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兵士慌忙自殿外進(jìn)來，稟道：“丞相，有大批兵馬已入了宮，正向紫宸殿而來！”

    蕭韶驀地回頭，“什么？”可她心頭惶惑不已，不該如此，難道是楊毓帶兵趕來，怎會？她前些時日故意讓人去挑起邊境事端，楊毓被那邊拖住，根本不可能回來。

    長寧道：“丞相不必想了，今日之事本就是朕故意誘你前來。莫要以為自己計策高深，自負(fù)與狂妄便足夠害了你?！?/br>
    蕭璟已是木然，他不知道長寧的計策中，自己究竟是不是也做了棋子。

    蕭韶緩緩回頭，“那便用方才的話回敬陛下，今日你即便有周郎妙計，也飛不出這方寸之地?！?/br>
    可蕭韶話音剛落，殿外便有火光亮起，廝殺之聲漸近，她問道：“來的究竟是何人？”她將俞延凈的衣領(lǐng)抓起，“你不是已經(jīng)嚴(yán)命守門之人，不許將人放進(jìn)來嗎？”

    那人連忙回道：“皇城守門是持有陛下令牌而開，而皇宮的……”

    蕭韶怒目圓睜，“說！”

    那人顫聲道：“是守衛(wèi)見那些人的旗幟上有個‘蕭’字，以為是丞相之人，所以才開了宮門！”

    “蕭媺？”

    蕭韶身子晃了晃，她忽而大笑，“當(dāng)真是我棋差一招，怎么也沒有想到你會去豫州借兵?！?/br>
    “所以，朕說沈檀已經(jīng)圍住蕭家，你可信了？”長寧雖坐在榻上，面色也依舊虛弱，但此刻殿中之人誰都不敢再輕視她。

    俞延凈忽而跪地，“是臣一人之罪，臣不求陛下寬縱，此等謀逆大罪亦無法寬縱，只求陛下能赦免臣的家人，流放也好，充入賤籍也罷?！彼剡登螅扒蟊菹吗埶麄円幻?！”

    有些禁衛(wèi)本就是聽從俞延凈的指揮，可見她如今已經(jīng)求饒，也連忙將手中兵器放下，只剩蕭韶帶來的人還在頑抗?？伤疽詾樽约河嫴咧苋?，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帶來的兵馬本就不多，如今潰敗已成定局。

    蕭韶不畏死，她看著長寧道：“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只不過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謀劃，即便是死，也讓我死個明白些?！?/br>
    密道之中，佩蘭焦急地等著，光影昏暗，薛跡躺在榻上，只看得到眼前人影晃動，他忽而想起，一個時辰之前甘露殿的人皆被迷暈過去，自己也不能幸免，他努力想要醒來，身上卻毫無力氣，他咬破嘴唇，血腥與痛意讓他恢復(fù)一絲清明，“陛下呢……”

    佩蘭回過頭來，見薛跡在說話，她不知如何是好，走近去看，可腰間匕首被他倏地奪去，薛跡看不清眼前人是誰，只出于本能防備，他用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劃破一道，痛楚讓他的神智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五成，見是佩蘭將他囚禁在暗處，心頭怒起，“你把長寧怎么了？”

    佩蘭還在猶豫，薛跡卻以為她有歹意，他身手極好，佩蘭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結(jié)果了，如何敢瞞著他，“榮君莫要輕舉妄動，蕭丞相帶兵逼宮，我是按陛下旨意將你接到此處。”

    薛跡半信半疑，打量著周圍，還有一些侍衛(wèi)也在，佩蘭忙道：“這是紫宸殿下的密道，是陛下登基之后命人打造的，便是為了今日?！?/br>
    薛跡忙道：“那她呢？她是不是還在殿中？”

    “陛下命我將您接走，又讓我在宮中幾處荒廢宮殿放了火，城外援軍見了這火光便會明白陛下有難，想必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皇城?！迸逄m卻又焦急道：“陛下說她會想法子拖住蕭韶，而后找機(jī)會按下機(jī)關(guān)，從榻下逃生?！?/br>
    薛跡的心揪緊，“可她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是不是？”

    佩蘭不敢答話，更不知出了什么變故，長寧還說過，若她一直沒有下來，便讓佩蘭按下另外一道機(jī)關(guān)，整個紫宸殿便會成為牢籠，不會有人出去，在其中的人也會被箭矢所傷。

