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質(zhì)問(二)
“你祖母?你倒是當她為祖母,她何時將我們母子三人放在眼中,不喜我也就罷了,可是宸兒與你都是林家嫡子,嫡女。你瞧她偏心到了何種程度,我不過是順手推舟送她一程,若不是周氏先起了這個心,我怎么有機會下手?!绷终缡夏樕辖允且慌刹恍贾?,玩弄起指尖的丹寇來。 “母親,事到如今,你一絲悔意都沒有?”林蓁沉了沉心間那股跌起的波瀾,忍不住問道。 “悔意?我只后悔沒有早點動手,才讓她們作威作福,聯(lián)起手來騎在我頭上多年,我這個成國公府的主母何時當?shù)挠邪敕滞纯?!不過是外表風光罷了?!?/br> 林甄氏此時已然撕開了溫柔的面皮,那表皮下盡是鮮血淋漓的傷口,張牙舞爪,不忍直視。 “母親,你糊涂啊?!?/br> 再也忍不住,林蓁道,“您以為周氏自戕而亡,您以后便無后顧之憂了嗎?順天府雖然就此結(jié)案,可是保不齊現(xiàn)下已經(jīng)回過神來,不過礙于造成冤案,隱忍不發(fā)。可是一旦爹爹回府,林暄回府,難不成他們當真糊涂到聽您一面之詞,您這是在懸崖峭壁上行走,一旦摔下,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泥潭只會讓您越陷越深?!?/br> “粉身碎骨?好啊,我不怕!這么多年,我是受夠了,再說她們的死與我何干,不過是秋菊那個賤婢趁機爬上了老爺?shù)拇?,因珠胎暗結(jié)料定周氏那個賤人不會放過她,這才鋌而走險,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啊……說到底,哪樣是我親手做的,都是她們咎由自取,哈哈……” 林甄氏這才發(fā)出暢快淋漓的笑聲,直至后面全然變了調(diào)兒,森冷刺耳,而她自己卻沒有絲毫察覺。 眼前婦人的面目逐漸模糊不堪,林蓁手腳冰涼的厲害,上一世她竟糊涂至此,她的親母早已經(jīng)在后宅的爭斗中日益扭曲,她作為親女竟沒有絲毫察覺,她悔之,晚矣! 事情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她還自以為林甄氏不過是隱忍不發(fā),顧全著大局,然而她早就陷入了權(quán)力的漩渦,迷糊了心眼,再也瞧不見其他了。 回蕩在內(nèi)室的笑聲是林甄氏隱忍到了極致后的爆發(fā),對她來講是何等的酣暢淋漓! 終于,笑聲戛然而止。 內(nèi)室的炭盆早早就供上了,火燒的正旺,發(fā)出噼里啪啦的木炭爆裂聲,難言沉默之后,林蓁闔上了眼,率先背過身去,一滴淚恰到好處的跌落到塵埃之中。 再緩緩睜開眼時,林蓁眸中卻是一片清明,那縷光亮從未熄滅過。 “母親,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罷。” 這處太過暖和,以至于讓人悶的透不過氣來,林蓁已經(jīng)跨出了腳步,她怕下一瞬壓制下去的怒火就會瀕臨爆發(fā)。 “若是母親不知迷途知返,女兒也會將事實真相大白于眾?!?/br> “我是你母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兄妹兩,你不體諒為娘也就算了,今夜還特意來指責我,要挾我,好一個捧在手心養(yǎng)的女兒啊!” 林甄氏略為嘶啞的聲兒從身后一字不落的傳入林蓁耳中,林蓁暫且停下了腳步,并未回頭,輕輕搖頭道,“不,母親,您都是為了您自己?!?/br>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內(nèi)室,連同林甄氏在身后呼喚幾聲也恍若未聞。 “茗歡,我們走罷?!?/br> 林蓁喚了一聲,還不等茗歡為她重新披上兔絨襟領(lǐng),便先只身入了寒風之中。 “姑娘,你,你等等奴婢啊……”茗歡與秋棠使了眼色,便匆匆去追趕林蓁了。 秋棠回過神來,連忙掀了簾子入了屋。 見林甄氏神魂落魄的坐在貴妃榻前,方才屋內(nèi)傳出的笑聲,她也聽見了,秋棠隱約知曉發(fā)生了何事。 “夫人,姑娘她……” 秋棠小心翼翼接近,為林甄氏攏了攏衣衫。 “她現(xiàn)在全都知道了。我養(yǎng)的好女兒啊,不僅不體諒為娘的苦心,還跑來興師問罪?!绷终缡弦讶皇杖チ朔讲诺寞偪裆裆?,紅腫的眸子透出幾分疲憊來。 “夫人,姑娘只是一時難以接受,您畢竟是她的母親,她真還能怪罪您不成?不過是氣頭上說的話,不可當真,母女兩想必也沒有隔夜的仇?!鼻锾耐滋谭钌蠠岵?,余光覷了林甄氏一眼。 林甄氏因著好幾日的哭喪而聲色嘶啞,神色此時更加憔悴,重重的咳了幾聲,“但愿如此!” 接過熱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身體逐漸暖和起來,才道,“那個賤婢如何安排的?” “姑娘吩咐了幾個丫鬟婆子在一處院里照看著,說是等老爺回來決斷?!鼻锾娜鐚嵉?,順勢接過茶,放回了原處。 “背主棄信的奴才,還妄想等著老爺給她做主,哼。”林甄氏復又靠在了貴妃榻上,冷嗤一聲。 “夫人的意思是……” 秋棠隨之望上了床榻的林甄氏,見她眼睛已經(jīng)闔上了,不覺后脊一涼,果然夫人還是忍不得??! 不免縮了縮腦袋,為林甄氏細心的蓋上了錦被…… 翌日的喪事辦的倉促,倒也是沒有失了體面,朝中林紹海的同僚們雖然人未到,不過也差人送了不少花圈來,算是過了過面子。 人既然已經(jīng)安葬了,就沒有什么好說的,到底是陛下仁厚,體念林老太太沒有親子送終,賞賜了龍頭拐杖一同陪葬,這可是無上榮光了。 至于周媚一事,倒是沒有宣揚出去,也為成國公府保存了顏面。 成國公失蹤,陛下勃然大怒,誰敢在此時給陛下找不痛快,不止順天府與都督府,連同御林軍,陛下也派上了,言下之意就算把京城掀一遍,都要找出人來。 入夜,林蓁才召了王剛,李安平二人議事。 “姑娘,我看作坊的事不如緩一緩,這成國公府還在孝期。”李安平拱手道,并未抬眸。 “是啊,安平兄所言有理,老爺不在,作坊之事需要打點,這實在艱難,何況暗中還有人與我們作對,怕是……”王剛也符合道。 林蓁并未立即接話,細細在看賬本,那二人不覺相視一眼,不明所以。 “姑娘,您……” 王剛疑惑道,“您如何打算,給奴才們一句準話啊。” “奴才?”林蓁冷笑出聲,終于抬起眼,一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