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刺客
風乍起,吹得地上的陽光都晃動。 周遭倏爾無聲,沉朝顏感受到面前那人沉而急的呼吸——濕濕熱熱的撲上眉眼和臉頰,一股熱意便順著皮膚,從耳后蔓延到脖子,再從脖子一路向下…… 心里忽然就有一些奇怪的念頭瘋長,像春雨之后的芒草。 沉朝顏心跳一滯,忽然就不敢再看謝景熙的眼睛。她撇頭想躲,可是動作還沒起,后勃頸就被一只男人的大掌精準扣住了。 他強勢地不許她轉頭,也不許她躲避,像一只叼住獵物的野豹。 從來都膽大包天的昭平郡主,頭一次噤若寒蟬。 她錯愕的盯著眼前的人,感覺到他的手心有什么滑而涼的東西摩挲過她的肌膚,漫出一股淡淡的書墨香氣。 沉朝顏一怔,想起方才她抽筆之時,粘上他手掌的那片墨跡。 所以,那種涼滑的觸感,竟是因為他掌心的汗么?可謝景熙久歷官場,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 沉朝顏實在是想不明白,他此刻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會緊張到汗暈墨漬的程度。 他不會是想…… 她目光流動,鬼使神差地就落到了面前那張薄而鋒利的唇。胃腹里涌起一股燥熱,沉朝顏忽然覺得嘴唇有點干,下意識就舔了舔。 這個簡單的動作就像是一記響指,亦或是一個巴掌。 日光穿過身后的隔扇門,落在對面人的眉眼。瞳眸輕微地一顫,幾息吐納過后,謝景熙終于恍然地松開了施加于她的桎梏。 覆于頸側的壓迫撤離,沉朝顏只覺呼吸都順暢了幾分。 她渾身乏力地往門扇上靠,不及站穩(wěn),便聽謝景熙沉聲對外面喚了句,“裴真?!?/br> “在!” 門外立即響起裴真的回應。 沉朝顏愕然,不禁懷疑裴真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候在了門外。 門扉被推開,謝景熙繞開沉朝顏行了出去。 她渾渾噩噩地聽見謝景熙對裴真吩咐,“送昭平郡主出大理寺?!?/br> 沉朝顏一愣,跟著追了出去。而謝景熙頭也不回,行下臺階,兀自跨過垂花門往前院去了。臨了還留下一句,“今后沒有本官應允,不許她再入大理寺。” 莫名其妙被下了逐客令和封殺令的沉朝顏尚處于恍惚之中,等她回過神,那個喜怒無常、晴雨不定的人,早已走得沒了影兒。 “郡主……”裴真畏畏縮縮地湊過來,伸手往她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一延,囁嚅著道了句,“還請不要為難卑職……” 債主惹了事就跑,沉朝顏一肚子火氣沒處發(fā)。她咬牙踹了裴真兩腳,怒氣沖沖地自己走了。 裴真:“????” * 叁日后就是千秋節(jié)的點燈儀式。 因著此次千秋節(jié)是李冕的束發(fā)禮,故而今夜的儀式上,皇上不僅會攜百官登樓賞燈,還會有灃京百姓和外地官員專程入京,瞻仰圣顏。 為了確保今晚城內(nèi)的治安,各衙門都被借調(diào)了人手去協(xié)助金吾衛(wèi)。 裴真整頓好了一切,進門向謝景熙告辭。 其實今日除了幾個負責治安的衙門,其他地方都是不用辦公的。裴真扶劍站在訟棘堂門口,看著燈影里伏案的謝景熙,幽幽地嘆出口氣。 “怎么?”堂上的人埋頭執(zhí)筆,聲音溫淡地問裴真,“準備好了?” 裴真一怔,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準備好就快走吧,”謝景熙拾起案上另一卷公文道:“別去晚了?!?/br> “哦……”裴真扶著劍,有些猶豫地對謝景熙道:“大人,要不……您還是讓林隊正帶他們?nèi)グ?,我在這兒陪著您,等下您不也要去朱雀樓登樓點燈嘛?” 執(zhí)筆的手一頓,謝景熙抬頭不解地問裴真,“怎么了?你不想去?” “也不是……”裴真踟躕。 畢竟,他也不好告訴謝景熙,他之所以這么說,都是因為從今早起,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裴真本來是不信的,可看著四下空闊的訟棘堂,他總覺得心里惴惴。 謝景熙卻全然不覺,瞟了眼不遠處的更漏,催促道:“不是就快走,去遲了耽誤正事?!?/br> 裴真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怏怏地走了。 戌時正刻,距離百官登樓的儀式還有半個時辰。 南衙本就離朱雀樓不遠,從大理寺過去,只需要一盞茶的時間。天色已然黑透,遠處有渺遠的人聲喧嘩透過夜風幽幽散散地傳過來。 謝景熙壓著酸脹的眉心,放下了手里的筆。 “大人!大、大人!” 門外有一人著衙役服,著急忙慌地跑進訟棘堂,低頭就往地上一跪。 “怎么了?”謝景熙望向堂下之人,略微詫異。 那衙役似乎驚慌過度,只顧埋頭擦著額角的汗,半晌才斷續(xù)地扯出一句,“霍、霍小將軍出事了。” “什么?!”謝景熙愕然,起身詢問,“出什么事了?” 那衙役將頭埋得低低的,半晌才支吾道:“食物里有毒,霍小將軍……似乎快不行了?!?/br> 謝景熙聞言,臉色鐵青。 他當即徑直繞過書案,往門外行去。月上中天,清冷的光落到腳下的臺階,白涼涼的,晃得人心頭微凜。 腳步一頓,謝景熙忽覺今日的大理寺,似乎冷清的有點異樣。