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君聞言怔住，又想起薛跡看他的眼神，不寒而栗，他竟知道他父親的真正死因嗎？他連忙辯解，“這個逆子一直怨我惱我，從不將我視作嫡父，是他有意污蔑！”

    而薛正君的神色落入薛芩的眼中無疑是心虛之舉，她已經(jīng)不需要再問了，她走出房中，看著天上滿月，十九年前的今日，她生下了跡兒，可未盡母親之責，當年她任性之下納了他的父親，卻也沒有夫妻之義，錯的人是她，甚至自嚴墨死后，她未再納側(cè)室，也不過是害怕重蹈覆轍罷了，而她如今能補償跡兒的，便是不去淪為蕭家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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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長寧沒有想到，自己身為皇帝，竟被皇城中的巡衛(wèi)攔住，帶頭之人不知馬車中人的身份，只道她們違反了宵禁，隨行的侍衛(wèi)未得長寧允許，不敢泄露她的身份，只是卻也不讓那些巡衛(wèi)靠近。

    薛跡看向長寧，有些愧色，“是我執(zhí)意要同母親說話，拖延了時間，這才……”

    長寧拍了拍他的手，隔著馬車道：“你是何人？”

    帶頭之人道：“吾乃京都巡衛(wèi)司統(tǒng)領(lǐng)沈檀，你既違反禁令，理應(yīng)受罰！”

    長寧饒有興致問道：“那我應(yīng)該受什么樣的刑罰？”

    沈檀冷聲道：“犯夜者，笞二十?！倍竺钌磉吶说溃骸斑€不快把她帶下來！”

    那些護衛(wèi)齊齊拔劍，沈檀斥道：“天下腳下，爾等焉敢放肆！”

    只聽馬車中人吩咐道：“住手！”長寧將車簾掀開一角，“若我是達官顯貴之人，你也敢這般？”

    沈檀冷哼一聲，“我按規(guī)矩辦事，管你是誰！”

    長寧這才正視馬車前的立著的這個有些不近人情的女子。

    沈檀卻不再同她多說，似乎當下就要將人帶走，長寧掏出一塊玉牌，讓人拿給她，沈檀接過玉牌之后，只見上面寫著的乃是“永寧公主”四字，這是當今皇帝昔日為公主時的封號，沈檀立刻明白過來，連忙帶人跪了下去，“微臣拜見陛下！”

    長寧透過車簾道：“方才說你叫沈檀？”

    攔了皇帝車駕，可是死罪，沈檀額上出了一層薄汗，長寧卻笑了笑，“你倒是盡忠職守。”

    沈檀正在想這話究竟是何意，可馬車卻已經(jīng)在她面前離開，直到第二日，宮中來人，沈檀得了旨意，皇帝不僅沒有責罰她，反而封她為禁衛(wèi)軍副統(tǒng)領(lǐng)。

    而皇帝觸犯宵禁之事雖未傳開，但蕭璟卻還是得了消息。自從上次他和長寧不歡而散，他便一直在立政殿中閉門不出，這忽然聽聞了她的消息，竟是她帶著薛跡出宮，蕭璟撫著胸口，他近來胸前時常悶痛，宮中太醫(yī)卻說他這是情志不舒所致。

    前幾日蕭璟身子不適，立政殿請安之事也一并免了，今日各宮君卿一同過來，如往常一般坐在殿中等著君后起身，但昨日薛跡生父得封之事一出，連長寧帶他出宮回府之事也一并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人起了不滿之心。

    而不知他是不是有意來晚，賢君見他不在，陰陽怪氣嘲諷一句，“尋常命夫得封，或是因為母族，或是因為妻主，也只有這榮卿的父親與旁人不同，是因為一個得寵的兒子，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云侍君笑道：“賢君快別這么說，臣侍的父親什么都沒有，您這話一出口，豈不是讓人笑我們沒用嗎？”

    賢君懶懶道：“你當然是沒用，本宮可還記得你和榮卿是一同入宮，如今人家都已經(jīng)是卿位。”

    關(guān)行云看了薛晗一眼，“賢君記錯了，臣侍是同薛侍君一同入宮。”

    賢君聞言嗤笑一聲，對眾人道：“是啊，倒真是本宮記性不好，竟以為榮卿是選侍之身入宮的，原來是薛侍君啊?！?/br>
    殿中坐了幾個新人，有不少便是之前的選侍冊封的，賢君這話是在有意揭薛跡老底，告訴眾人，他只是個會爬床的媵侍罷了。

    薛晗紅了臉，“賢君你……”

