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緋聞 p o1 8uu. com
次日,李冕為著陳之仲的案子,傳了謝景熙去紫宸殿問話。 案發(fā)至今不過數(shù)日,除了現(xiàn)場留下的謎題,和陳府管事透露出的消息,著實也沒有什么進展。 本身今日讓謝景熙進宮,主要就不是為著案子的事。 李冕裝模作樣地問了兩句,話鋒一轉(zhuǎn),問謝景熙道:“昭平郡主受傷一事,謝寺卿可聽說了?” 謝景熙一怔,早知以沉朝顏的性子,不拿這件事大做文章怕是不可能的,故而當(dāng)下聽李冕提及,反而覺得釋然。 然不等他回應(yīng),李冕卻兀自道:“沉府連夜招了太醫(yī)過去,朕也就關(guān)心多問了一句,誰想李署令說郡主傷勢不輕,且像是……” 李冕頓了頓,左右一掃,才壓低聲音對謝景熙道:“李署令說,像是被人給掐出來的外傷。你也知道昭平的性子,但這次,她不知是怎么了,只對人說這傷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其馀的全都閉口不提。” “哎……”李冕嘆氣,又頗為痛心地道:“郡主從小嬌養(yǎng),父皇和沉僕射從來都捨不得重罰??衫钍鹆顓s說郡主的脖子上、肩上都是……哎……外人都以為她是個刁蠻的性子,有仇當(dāng)場就報,受了什么委屈也從不會藏著掖著。但只有朕清楚,從小到大,她因為朕所受的委屈真是……”更多免費好文盡在:p o18q b. 一席話說得一嘆三疊,仿佛下一刻就要淚濕滿巾。 謝景熙沉默地聽著。 雖說知道李冕的話里有夸張的部分,但沉朝顏此次的做法,還是讓謝景熙著實意外了一陣。 不過細想也有道理,若是沉朝顏真將他傷她的事告訴了李冕,現(xiàn)下這個時局,李冕給她出氣也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反倒多惹一人為難。 所以,她竟也會為了在乎的人收斂脾氣,委屈自己么? 心里似乎有一種情緒在翻涌,謝景熙不想承認,那叫做內(nèi)疚。 一旁的李冕見謝景熙長久沉默,便也不再多說,揮手讓他退下了。 回大理寺的馬車上,謝景熙一路心事重重。 及至下了車,他看著大理寺的朱漆廣門思忖片刻,還是轉(zhuǎn)身對裴真道:“你去把我放在訟棘堂卷宗閣上的那個漆木盒取來。” 裴真看著埋頭扎回車廂的謝景熙愣了愣,不解道:“大人這是要出去么?” 謝景熙“嗯”了一聲,往后靠上車壁,表情淡然地轉(zhuǎn)起手上的扳指。 “可大人早上不是叫了唐少卿議事的么?” 裴真眼見謝景熙臉上的表情沉下來,慌忙找補到,“不知大人要送東西到哪里?不如卑職替大人……” “你今天很閑是不是?” 沒說完的話被謝景熙打斷,裴真閉嘴,乖乖轉(zhuǎn)身去取漆盒。 * 另一邊,沉府后院的臥房里,沉朝顏正懶洋洋地臥在榻上,輕拍著臉上的胡瓜片兒。 陽光透過半開的海棠紋茜紗窗灑下來,映出女子雪膚上的零星淤痕。 有金拿著個胭脂盒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美中不足、白玉微瑕。 有金嘴一撇,不禁為沉朝顏昨晚的遭遇不平。 “郡主,”她行至榻旁,將手里的東西打開問:“您看看顏色可以嗎?” 沉朝顏用指腹沾了點,在手背上緩緩暈開,一道紫紅色的印跡便顯現(xiàn)出來。 “這是上好的胭脂混著草木灰調(diào)出來的顏色,那胭脂師傅說,抹在身上假冒淤青,只要不沾水,保管看不出?!?/br> “嗯,這顏色確實挺像的?!彼c點頭,接過有金遞來的濕巾,把手上的色塊又細細地擦了。 “郡主……”有金是個直腸子,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沉朝顏到,“昨晚那件事,您為何不直接要皇上替您作主?整這些,麻煩死了?!?/br> 擦手的巾帕被拋回來,沉朝顏“嘖”了一聲,瞪著有金嗔怪道:“你懂什么?!?