    “我不能在這兒等著，她若有三長兩短，我絕不獨活！”

    見薛跡要出去，佩蘭連忙喚住他，“陛下讓我救出你本就是擔(dān)心你的安危，你如何能辜負(fù)陛下的心意。更何況，若是陛下如今無事，你出去便會成為蕭韶手中的把柄，會拿來威脅陛下?！?/br>
    薛跡停住腳步，他想說自己本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不在乎這些，可長寧不行，他不能阻了長寧的路。

    紫宸殿中，蕭韶道：“衛(wèi)宴裝病讓我掉以輕心，寫信到豫州借救兵，當(dāng)真是好計策，放火燒宮也是你讓人做的吧！俞延凈呢？你究竟是如何知道她已經(jīng)被我收買，背叛了你。”

    長寧淡聲道：“那日她面見朕之時，腰間玉帶系錯了?！?/br>
    蕭韶疑惑地看著她，“只因為這個？”何其荒謬。

    “見微知著，俞延凈這五年之中面圣無數(shù)，可卻從不敢有一絲馬虎，每次來紫宸殿，站立的位置都是一樣的，不敢多出一步?！遍L寧看向她，“這也是朕為何會信任她的原因，若非心有慌亂，如何會出錯而不自知。朕便將此事留心下來，又命人暗中跟緊她，可她府中沒有什么信箋，朕本以為自己猜錯了，卻又得知她已經(jīng)將子女托付給了摯友，而后種種便不必多說了?！?/br>
    蕭韶一時說不出話來，也只有到此刻，她才真正佩服起面前之人，這個她一直提防，卻又一直沒有真正放到眼中的女帝。

    第94章 君宜   也根本不容蕭韶多想，蕭家的人節(jié)……

    也根本不容蕭韶多想, 蕭家的人節(jié)節(jié)敗退，而蕭媺卻已經(jīng)帶兵圍住了紫宸殿。

    長寧沉聲道：“你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快些束手就擒, 至少蕭家人還有一線生機(jī)?！?/br>
    蕭韶身子晃動，她不敢相信, 自己多年籌謀, 今日竟真的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可殿外凄厲一聲, 蕭瓔被押到殿門外, 一聲聲地求著，“母親救我……”

    蕭璟抓住蕭韶的胳膊，“母親, 收手吧，你忍心看著阿瓔，看著父親他們都喪命嗎？”

    蕭韶肩膀垂下, 她無力地看著長寧道：“你贏了?！?/br>
    蕭媺帶兵闖了進(jìn)來, 將俞延凈等人制住，而后跪地道：“臣蕭媺救駕來遲, 請陛下降罪?！?/br>
    長寧握在衾被上的手慢慢松開，心頭也長舒一口氣, “蕭愛卿是有功之臣，朕要嘉獎才是，不會怪罪，快平身吧?！?/br>
    蕭媺看向一旁的蕭璟, 他的母親謀逆, 他也脫不開干系，可殿中卻無人動他。

    長寧如何看不出蕭媺未言之意，正要讓蕭璟先回立政殿, 可變故突生，方才已被制住的蕭家兵士，忽地掙開，持劍沖著長寧而來，蕭璟見狀連忙撲在長寧身前，那劍刺入他右背之中，溫?zé)岬难钥谥卸?，長寧慌張地捧著他的臉，“璟郎！太醫(yī)，太醫(yī)呢，快來救人……”

    蕭媺將那人一劍封喉，而蕭韶見蕭璟受傷，不顧一切要上前去，卻被人帶出殿外。

    長寧腹中一痛，又漸漸收緊，她額上滲出汗來，鄭院判連忙上前，探她脈象，而后忙對蕭媺道：“快讓人都退出去，陛下怕是要生產(chǎn)了?！?/br>
    等佩蘭與薛跡從密道中出來時，一盆盆的血水從紫宸殿里往外端，薛跡見狀慌了神色，他扯住宮人道：“是不是陛下出事了？是不是？”

    那宮人點頭又搖頭，佩蘭見薛跡關(guān)心則亂，代為問道：“陛下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那宮人道：“陛下方才受了驚嚇，太醫(yī)說會提前生產(chǎn)，這些血水并非是陛下的，是君后受了傷，如今在偏殿中醫(yī)治?！?/br>
    薛跡松了口氣，可殿內(nèi)生產(chǎn)，鄭太醫(yī)已嚴(yán)令外人不許進(jìn)入，薛跡只能等在外面，雨又下起，天微涼時才停。