饒是因為登樓點燈被調(diào)走了半數(shù)人手,內(nèi)院職夜的人也不該一個都見不到。 他心里忽然就起了警覺,駐足望向身后之人,問他到,“派人去請?zhí)t(yī)了么?” 那人一怔,趕忙低頭回到,“請了?!?/br> 謝景熙不動聲色的打量他,眼尾漸漸浮起一抹冷意。他轉身攫住眼前的人,凜聲追問:“看守是從哪個門出去的?” 那人有一瞬猶豫,支吾著半晌沒有回答,頭卻越埋越低。 “怎么?”謝景熙問:“不會說話了?” “不、不是?!蹦侨艘琅f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模棱兩可地回了句,“卑職看著,似乎是從左偏門出去了?!?/br> “哦?”謝景熙挑眉,語氣平靜地道:“左偏門離大理寺獄最近,按常理來說,確實應該是從這里出去的?!?/br> “嗯,是是?!蹦侨寺勓在s緊附和,又將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夜里涼沁,風將廊下燈籠吹得轉起來,映出地上兩個晃蕩的人影。那人站在廊下的暗影里,始終不見真顏,但他抱于身前的手,卻開始隨著風燈輕顫。 一段月色轉過,謝景熙看見他藏于袖口下的一截黑色里衣。 “大人?”面前那人似猶不解,抬頭怔忡地問:“您不去看看么?” “不急?!敝x景熙點頭,問他,“大理寺獄分明有重兵把守,刺客是如何進去的呢?” “這……”那人踟躕,只能敷衍道:“卑職也不是很清楚,大人還是親自去看看吧?!?/br> “嗯?!敝x景熙應了,提步往前。 然而下一刻,他腳步猝然回轉,反手就往身后那人的脖子抓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那人措手不及,他連忙往后滑出一步,后背猛地撞上身后廊柱。 “啪!” 廊下一盞燈籠落地,當即簌簌地燒起來。 茜紗焦黃,火光跳躍,漸漸映出面前那個衙役。 果然。 正如謝景熙所料,這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 他逼視那人,哂笑到,“本官既知有人想殺霍將軍,又怎么會大張旗鼓地將人扔進大理寺獄?” “所以,”謝景熙一頓,“你根本就不知道霍起在哪里,本官說的對嗎?” 那人一聽,登時就變了臉色。他自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徑直朝謝景熙的前胸刺去! 謝景熙側身退避,匕首劃破他的朝服,在前襟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破口。 刺客瞳眸微震,沒料到對方一介文官,竟然反應如此迅速。畢竟入京八年有余,謝景熙身邊除了謝夫人和謝國公,無一人知道他會武。 可是當下形勢所迫,謝景熙顧不得多想,趁刺客愣怔的一息,抬手往他小臂上狠狠一擊! 匕首落地,在寂夜里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錚鳴。 刺客見狀不妙,不再與謝景熙糾纏。他轉身在廊柱上一蹬,借力飛出一段距離,徑直往大理寺獄卒值夜的房舍跑去。 謝景熙心下一凜,當即緊追出去。 然而今晚的大理寺著實奇怪。 刺客從訟棘堂繞過存放卷宗的案牘館,一路暢行,竟然連一個守夜的巡位都不曾遇到。這么一來,那刺客只能是提前調(diào)查好了侍衛(wèi)今夜的巡邏路線了。 可謝景熙越想越覺詭異。 以那日刺客計劃的縝密看來,對方既然能調(diào)查巡夜的路線,怎么可能在不知霍起身處何處的情況下,就貿(mào)然行事。 況且,就算對方是要探聽霍起的消息,大理寺還有其他人可以入手。直接像方才那樣來接近他,實則是最為冒險的一個選擇。 那么,對方又為何舍近求遠,偏偏要鋌而走險呢? 思忖間,謝景熙已經(jīng)跟著刺客進了侍衛(wèi)值夜時歇息的值房。這里位于大理寺東北的一處死角,離得訟棘堂很遠,此時屋內(nèi)沒有點燈,唯有窗欞上的一抹冷月,勉強照出屋里的擺設。 只見那抹暗影快速從窗口一閃,便從屋內(nèi)躍了出去。刺客回頭望了他一眼,眼中鬼魅一閃即逝。 下一刻,身后的門扉被猛然拍上。 與此同時,刺客方才躍出的那扇監(jiān)窗,也被他用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給抵住了。 聽覺被眼前的黑暗無限放大。 謝景熙聽見金屬撞擊木框的悶響——有人把門和窗都上了鎖。 他心下一凜,行至另一扇監(jiān)窗處推了推,發(fā)現(xiàn)這里的窗戶早已被人釘死了。 原來是這樣。 心中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落,原來他方才的直覺都是對的。 那刺客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霍起。 而是他。 —————— 裴·苦命打工人·真:我沒惹你們?nèi)魏稳恕ǔ闊焜pg. 所以謝大黃根本不是把霍小黑關大牢,只是處于安全考慮把人轉移了,然后放出煙霧彈。奈何老婆太兇,謝大黃心如死灰,抱著他最后的倔強不肯說明。 謝大黃:我和我最后的倔強……(抽煙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