/br> 見有金一臉懵懂的模樣,沉朝顏只好恨鐵不成鋼地解釋,“當(dāng)下朝局,沉家敢和謝家翻臉么?” 有金搖搖頭。 沉朝顏又問:“那皇上敢跟謝家翻臉么?” 有金想了想,片刻后還是搖了搖頭。 “那不就對了!”沉朝顏道:“既然皇上和沉家都不敢跟謝家翻臉,那我讓皇上替我做個什么主???” “可這樣的話,”有金一臉委屈,“你昨晚受的那些氣……” 沉朝顏笑著打斷了有金的話,“在我這里,從來沒有白受氣這一說?!?/br> 她頓了頓,忖道:“若是皇上能把我昨日教他的那些話帶到,我倒有六七成的把握,謝景熙最近會來看我?!?/br> “那之后呢?”有金問。 “之后?”沉朝顏看她,巧笑道:“之后的事,你看著不就知道了?!?/br> 畢竟,相比起一個無喜無憂、無懼無怒的人,謝景熙昨日一怒,實則是給了沉朝顏機會。 撕破臉或者啞巴虧都不是最好的選擇,她愿意用這個機會,賭一賭謝景熙的“良心”。 “哦……” 面前的有金訥訥地點頭,一副心有不忿的樣子。 門外的家僕在這時來報,說大理寺卿謝景熙謝大人在府外求見。 沉朝顏聞言精神一怔,一骨碌從榻上翻了起來。 “銅鏡?銅鏡!快點!”沉朝顏催促著,提裙往妝臺前的繡墩上一坐,又急慌道:“這里,還有這里,都幫我抹一點,快!” 有金捧著胭脂盒,看見她露出的大半個肩膀,心跳都不禁一滯。 所以這些傷……郡主等會兒都要露給謝寺卿看么? 有金話本子看得多,此時已經(jīng)從沉朝顏肩上的傷,想到了兩人的孩子應(yīng)該跟誰姓的問題,臉上越來越燙。 “等下知道該怎么做嗎?”沉朝顏不忘叮囑。 “嗯嗯,”有金點頭如搗蒜,“一切看郡主手勢,聽郡主指揮?!?/br> 準(zhǔn)備就緒,沉朝顏又倚回了榻上,對著廊下的家僕回了句,“領(lǐng)他進來吧?!?/br> * 當(dāng)謝景熙得知沉朝顏見他的地點是在后院的時候,還是略微遲疑了一瞬。 但思及皇上說郡主傷勢頗重,再加上又是探病,確實不好問了又突然不去。 謝景熙猶豫片刻,還是跟著引路的家僕進了沉府。 穿過三道垂花拱門,就到了沉府女眷所居的后院。 不過沉母早逝,沉傅也沒納什么妾室,膝下又只有沉朝顏獨女一個,故而現(xiàn)下的沉府后院里,實則只住著沉朝顏一人。 竹籬左右,砌石花欄。 謝景熙行至廊下,遠遠便瞧見院子里一片濃淡疏密的朝顏花。 他忽而憶起閑時翻看過的百草錄,此花喜光、喜濕、不耐寒;性苦寒,藏微毒。 不知怎的,心里生出點異樣,謝景熙居然掀了掀唇角。 家僕將人領(lǐng)到外間便退下了,不多時,沉朝顏被有金攙著,從里間行了出來。 時值七月,暑熱依舊難耐,再加上傷處要熱敷和施藥,沉朝顏便只穿了件齊胸儒裙,外罩一層輕薄的云紗大袖披衫。 這么一來,白皙肌膚上那幾道深深淺淺的淤痕,便幾乎沒有任何遮掩。 謝景熙雖為人淡漠,但也是謝家嚴謹家風(fēng)下教導(dǎo)出來的,當(dāng)下情景,自然不能過于直白地細看。 他匆匆一瞥,便移開了目光。 沉朝顏行至繡墩上坐下,姿態(tài)倒也不顯得弱柳扶風(fēng),期間謝景熙聽到她喘了兩聲,不太像是裝的。 握著漆盒的手暗自收緊,謝景熙終于聽到那個冷淡的聲音。 她無甚情緒地喚了他一句,“謝寺卿?!?/br> 他這才回神,清嗓回禮,“臣見過郡主?!?/br> 沉朝顏哂了一聲,語氣不屑,也沒讓有金看座,斜身往茶案上一靠,問:“若是我沒記錯的話,謝寺卿公務(wù)繁忙,說一句日理萬機也不為過,今日怎得有空過來?來看我笑話?” “自然不是?!敝x景熙態(tài)度恭謹,早知道此番前來會被她刁難,便也坦然。 他從袖子里摸出那個漆木盒,雙手呈上,補充道:“臣是來送還郡主玉簪的。” “哦?”沉朝顏不領(lǐng)情,反問:“所以是裴侍衛(wèi)抽不開身,還是找不到沉府的路,一只玉簪,竟要勞煩謝寺卿親自走一趟?” 謝景熙神情淡然,“玉簪乃女子私物,假別的男子之手送還,不妥當(dāng)?!?/br> 沉朝顏沉默須臾,眼神示意有金收下玉簪,又淡聲吩咐了一句,“看茶吧?!?/br> “誒!”有金將斟好的茶盞奉給沉朝顏,又轉(zhuǎn)身要去給謝景熙倒。 