    黎明破曉之時，殿內(nèi)傳出嬰兒啼哭之聲，甚是洪亮。薛跡扶著窗欞，等著里面?zhèn)鱽硐?，未待多時，佩蘭從殿內(nèi)走出，雖困倦不已，可眸中的喜色掩藏不住，“陛下誕下皇女，母女均安，只不過太過辛勞，現(xiàn)下自己睡著了?！?/br>
    薛跡想進(jìn)去看長寧一眼，可卻忍不住重重咳了幾聲，他用手掩住口鼻，再拿開時上面皆是血跡，佩蘭睜大了雙眼，“榮君……”

    薛跡用衣袖將唇邊血跡擦干，搖了搖頭，“我沒事，今日之事亦不要告訴陛下，她如今身子正虛弱，蕭氏謀逆，還有許多事沒能處置，不要再讓她煩心了?！?/br>
    他咳血已有半月，之前一直稱病未來紫宸殿，便是怕長寧知曉，影響她和孩子，如今他即便是死也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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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寧醒來之時，已是晌午，她慢慢睜開雙眼，可第一眼看見的卻是衛(wèi)淵清，他眼中布滿血絲，見她醒了緊緊握住她的手，“你怎能瞞著我，這般兇險，你怎能瞞著我……”他的眼淚忽地溢出，“若你和孩子有事，我該如何活下去?！?/br>
    長寧溫聲道：“我沒事。”可她產(chǎn)后體虛，如今連說話都沒什么力氣。

    淵清俯身過來，吻在她的額上，珍之重之，他坐在榻邊，輕聲道：“你可要看看我們的女兒？”

    但長寧此刻腦海中不斷閃過蕭璟受傷的畫面，她擔(dān)憂蕭璟的安危，可對著衛(wèi)淵清殷切的眼神，這話卻又怎么都問不出口。

    淵清讓宮人將小皇女抱來，放在長寧的枕邊，見長寧看了襁褓中嬰兒一眼，皺了眉頭，他忍不住失笑道：“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模樣，再過些日子便會生的好看些。”淵清將她額邊碎發(fā)勾到耳后，“她的眼睛生得很像你。”

    長寧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女兒的臉頰，柔軟得讓她不敢用力，淵清看著眼前場景，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這些日子他焦慮于母親的病情，又記掛著長寧，母親昨夜“病?！?，他更是守在榻前不敢離開一瞬，直到太累昏睡過去，可天亮?xí)r，母親卻已經(jīng)坐起，告訴他這些只是她和長寧共同定下的計策。

    衛(wèi)府門外接他回宮的輦車已經(jīng)備下，一夜風(fēng)雨，他這才知曉昨夜蕭韶逼宮造反，長寧九死一生，更是生下了她們的女兒。

    他多怕這只是一場夢，可這夢卻被女兒的啼哭生打破，長寧有些手足無措，淵清連忙讓宮人將小皇女抱出去，對長寧道：“她應(yīng)是餓了。”

    長寧點了點頭，正好佩蘭送了參湯進(jìn)來，淵清道：“我來吧?！倍髮恿诉^去。

    佩蘭在長寧身邊這么多年，只消她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她的心事，她是在擔(dān)心蕭璟，道：“太醫(yī)讓陛下放心?！倍笠娦l(wèi)淵清看過來，又添了句，“衛(wèi)太傅和蕭都督正在殿外候著，蕭家謀逆之事如何處置，還需要陛下來拿主意?！?/br>
    淵清不忍長寧勞累，道：“把參湯喝了再去理政務(wù)吧?！?/br>
    長寧點了點頭，淵清將參湯一勺勺喂給她喝下，道：“這幾日你還需要好好養(yǎng)身子，這天下要靠你，我們父女二人也只有你?！?/br>
    長寧道：“放心吧，女兒的乳名就勞你這個父親來取了?！?/br>
    佩蘭道了句，“方才宗正來問小皇女取名為何，說要記錄在玉碟之中。”

    長寧溫聲道：“就叫她君宜吧，李君宜?！?/br>
    這是那一夜她曾告訴過衛(wèi)淵清的名字，他未有驚怔，只再將這名字在心頭默念。

    長寧撫著他的臉，“你看上去很累，快去歇歇吧?！彼巯虑嗪谝黄率前玖撕芫?。

    衛(wèi)淵清知道她還有要事，便只好離開了，等他走后，長寧問佩蘭道：“君后的傷勢無礙吧？”

