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皇后微微瞇眼:“當年太后為了讓閔亦瑤登上鳳位,可沒少給本宮使絆子,好不容易挨到她老了,本宮才清閑些!這才安生了幾年?閔亦瑤這賤人就又坐不住了?還敢拿圣體安危涉險?本宮看她是不要命了!” 步夢也道:“多年夫妻,奴婢以為皇上還是在意娘娘的,否則這么多年也不會一直維系著娘娘您的體面?!?/br> “他那是維系本宮的體面嗎?”皇后冷笑一聲:“皇上那是討厭外戚干政!所以廣納后宮,權利制約、維持多方平衡!自舒妃死后,本宮看他的心也跟著死了!這么多年他未曾獨寵過誰,對誰都是利用!上至百官,下至他的親兒子!你打量著滿朝上下,誰不是他的掌中棋子!帝王做到他這個份上——咳咳……” 皇后越說越恨,一句話未曾說完突然咳嗽不止,步夢急急端了涼茶奉上:“娘娘息怒,快喝口茶吧?!?/br> 皇后如何息怒?自舒妃死后,皇上對她心存芥蒂,夫妻關系早已名存實亡。她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就是皇后之位,可一個沒有君王恩寵的皇后,又如何約束這偌大的后宮? 這么多年她有多難?又是怎么挨過來的?皇上全然看在眼里!可他不但不聞不問,還任由閔亦瑤、劉貴妃她們一步步做大!來分奪她的權利! 皇后真是恨吶!當年怎么偏偏嫁給了這么一位冷血冷肺的男人! 她一把拂去步夢遞過來的杯盞,杯盞跌落,摔碎一地,皇后看著地上的碎瓷片眸光閃過一絲冷厲的寒芒:“他們不是要拿當年之事做文章嗎?那本宮就等著看!一切水落石出之時,誰能獨善其身!” 提及當年之事,步夢也是神色凝重,喏囁道:“奴婢聽聞,午后祥和宮也鬧了不安寧,這劉貴妃會不會……” 話未說完,只聽皇后冷哼一聲,笑容冷蔑道:“由著那個蠢貨鬧去,憑她那點能耐,還能翻出什么花來不成?” 劉家最大的荒誕之處,就是聽信了皇上的‘戲言’,殊不知只要圣旨未下,皇上的話都不作數(shù)! 劉貴妃更是天真,以為蕭淮北與劉家結親她就勝券在握了?伺候皇上這么多年,竟還沒認清皇上的真面目!真是愚蠢至極! 君心難測,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這位薄情寡恩的皇帝到底打著什么算盤! 廊下在此時傳來了輕聲的叩門聲:“娘娘,宋姑娘求見?!?/br> … 宋朵朵看起來心事重重,她撩起帷帽上的白紗,仰頭看著高空之上清澈的藍天白云。久久之后,重重的嘆了口氣。 從皇后的頤安宮離開后,幸云就見她神色不對,不由追問:“可是皇后娘娘為難姑娘了?” “未曾?!?/br> 皇后未曾為難她,但對她的態(tài)度也說不上親和。她可是這人世間里第二尊貴之人,如何能同尋常婦人般待她?言辭少了些凌然之色,已經(jīng)算給了宋朵朵莫大的面子了。 幸云:“那姑娘這是怎么了?” 宋朵朵:“有的人看似醒了,但她還在睡著;有的人看似睡著,但她已經(jīng)醒了。前者在白日夢里憧憬未來;后者明明清醒自持卻不愿放過自己。所以我一會兒覺得可笑,一會兒又覺得可嘆。然后我看了看天……” 蕭淮北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并插了一句:“你發(fā)現(xiàn)太陽高照,適合睡個午覺?” “……”宋朵朵:“大人忙完了?” 蕭淮北先瞧了眼她的臉,藥方是去年重金求來的,仔細涂抹一日,就會消腫不少。但未痊愈之前,還是不宜見風。他替她將白紗放下,才道:“沒忙完就不能來尋你了?何況你也不瞧瞧什么時辰了,本官餓了?!?/br> 宋朵朵哦了一聲,與他齊步往梵音殿的方向走去。 蕭淮北:“怎么不說話?” 宋朵朵情緒不高,聞言,也只是隨意問道:“大人會娶劉凝思為妻嗎?” 蕭淮北不假思索:“不會。” 宋朵朵:“若是陛下降旨呢?” 蕭淮北:“父皇不會下這樣的旨意?!?/br> 宋朵朵:“這就是我不說話的原因?!?/br> 蕭淮北怔了怔,怎么聽她語氣很落寞似得:“本官不娶劉凝思,你很失望?” 宋朵朵帷帽下的眼睛翻起來白眼:“我今日見了劉貴妃。她呢,看似洞悉了一切,于是把自己后半生的榮辱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不但對我極盡拉攏,還主動和我講述了當年的事,大人可知她是怎么說的?” 蕭淮北默了默:“皇后是害死我母妃的幕后主使,她只是一位無辜聽命行事的被迫者。” 