然不等他婉拒,兩人只聽一聲嘶痛,接著便是茶盞翻倒的聲音。 茶水濺出來,氳濕了地上的緙絲秀毯。沉朝顏抱肩縮在坐榻一隅,像是痛得很了。 有金嚇得連忙放了手中茶具,傾身上前查看。 一片慌亂之中,謝景熙看見沉朝顏那張過分蒼白的側(cè)臉。 她看起來,似乎真的是,很疼…… “郡主別怕,有金這就去把大夫叫來?!庇薪鹗置δ_亂地跑了,甚至連房門都忘了掩上。 屋里的兵荒馬亂一止,周遭即刻安靜下來。 許是因著之前熱鬧的比對,這時的靜,便無端顯出幾分凝滯。 謝景熙看了看桌上空置的茶盞和榻上依舊抱著肩的人,惻隱之心到底是動了幾分。 他行過去,沉默地拿起另一個空盞,斟好熱茶遞到了沉朝顏手邊。 面前的人怔了怔,而后緩慢地轉(zhuǎn)頭過來。 午后的陽光透過茜紗窗落在她的眉眼,在卷翹的睫毛上鍍下一圈金暈。 謝景熙看見她眼尾的一抹興然,一閃即逝,但足以讓向來明察秋毫的他洞悉出些許端倪。 而也是在這短短一剎,沉朝顏似是同樣覺察出他眼神的變化,下一刻,一只涼而滑的手,就緊緊扣住了謝景熙的手腕。 手里的茶水漾了漾,潑灑出guntang的一片,從謝景熙的虎口滑落,留下一路的紅痕。 既然狐貍尾巴都露了出來,沉朝顏自是沒打算再裝下去。 她眉眼彎彎地看向謝景熙,用食指抹下臉上敷的珍珠粉,全都蹭在了他那只端著茶盞的手背上。 白晃晃的一道,泛著瑩亮,在濡濕的皮膚上暈染開,帶著點旖旎。 分明是劍拔弩張的一刻,謝景熙卻被她這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一撩,勾得心跳微滯。 他垂眸看著自己手背上那一道白,冷聲問:“郡主大費周章地裝病,難道就是為了引臣過來,勾引微臣?” 面前的人一愣,繼而笑得更開,就差捧腹道:“世人都說女子多情,腦子里都是些風(fēng)花雪月,可我今日才覺察,這話簡直是偏見?!?/br> 謝景熙蹙眉,神情變得不耐起來。 沒等他再問,沉朝顏就著兩人這拉手的姿勢更近了一分,小聲且得意地在他耳邊問:“謝寺卿還記得昨晚,我同你說過的話么?立場這種事,玄妙之處便在于,有時候別人怎么認為,反倒比你自己怎么想的要更加重要?!?/br> “你什么意思?”謝景熙的聲音沉下來,揮手想甩開沉朝顏的桎梏。 然而她就像是早有預(yù)料,一只手將他扣得死緊。謝景熙這一動作非但沒將人甩開,反倒一個使力將人從榻上扯了起來。 “呀?。。 ?/br> 耳邊傳來女子的驚呼。 腿上倏然一重,懷里便多出一個溫?zé)岬呐w。 而手里的那杯熱茶早已拿不住,連帶著青釉的茶盞都松了,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哎呀?。?!”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屋外集結(jié)而來。 謝景熙不用回頭都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門外,有金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匆匆將剛才“忘記”掩上的門窗都關(guān)了,而后才頗為歉意對著那些官家夫人和小姐道:“奴婢不知郡主已有貴客探訪,還、還請諸位,換個日子再來探病?!?/br> 胸腔里有什么東西著了火,謝景熙罕見地覺得太陽xue都跟著燒了起來。 這女人大動干戈地籌謀了這一出,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 他幾乎要將牙都咬碎,一時竟也無話可說。 而沉朝顏卻在這時拍拍裙裳站起來,淡淡地道了句,“行了,本郡主乏了,今日的探病就到這里?!?/br> “哦,對了!”她不忘提醒,“反正見都見過了,謝寺卿不如出去打個招呼,都是朝里同僚的家眷,她們回去說起來也好唔……” 話沒說完,沉朝顏又被猛地扯回了去。 —————— 謝寺卿:緋聞!絕對的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