    “本宮怎么了？”賢君瞥了薛晗一眼，“薛侍君有心思關(guān)心你那兄長，倒不如多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彼﹃仙砩峡慈?，笑得張揚，“薛侍君的病可好些了？”

    近日一直抱病不出的是貴君衛(wèi)淵清，可卻沒聽說薛晗生病，那些新來的常侍不知其中緣由，便問了出來，對薛晗頗為關(guān)切，“薛侍君若是病了，還是讓太醫(yī)過來看看，可莫要耽擱了?！?/br>
    薛晗臉色紅了又白，賢君笑道：“這可倒是難為太醫(yī)了。以前福禧堂陛下可是常去的，可惜啊……”

    薛晗忍不住道：“臣侍有病，確實沒用得緊，可賢君比臣侍有本事，陛下不也一樣沒去您宮里！”

    賢君聽他對自己這般不敬，立刻變了臉色，“你膽敢以下犯上！”

    薛晗被他嚇得抖了抖，可方才被他這般恥笑，士可殺不可辱，“賢君身處高位，應(yīng)當以身作則才是，臣侍不過是，不過是……”

    如今君后還未過來，殿中便只有宋子非品級最高，這么多的人看著，宋子非焉能忍下這口氣，“今日本宮便要好好教訓你，來人，掌嘴！”

    薛晗嚇得一抖，安卿連忙勸道：“賢君息怒，這畢竟是在君后的宮中，就算薛侍君不敬，您也不能這般責罰他?。　?/br>
    宋子非回過神來，他看著躲在安卿身后的薛晗道：“本宮竟被你給氣糊涂了！此地確實不妥，等請安過后，本宮再好好教訓你！”

    忽而聽見一人出聲道：“誰敢！”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薛跡眉眼冷淡，自殿外地走了進來，他走到賢君近前，眼神似不屑一顧，“賢君好生威風，臣侍今日來得巧，正好得見?！?/br>
    宋子非氣焰正足，可被他那么一瞥，竟有些畏懼，上次便在薛跡那兒吃了啞巴虧，不戰(zhàn)而敗，宋子非面對薛跡便沒了底氣，只能看著薛跡從安卿身后扯了薛晗出來，而后坐在了座上，絲毫不將他放在眼里。

    云侍君淡笑著看著這一切，“榮卿與薛侍君兄弟情深，賢君還是多多包含吧?！?/br>
    昭卿早就不愿參與這些，一直作壁上觀，阮衡卻未曾想，這薛跡在后宮中居然有這般本事，竟連氣焰囂張的賢君都不得不讓他三分。這品級再高，竟不如皇帝的寵愛更實在一些。

    請安之后，阮衡去了清涼殿，將今日立政殿中發(fā)生之事盡數(shù)告訴了衛(wèi)淵清，衛(wèi)淵清比他想的要從容得多，“陛下喜歡榮卿，這是宮中人盡皆知之事，賢君會怕他，倒也沒什么奇怪。”

    阮衡憂心忡忡道：“那依貴君看，若是五年之期一到，陛下她會選擇誰做太女的生父，會是如今榮寵正盛的薛郎君嗎？”

    第50章 誤會   衛(wèi)淵清淡聲道：“是誰都好，總之……

    衛(wèi)淵清淡聲道：“是誰都好, 總之都是陛下的子嗣，我等既為陛下的君卿，恪守本分才是道理?！?/br>
    恪守本分, 阮衡將這四個字在心頭念了幾遍，可他入宮絕不是為了這個, 阮衡道：“臣侍知道, 有些話說出口只會讓貴君覺得臣侍癡心妄想, 可臣侍一心愛慕表姐, 只愿能守在她身邊，若是能再得一女半兒，便是此生之幸了?！?/br>
    衛(wèi)淵清卻只看著阮衡并不言語, 他那雙眼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讓阮衡無處掩藏，過了許久衛(wèi)淵清才道：“陛下如今仍舊受制于蕭家, 不管將來太女的生父是誰, 只要不是中宮的，對陛下而言, 都是幸事?！?/br>
    阮衡小心道：“后宮君卿之中，也只有貴君行事最令臣侍信服, 若是您為太女之父，臣侍自然沒什么可說的，可若是榮卿，臣侍為您惋惜?。　?/br>
    衛(wèi)淵清輕聲道：“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你我之間不必拐彎抹角?！?/br>
    阮衡忽而拱手同衛(wèi)淵清又行一禮, “臣侍愿與貴君為盟?！?/br>
    衛(wèi)淵清流露出有些訝然的神情，“這……”