宋朵朵道:“隨后我就又去見了皇后娘娘,比之劉貴妃呢,皇后娘娘清醒自持,甚至擔心我年幼思考問題不全面,設法引導我,甚至為了讓我全面的洞悉當下,她也給我講了當年的事,大人可知她又是怎么說的?” 蕭淮北沉色道:“以她當年的地位,有些事不必她親自動手去做。大抵是旁人出謀劃策,她默認了而已。” 宋朵朵點點頭:“她們都承認她們通過戕害十二美人事件制造流言,去離間舒妃娘娘比陛下的感情??僧斈觇笠舻顟K死的孫美人,以及最后逼迫舒舒妃娘娘自戕這兩事上,她們都極力否認,甚至都‘懷疑’是對方做的?!?/br> 溫柔靜的死,所有人都以為是有人再替冤死的舒妃娘娘報仇??刹榈街两?,宋朵朵卻覺得,舒妃之死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幕后之人其實另有目的;那么舒妃娘娘當年的死,又真是皇后或是貴妃所為嗎?會不會有人趁著她們斗的如火如荼時,悄無聲息的鉆了空子,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殺死了舒妃,又能讓皇上記恨上皇后等一干人等,那么其中誰最得利? 皇貴妃! 可那時的她,也不過是剛剛跟了皇上的小女人而已,還是個剛剛生下孩子的母親。哪里會有這么狠的心腸和謀算? 那么答案顯而易見,是那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女人——太后。 太后清楚的了解著她每個兒媳的脾性。 劉貴妃看似精明,實則看事片面,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全部;皇后則是多疑多思,卻不知思慮太多,往往忽略了最近的真相。 為了讓皇貴妃登上后位,太后算計著整個后宮的女人;可最后呢?皇帝沒有廢后,同時,他的女人越來越多! 大家都認為自己是捕食螳螂的黃雀,可最后他們都贏了嗎? 蕭淮北神色看起來極其的平靜,可宋朵朵卻注意到他眼底之下蘊藏的恨意,她想了想,伸手將他緊攥的拳頭抱在手里,引著拳頭慢慢張開,后輕輕揉著他掌心的幾個月牙痕跡,溫溫說道:“大人別難過,你還有我呢?!?/br> 第93章 宋朵朵其實有些生蕭淮北的氣,因為他剛剛的表現(xiàn)太多平靜,沒有在突然知曉真相后震驚和憤懣。 真相他一定早就知曉了,只不過他不想說,或者是,他不愿意去揭露。 宋朵朵氣罷,又覺得蕭淮北可憐。 就算知道了殺母之仇的兇手是誰,可他又能如何呢?無辜枉死的是他的親人,可兇手就不是他的親人了嗎? 皇宮是紅墻綠瓦圍出的四方天地,里面住的人雖然都是血脈至親,可為了成為人上人,他們不惜相互殘殺! 那個炙手可熱的皇權可以給人帶來無上的榮耀;也可將人變成了冷血無情的怪物。 蕭淮北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諸多事看的多了,也便明白了。 這富麗堂皇、萬人敬仰的宮城之下,埋葬著父母、愛人、手足姊妹的皚皚白骨。白骨壘建堆砌出層層階梯,越來越高,高到讓人望而生畏卻又心向往之,可人一但踏上了階梯,就會讓人感受到徹骨的凄寒和絕望,因為腳下踏著的,都是親人不甘或冤死的亡魂。 想去了解那些亡魂的過往,探知他們的死亡真相,就意味著要親手揭開那層遮羞布,幔帳之后,兇手是誰,他們是人是鬼?與你又有著怎樣的關系?倘若是你的至親之人,你又是否有勇氣讓他們血債血償? 宋朵朵想,她若是蕭淮北,或許也會做出于蕭淮北同樣的選擇。 裝聾作啞,任時光慢慢流失,多年后,時間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復。 就如同現(xiàn)在的太后,雖然尊貴,但也癡呆如幾歲孩童,而她親手捧到高位的皇貴妃,除了年節(jié),幾乎很少到她的床前盡孝;反倒是蕭淮北,回京后,還不忘去給太后請安。 宋朵朵想到這,不由唏噓。 枕在她肩上的蕭淮北偷偷瞥了她一眼,見她神情凝重,抬手捧著心窩,無力道:“母妃在世時,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就是蜜汁小羊排了?!?/br> “大人別難過了,晚點我陪大人去佛前為舒妃娘娘上柱香,以解哀思。” “好?!?/br> “那大人好好吃飯,盡早振作起來,舒妃娘娘在天上也安心。來,吃口羊rou?!?