    佩蘭慢慢道：“傷在右背上，雖有些重，但卻未在要害之處，陛下未醒之時，便已經(jīng)將人抬到了立政殿，方才奴婢又讓人去問了，陳太醫(yī)說是無礙?！?/br>
    長寧沒有說話，佩蘭問她：“陛下可是在為難？君后雖未參與謀逆，更救了陛下，但他畢竟出自蕭家，陛下若要保全他，怕是要抵擋臣工進(jìn)言了?！?/br>
    長寧如何不知，“先將蕭氏一黨押入天牢，未經(jīng)朕的允許，不準(zhǔn)任何人對她們提審動刑。”

    長寧又道：“去將衛(wèi)太傅她們傳進(jìn)來吧?！?/br>
    “諾?！迸逄m剛轉(zhuǎn)過身去，長寧又道：“阿跡呢，他可安好？”

    佩蘭本不想欺瞞長寧，可又想到薛跡囑托的那些話，她喉間一滯，再開口時卻道：“陛下生產(chǎn)，榮君等候一夜，如今身心俱疲，太醫(yī)讓他先回寢宮休養(yǎng)?！?/br>
    長寧這才放心下來，“他沒事便好。”

    昨夜蕭韶謀逆之事已經(jīng)傳遍京都，宮中議政之處，平日里依附于蕭韶的文臣皆不敢出聲，一名官員對薛芩道：“薛大人，你說陛下會如何處置蕭家呢？”

    薛芩多年為官謹(jǐn)慎，此時也不敢太過張揚，更何況蕭氏一倒，更為顯赫的是衛(wèi)家，如何也輪不到她議論?！澳阄壹葹槌甲?，只需為陛下分憂，實在不敢妄議陛下未決之事?！?/br>
    卻是衛(wèi)氏門生道：“陛下既除逆賊，又得皇女，此等可喜可賀之事，如何議不得？”

    “衛(wèi)太傅忍辱負(fù)重，實在令我等敬佩?！?/br>
    她們正說著，佩蘭正好過來，笑著道：“諸位大人，陛下說今日不會再召見諸位，就請各自歸府吧?！?/br>
    薛芩對著佩蘭拱手道：“多謝佩蘭女史提醒?！?/br>
    佩蘭道：“薛大人客氣了?！?/br>
    快到宮門之時，薛芩忽而聽人道：“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只將蕭韶等人下了天牢，而君后和太后卻依舊沒有任何處置，難道是仍有一線生機(jī)？”

    “謀逆大罪，哪有饒恕的道理，況且我還聽說昨日蕭韶還要用一名女嬰來換下皇女，此等手段，陛下豈能饒她。而且陛下已經(jīng)生下皇女，雖然未冊封為太女，但心意卻已經(jīng)不言而喻，君宜，孫大人不會不明白吧。”

    “看來這朝堂又要輪到衛(wèi)家呼風(fēng)喚雨了！衛(wèi)太傅平叛有功，衛(wèi)貴君又是皇女生父，不知陛下是否會廢掉蕭后，立衛(wèi)貴君為君后呢？”

    “慎言，慎言！”

    薛芩聽完這些，擔(dān)憂起薛跡的處境來，她倒是不圖薛跡為薛家?guī)硎裁醋饦s，可她愧對其父，只希望他能在宮中活得好些。

    蕭璟再醒來時已是兩日之后，玉林為他敷著創(chuàng)藥，仔細(xì)包扎傷口，可蕭璟自從醒來便沒有說過一句話，玉林知道他是不敢開口，蕭家將會有怎樣的結(jié)局他比誰都清楚。

    可有些話玉林卻要說給他聽，“陛下身子虛弱，還未下床，無法來探望您，您還是要先養(yǎng)好身體再說。況且，陛下已經(jīng)下了口諭，立政殿一切從前，陛下她是在乎您的?！?/br>
    第95章 獨活   蕭璟惘然道：“可她是帝王，再大……

    蕭璟惘然道：“可她是帝王, 再大的情意，都無法寬恕這謀逆的罪名。如今朝堂上，都是如何議論蕭家的？”

    玉林小心翼翼道：“朝中原本依附于蕭氏的一黨人人自危, 可陛下至今未追究此事，只是將大人她們羈押了?！?/br>
    蕭璟的心頓時糾起, “那父親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