    阮衡道：“將來太女生父若是貴君，臣侍自當全力維護, 若是臣侍，臣侍也會讓太女待貴君與生父無異?！?/br>
    衛(wèi)淵清還未決定，瑞祥在門外道：“殿下，立政殿的人給您送藥來了?！?/br>
    衛(wèi)淵清側(cè)過身道：“純侍君先回避一下，本宮會給你答復?！?/br>
    阮衡點了點頭，而后人繞到屏風之后，瑞祥帶著人走了進來，朝衛(wèi)淵清行禮之后，便道：“要辛苦貴君了?！?/br>
    衛(wèi)淵清伸手將那藥碗端起，仰頭一飲而盡，瑞祥將空碗接了過去，衛(wèi)淵清拿出袖中絹帕輕輕擦拭唇角，那前來送藥之人道：“不打擾貴君了，奴才告辭?！?/br>
    衛(wèi)淵清讓瑞祥替他送人，阮衡見人走了，從屏風后出來，道：“立政殿的人為何給您送藥？”

    阮衡這幾日倒是聽說了衛(wèi)淵清抱病之事，可今日過來見他不像是有恙在身，便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現(xiàn)在聽聞君后讓人送藥，他便有些疑惑不解。

    衛(wèi)淵清啟唇道：“是避子之藥?！?/br>
    阮衡這才知自己說了蠢話，忙道：“是臣侍多言了?！?/br>
    衛(wèi)淵清卻并不怎么在意，“日后陛下若是有意讓你侍寢，立政殿也會提前將藥送過去。只不過我們這些入宮早些的，陛下如今雖然不過來，這藥也不會停。”

    阮衡想到什么，“那……榮卿那里也是這般嗎？”

    “自然，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即便陛下寵愛他，也無法更改。不過，再過幾個月應(yīng)該不用了吧?！毙l(wèi)淵清飲了一口茶，壓下口中苦澀，余光卻留意著阮衡的神色。

    阮衡心事重重，如今陛下獨寵榮卿，將來停了藥，只怕最終達成心愿的會是他，阮衡思索著該如何才能將陛下的心留住?？上雭硐肴s沒有什么辦法，榮卿的性情與做派在后宮中獨樹一幟，難不成他也要仿了去做，到最后只怕是東施效顰。除非榮卿子脈有損，無法……

    這個想法一出，將他自己嚇了一跳，可有些念頭卻止不住地往外冒，連衛(wèi)淵清喚他名字都沒察覺。

    “在想什么？”

    阮衡驚了一下，而后掩飾道：“沒什么?！彼肫鹬暗氖?，又問道：“方才臣侍所提之事，貴君考慮得如何了？”

    衛(wèi)淵清笑了笑，可他的笑意有些苦澀，“你也知道，陛下她對我的情意已經(jīng)淡了，說什么結(jié)盟呢，日后這宮里哪還有我容身之地?！?/br>
    阮衡現(xiàn)在心亂如麻，對他的決定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上心，寬慰了衛(wèi)淵清幾句便離開了。他走之后，瑞祥推門進來，對衛(wèi)淵清道：“主子您真的確定，純侍君會按您的心意去做嗎？”

    衛(wèi)淵清臉上的失落之色已經(jīng)消失地無影無蹤，“若是沒有成效，本宮豈不是白忙活了。放心吧，他心頭執(zhí)念越深，越會驅(qū)使他去做。”

    立政殿并沒有來什么人，那不過是他安排好的一出戲罷了。

    瑞祥還是有些擔憂，“可萬一他行事不成，牽連到您，陛下對您生出隔閡……”

    衛(wèi)淵清眼神之中沒有一絲溫度，“難道我現(xiàn)在就好過嗎？”

    “奴才還是覺得，您再忍耐一些時日，陛下她心里還是有您的?！?/br>
    衛(wèi)淵清看著空空的手掌，過去他不爭，可她一放手，他便什么都握不到。衛(wèi)淵清眼眸微沉，“我已經(jīng)忍耐了太久，再忍下去我只會失去一切。我現(xiàn)在要的不僅是她，我要這君后之位，更要子嗣，如今擋路的人是薛跡，那我只能先除掉他。”

    瑞祥心頭不安，衛(wèi)淵清側(cè)眸道：“你覺得阮衡會做那種明面上的蠢事嗎？他自會找個替罪羊，就算一朝事發(fā)，陛下看在阮家的面子上，也不會殺了他，更何況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與本宮無關(guān)。對薛跡不利的事，本宮沒有說一個字?！?/br>
    瑞祥怕的不是這些，他怕衛(wèi)淵清心魔漸深，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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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寧怕薛跡自己在永恩閣會悶，白日里常常召他到紫宸殿來，午膳過后，也會拉著他在榻上小憩一會兒，可薛跡睡著之后，她便會起身去忙自己的事。