/br> “啊——嗚嘛嗚嘛……” 一旁默默啃饅頭的江秋眠:“……”救命??!看在菩薩的面子上,請盡快結束這詭異的一餐吧。 … 時光如江秋眠所愿,稍縱即逝。 夜幕悄然降臨,趕在宮門落鑰前,宋朵朵與蕭淮北回了肅王府。 與惜念兩日不見如隔三秋,見她候在府門前,宋朵朵下車第一件事,就是拉著她的手詢問昨日掌摑劉凝思婢女一事。 惜念倒是豪邁:“當時手確實有點麻,不過現(xiàn)在全好了,師爺別擔心?!?/br> 見她手確實無礙,宋朵朵才放了心,在得知劉凝思的婢女歷經(jīng)七七四十九掌后臉腫的和她一樣時,宋朵朵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微笑。 沒辦法,她就是這么小心眼。 春季已到尾聲,空氣慢慢變得和暖起來,肅王府隨處可見的綠葉嫩芽爭相冒頭,將整個府邸都帶來了鮮活的生機。 堂廳的門大敞著,偶有微風吹來,為廳內(nèi)換上清爽的空氣。 宋朵朵潔了面后坐到了蕭淮北的面前,見他持著光潔的小藥匙剜點藥膏,便乖乖探了探身把臉湊了過去。 藥膏涂在臉上有些涼意,不過一會兒也就適應了,宋朵朵撿了個話頭敞開了話匣子,蕭淮北認真幫她涂著藥,偶爾恩恩啊啊的應著幾聲,倒是極盡耐心。 劉凝思帶著郎中趕來時,瞧見的正是眼前一幕,即便極力掩飾,可她眉眼間的恨意還是抑制不住的外泄。 她自知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少女應該矜持,也知夜晚造訪肅王府不成體統(tǒng),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來看上一眼。看看那個一年前她就該嫁入的府邸,到底長著什么樣子。所以她將郎中強留在府中一下午,并在肅王府派人來接時,尋了個由頭一同前往。 而今,她終于跨進了肅王府的大門,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都甚是符合她的心意,極盡雅致,卻獨獨失了一些顏色。 她想,等她嫁入王府,一定要多多栽上些花,有了萬紫千紅的點綴,這里的景色,一定更好看! 一路前來,她滿心歡喜的構思著、描繪著,卻不想路的盡頭,是這樣一副場景! 那個女人她憑什么?不過就是個鄉(xiāng)野村夫所生的村姑!還是個低賤的庶民!肅王為什么要待她那么細心溫柔? 他是忘了她嗎?她才是他要名正言順要娶的王妃!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辜負她的等待! “劉小姐?” 耳畔傳來一聲招呼,開口之人正是掌摑她丫頭的婢女,看上去和那個村姑一樣讓人生厭!劉凝思掌心緊緊攥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她嫁進來,看她怎么收拾這些賤人! 惜念高她半個頭,側身用眼角瞥著她:“您怎么不走了?” 劉凝思飛快調(diào)整好了心情,微笑道:“沒事,姑娘繼續(xù)帶路吧?!?/br> 藥涂抹均勻后,蕭淮北用無名指腹沿著她的額頭輕輕畫圈,幫助藥物吸收。宋朵朵闔著眼,舒服的似要睡過去了。 忽聞堂廳外有腳步聲,以為是惜念,便沒放在心上,直至一聲柔婉聲音叩響耳畔,宋朵朵才‘騰’的一下睜了眼。 劉凝思對蕭淮北施了一禮:“肅王殿下?!?/br> 見宋朵朵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劉凝思溫柔一笑,落落大方的說道:“宋meimei好,郎中雖是jiejie尋來的,但他能力如何jiejie心里也沒什么譜,就一道跟過來瞧瞧,以免出現(xiàn)什么岔子?!?/br> 宋朵朵:“……” 她一時有些懵逼,不是說京中的大家閨秀,不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何況都這么晚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就這么堂而皇之的登入了男子的府邸,她爸媽都不會以禮義廉恥說教她嗎? 懂了! 內(nèi)閣首輔!朝中重臣!能坐上如此高位,那見識和氣度自然非同一般,自不會和那些酸夫子一般墨守成規(guī)。所以養(yǎng)出來的孫女都豪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