不語,心中全然是對趙鶯鶯愧疚。 吳翠蓮看她不說話,輕笑一聲打開了話匣子:“我早就說過,朱府就是個砌著金磚的糞坑,恨它的人多著呢。像四姨娘這種對朱府有深仇大恨的人不在少數(shù)。師爺何必和四姨娘過不去呢?說句不該說的,師爺你也是個女人?!?/br> 久久之后,宋朵朵將手中的杯子放置擱下,魂不守舍的走了。 吳翠蓮這次沒說什么,悄無聲息的跟到了門口后,身子懶懶倚靠在門框上,目光幽幽的注視著宋朵朵的背影。 宋朵朵本想直接離開月霄苑,但行至院子后步子一頓,突然偏過頭望了一眼趙鶯鶯耳房的方向,想了想,走到耳房門外站定。 “揭你傷疤非我本意,所以……”宋朵朵嘴唇輕抿,輕言道:“對不起?!?/br> 屋內(nèi)并無回應(yīng),宋朵朵難免傷懷,默默離開了月霄苑,卻在走遠(yuǎn)之后,再次停步,回頭望了眼被大雪傾覆的院子,滿目飄白,盯的久了,眼中稍感不適。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宋小師爺,”趙齊態(tài)找了她一圈,終于看到她的身影后,長長呼了一口氣:“你可讓哥好找——你這頭怎么了?” 宋朵朵未作回應(yīng),反問道:“趙大哥,你見過朱老爺嗎?” “啊?”趙齊態(tài)看著她后腦勺上凝結(jié)的血塊,一時沒回過神:“朱老爺?” “對,朱連山的爹,你見過嗎?” “見過??!怎么沒見過?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 宋朵朵猛的回過頭,一字一句問:“那朱連山與他長的像嗎?” 第17章 夜幕四合,下了一天的大雪終于停了。 日頭落下西山,氣溫也降下了許多,哪怕炭盆燒的旺,穿了一套續(xù)著棉花的寢衣,宋朵朵還是感覺冷。 不過她也懶的挪動,坐在書桌前翻閱著朱府人的資料,文字均是繁體,燭火也暗,宋朵朵需得認(rèn)真仔細(xì)的看,所以炭火退了熱度都未曾察覺。 這時,房門被人輕輕叩響,柔婉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小師爺睡了嗎?” 宋朵朵眨了眨酸澀的眼,順著窗戶的縫隙瞄了眼外面的天,估摸出時間還早。 “是誰?有事進(jìn)來說。” 那人得了準(zhǔn),身子微躬,小心推門而入。 宋朵朵這才認(rèn)出了來人,竟是蕭淮北的近身婢女——惜念。 “小師爺,奴婢奉大人之命,請您前往堂廳?!?/br> “這么晚了,大人叫我什么事?。俊?/br> 嘴上雖是疑問,但動作上絲毫不見拖泥帶水,披風(fēng)隨意一搭,就往外走。她走路帶風(fēng),披風(fēng)颯颯翻飛,素色寢衣若如若現(xiàn)。 兩人處事時間沒幾天,惜念暗暗觀察著,覺得出宋朵朵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卻沒想到,竟還如此……不拘小節(jié)。 轉(zhuǎn)眼間,宋朵朵以出了房門,惜念在想提醒也來不及,急急關(guān)好了房門后跟了上去:“小師爺去了就知道了。” 宋朵朵剛一邁入堂廳,就感覺氣氛不對。 內(nèi)院里幾個眼熟的媽子、管事,如今正瑟瑟的趴跪在地,而側(cè)立候著的奴婢們也是頷首靜默,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而素日里以和善著稱的縣令大人蕭淮北,居然面沉如霜,顯然是動了大怒。 宋朵朵一時有些躊躇不定,默了默后方才問道:“大人這是怎么了?” 蕭淮北聞聲看向她,準(zhǔn)備一一道來,但須臾片刻,似又覺得事情原委太過不齒,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只將手中的茶杯重重一落,呵道:“莫成!你來說!” 莫成立在蕭淮北身后,冷硬的臉上全然都是厭惡之態(tài),冷睨著堂中趴跪眾人。肅然冷道:“這些惡奴膽大包天,仗著大人性子溫良,竟做出諸多腌臜事來……” 莫成詞意表達(dá)精煉,宋朵朵的理解能力和腦洞能力也不低。 大概就是這些下人們看蕭淮北好性子,開始是干活不積極、偷懶爭第一;后來膽子越來越大,演變成了貪墨伙食費(fèi)、偷內(nèi)院的東西販賣等等的一堆瑣碎小事,小事越做越多,于是今日…… 事發(fā)了。 事件緣由是由蕭淮北欣賞雪景時突然想吹笛一曲,從而引發(fā)的。 因為笛子,丟了。 據(jù)莫成親口描述,他去尋笛子時,剛好撞見兩個下人鬼鬼祟祟在偷東西;莫成尋笛子不見后,扣押兩人質(zhì)問。 兩人委實沒見過什么笛子,擔(dān)心被責(zé),紛紛供出第三人以求減輕責(zé)罰;如此以此類推下,堂廳很快就跪滿了人。 上到管事媽子、下到奴役小廝,竟沒有一個人手是干凈的。 蕭淮北萬萬沒想到,他的寬仁待下,竟養(yǎng)出了這么一群手腳不干凈的腌臜東西。 這都是一群什么? 賊窩嗎? 宋朵朵也覺得新奇,蕭淮北到底帶來了多少身家? 這么一大群人偷了半年,居然沒有被掏空?而且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丟了東西? 莫成話說完了,蕭淮北聽著聽著只覺更氣,臉色黑一陣白一陣的,氣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朵朵思忖片刻,感覺此事一時三刻也辦不完,索性脫下披風(fēng)搭在了椅背上。 不脫披風(fēng)還好,如今披風(fēng)一退,眾人均見到宋朵朵內(nèi)里竟穿著寢衣? 蕭淮北臉色本就難看,驀地一瞧,便覺難以置信。反觀宋朵朵非但沒有覺得不妥,相反,極其坦然自若的坐了下來。不由眉宇凝重的掃向惜念。 他的目光如刃,惜念只覺的背脊一寒,默默頷首退出了堂廳。 這時,有婢女為宋朵朵斟了一杯熱茶。 宋朵朵接過未飲,雙手捧在手心里暖著,眸光閑閑的掃過眾人,最終落到了蕭淮北的臉上:“想要解決此事倒也不難,就看大人想要怎么處理?” 蕭淮北悶悶的哼了一聲:“師爺拿主意吧!” 賣了身的下人地位極其低下,且越是門楣高的府邸,教條就越嚴(yán)苛,每個做奴才的,都有著各自的心酸。 就連宋朵朵的身后,也有著宋王氏及一對弟妹的三張嘴等著她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