    今日他醒得早，又有些口渴，便起身去尋茶盞，正好聽見長寧同佩蘭說著話，他本無意去聽，可她們卻提到了一個人——衛(wèi)淵清。他便停下了步子。

    長寧道：“貴君的病如何了？”

    佩蘭回道：“請了幾個太醫(yī)過去了，都說是心病，現(xiàn)在貴君閉門不出，連君后那里都告了假，奴婢怕這樣下去，貴君他誤會于您?！?/br>
    長寧將手中御筆放下，輕聲道：“連你也覺得朕對淵清太薄情了嗎？”若是這樣，那蕭家那里恐怕也會以為她色令智昏了，不知輕重了。

    佩蘭搖了搖頭，“奴婢自然是知道陛下的心思的。您是關(guān)心貴君的，可貴君卻不知道?！?/br>
    薛跡心頭緊了緊，他想聽長寧會怎么說，可長寧卻道：“冷落清涼殿，是朕早就決定好的，薛郎他是個意外，即便沒有他，朕也會寵幸其他人。只有這樣，蕭家才會對清涼殿放松警惕。”

    薛跡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可方才長寧說的話一句句砸在他的心上，原來她不是因為他而冷落衛(wèi)淵清，她為了自己和蕭璟爭吵的事，難道也是用來迷惑蕭家的嗎？她真正想保護的人，其實是衛(wèi)淵清嗎？

    他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床角，那一晚她陪他出宮慶賀生辰，為他違反禁令，破例追封他的父親，難道都是假的嗎？那什么是真的，床笫之間她擁著自己時，那些憐愛的眼神也是假的嗎？她說沒有自己也會有旁人又是什么意思，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寵侍，為衛(wèi)淵清擋去風雨，而不在于那個人是誰嗎？他腦海中似有無數(shù)個聲音，可唯有她的聲音漸漸清晰，那是他親耳聽到的。

    而正殿之中，佩蘭道：“可您怎么都沒有想到，您會喜歡上榮卿?！?/br>
    “朕也曾猶豫過，直到除夕那一晚，朕才決定要他，那時便已經(jīng)想好該如何保護他，可朕還是沒能做到。行宮之中發(fā)生的事，朕不愿再看見?！彼缭谝荒昵熬鸵呀?jīng)有了打算的事，卻在遇到他后改了主意，她沖動了一次，納他入宮，她想疼愛薛跡，也想保護他。

    佩蘭道：“陛下您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如今榮卿的膳食皆不經(jīng)過御膳房，您又怕他一個人在宮中不安全，將他帶到自己身邊。若是尋常人，您又何必費這些心思?！?/br>
    長寧無奈道：“即便是帝王，也會有不得已之事，更有做不到之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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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璟前去壽安宮給蕭胤請安的時候，見幾位太卿也在，似乎是說到了什么傷心事，情緒皆有些低落，見蕭璟過來，幾位太卿連忙起身，蕭璟溫聲道：“璟是晚輩，幾位太卿不必這般多禮?！?/br>
    可他雖這么說了，但禮不可廢，他們只是先帝的卿，即便輩分高些，但見了中宮還是要行禮的。

    那幾位太卿見他過來了，也不便在壽安宮久留，沒多久便離開了?？扇硕甲吡耍捸愤€是有些失神，蕭璟問道：“平日里倒是不曾見他們過來，今日可是有事？”

    蕭胤道：“貴太卿病重了，他剛過不惑之年，聽說最近一直咳血，只看能撐到幾時了。他們畢竟也是相識幾十年，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走了，心里總是不太好過。”

    貴太卿以前是先帝身邊最得寵的人，只是先帝大概顧慮蕭家，除了入宮早的幾位封了君，后來的即便再得寵，也只到卿位。如今他若死了，太后應(yīng)該開心才是，蕭璟不明白舅父的心思。

    “聽說這貴太卿早年在先帝宮中頗為桀驁不馴，先帝駕崩后，還要為先帝殉葬，若非我朝廢除了殉葬之事，怕是他已經(jīng)如愿了，舅父竟憐惜他的性命嗎？”

    蕭胤嘆道：“只是覺得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這些人都老了。曾經(jīng)最是厭惡之人快死了，我卻快意不起來?；仡^想想，少年時最好，愛憎都那么強烈，如今上了年紀，連恨都淡了，反而還會生出不少憐憫之心。當年先帝寵幸他又如何，先帝都已經(jīng)去了，那些事也該隨她而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