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見她答應(yīng)，以為是自己的威脅奏效，坐在副駕駛幾次調(diào)整姿勢，想要開口解釋，她不是個多么壞的人，就算她不答應(yīng)，她也絕對不會說出去。沉望青看出她的局促，偏過頭：“這周有課堂作業(yè)，下次補來?！?/br>
    “什么意思？”她沒有領(lǐng)會到沉望青的話外之意，嘴比腦子快：“不是說好了……”

    說好了的事情也可以改變，何況又沒有白紙黑字，她們之間的一切都以沉望青為主導(dǎo)，不止于床上。沉望青一時改了主意，讓她來上課，陸平自該千恩萬謝，而不是發(fā)問為什么。

    “不會影響到你嗎？”陸平攥緊安全帶的掌心已經(jīng)出汗。

    沉望青只是笑笑：“能影響我什么？”

    “你不來上課，影響我的到課率?！?/br>
    陸平腦子里沒有到課率的概念，聽沉望青這么說，也就了然，她不是為了她的學(xué)分，而是為了自己的到課率。

    “好，什么作業(yè)？”

    “問你室友吧?！背镣喟櫭迹憛捪铝税嘣僬f工作的事，主要是她已經(jīng)忘記布置下去什么作業(yè)，大概是小論文之類，她的課程也用不著小組作業(yè)。

    陸平臉色難看，她已經(jīng)刪除了林拾葉，現(xiàn)在為了作業(yè)的事情發(fā)短信去問，她做不到，想了很久，終于打開手機，在學(xué)校的論壇里問沉望青那節(jié)公選課的作業(yè)，卻剛好看到一個討論沉望青的帖子被頂上來。學(xué)生對老師品頭論足，當(dāng)然是正常的事情，陸平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沉望青倒車時看見她的神色，停好了之后沒有著急下去，坐在駕駛位上掏出口紅補妝：“緊張了？”

    陸平慌張地收好手機：“沒有?！彼_實該緊張，雖然談不上多年不見，但上次那也不算正式的見面，趙環(huán)對她來說，簡直像個陌生人，她要是有單獨面見親媽的勇氣，今天也不會無論如何都要找沉望青壯膽。

    四面反光的電梯間照著她和沉望青，陸平低下頭，不敢去看。沉望青卻對著鏡子反復(fù)查看自己的妝容，她今天穿成套的黑色西裝裙，黑色絲襪，黑色高跟鞋，頸間系一條青白暈染的絲巾，陸平仍舊是那天的打扮，特地修整過的頭發(fā)顯得比之前精神，但一眼看過去，不像個女孩。沉望青穿了高跟鞋，比她高出半個頭，電梯快到商場頂樓時，她從包里掏出珍珠耳環(huán)戴上，又覺得不搭調(diào)，只好叫陸平看看：“配這個耳環(huán)怎么樣？”

    陸平抬眼，看向電梯門，沉望青對于她呆滯的樣子有些不滿：“回頭看，看鏡子干什么?！彪娞蓍g的鏡子照人總是失真，湊得越近越扭曲，陸平回頭，電梯門正好打開，她看著沉望青倒退出去：“還，還可以?！?/br>
    “算了。”沉望青理解她的魂不守舍：“哪間餐廳？”

    陸平根據(jù)短信上的指示，帶她走到商城頂樓盡頭的一家火鍋店。

    “怎么在這里，你要求的？”她討厭味道太重的餐館，原本以為趙環(huán)會約在咖啡廳一類地方。

    陸平想起很多年前，趙環(huán)離婚之后，說很想她，想和她吃頓飯，也是只有她們兩個，她問她想吃什么，她說火鍋，那次她偷偷從家里出來，趙環(huán)爽約未到，后來她就不再主動打擾她的生活。

    走進火鍋店前沉望青還在借著一切反光的地方查看自己的耳環(huán)是否搭配合適，陸平問過服務(wù)生，說在包間，沉望青點點頭，應(yīng)該的，如在外邊她就要臨陣脫逃了，誰知道這里會不會有認(rèn)識她的人，她做老師，又怎么會認(rèn)識全部學(xué)生。

    趙環(huán)似乎等了很久，桌上紅油滾開，不斷翻騰，熏得包廂里一片熱辣的花椒香氣，沉望青掩住口鼻，示意陸平先進去。她剛才隔著白霧已看見女人的臉，和陸平很像，不過是留了長發(fā)的版本，但多少有著一些熟婦的氣質(zhì)，相同的一雙眼，生在女人臉上，有些討好的媚態(tài)，沉望青自覺再過十年她都不可能有這樣的神態(tài)，不由看一眼陸平，也想象不出她變成這副模樣。陸平面對親媽，更加局促，雙手不知該怎樣擺放，嘴巴也被強力膠粘住，求援似的回頭看沉望青，向趙環(huán)介紹跟進來的陌生女人：“我——”

    “她是我——”她說不出后媽兩個字，眼看即將穿幫，沉望青怒目而視，攬住陸平的肩膀，微笑：“你好?！?/br>
    趙環(huán)從座位上起身，向她伸出手，動作溫柔：“你好。”

    兩人默契地互不自報家門，沉望青意欲讓她猜測，趙環(huán)也沒有再問，只是看著陸平，一雙眼不敢片刻離開，半晌才說話：“長高了?！?/br>
    沉望青倒水的手微微一頓，想起自己面對女兒也只會這一句，難道這是所有女人的共性，虛情假意寒暄的臺詞都一樣，但趙環(huán)說這樣的話似無不妥，據(jù)陸平說她們多年不見面，上次又只匆匆一瞥，今日仔細看過，再說一句“長高了”，聽起來比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