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退至茉心姑姑身后，才得以用余光瞥了一眼正顧著太后說話的皇帝。

    暗青龍紋蟒袍裹身，雙臂垂于膝下，雙目極為有神卻帶著不可忽視的鋒利，讓人不敢窺探一二，青須微抖，更顯威嚴。

    林蓁不過是這樣微微一瞥，卻不敢再生了二次窺探之心。

    自古以來，可不是所有真龍?zhí)熳佣既缪矍暗闹苎?，性子難以捉摸是真，聰明睿智也是真，林蓁自生了敬畏之心。

    “傳淑貴妃進來吧。”

    太后手微微一抬，人在病中，連往日的威勢也褪去了大半，倒是像尋常的老人一般，多了幾分隨和與包容。

    腳步聲細碎傳來，伴著淑貴妃頭上的金步搖叮叮作響，見了周衍也在此處，忙福禮請安。

    “貴妃今日來的可早？”

    周衍嘴邊還噙著不可察覺的笑意，沉沉眸光跌落在淑貴妃的金步搖上，甚為玩味。

    “回皇上，臣妾想著太后舊疾復發(fā)，左右也睡不好，便早早過來探望，侍奉太后本就是臣妾應該做的。”淑貴妃狹長的美目含了nongnong的擔憂，十分真切。

    “貴妃有心了。起來罷?！?/br>
    不愧為母子，兩人的笑意大約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多謝太后?！?/br>
    此刻寢殿內(nèi)婆媳十分親昵，倒讓林蓁想起那夜在長春宮時，太后與淑貴妃是如何明爭暗斗。

    此時在皇帝面前倒是其樂融融，也是做戲的愿做，看戲的愿看才行。

    周衍也不覺不妥，周旋其中，自不必細說。

    “太后今日用過藥了嗎？吃過早膳了不曾？用了……”

    淑貴妃十分慎重，一一詢問了茉心姑姑。

    周衍也瞇著眸子，細細的聽，不曾打斷。

    許久，待淑貴妃安心詢問完，周衍才開了口，“既然貴妃這般上心，也應該詢問太醫(yī)用的方子？”

    淑貴妃聽聞后一笑，“皇上還真是提醒了臣妾，臣妾立刻傳張院判前來，臣妾要詢問清楚才得以安心?！?/br>
    周衍但笑不語。

    林蓁倒是瞧出了端倪，既然淑貴妃執(zhí)掌六宮權(quán)勢，那應該頗的皇帝信任，卻不如傳言那般勢盛，與太后，與周衍都在軟綿綿的過招，縱使太過虛假，卻讓人的確捉不到絲毫錯處。

    太后不必說，然而皇帝的態(tài)度卻是曖昧不清了，他為何如此？

    以皇帝的精明怎么會看不出淑貴妃與太后之間的爭斗，他卻放任不管，權(quán)當不知。

    待淑貴妃仔細詢問完張院判后，才得以展露笑顏，拍著胸口道，“如此臣妾就放心了，太后換了方子后身體倒是好些了?！?/br>
    “恩?！?/br>
    周衍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算是知道了，他憂心太后，早朝不過寥寥幾句便散了，現(xiàn)在也有些乏意。

    “請?zhí)笥弥?。?/br>
    周衍本欲先告退，見宮女端了一碗細軟的蓮子粥上前，香氣撲鼻，周衍便欲伸手接過來，“這粥不錯，朕來喂太后吃些吧！”

    “皇上孝心，這種事還是臣妾來吧，否則臣妾還不知如何自處。”淑貴妃含了端莊自持的笑意，保養(yǎng)光滑的手便順勢接過粥，哪知那宮女竟手一抖，淑貴妃手還未來的及碰到，那名宮女就生生將那熱粥拋灑出去，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淑貴妃離的近，飛濺的熱粥顯然也受了不少。

    “放肆！”淑貴妃臉色一變，當即怒喝道。

    “皇上娘娘饒命，奴婢一時手滑，不是有意的?！蹦拿麑m女臉色瞬間青白，拼命磕跪在地，光潔的額頭立刻浮現(xiàn)一大片青紫。

    “平常也就罷了，可是你這不是驚擾了太后嗎？毛手毛腳，今日燙了本宮還好，若來日是不小心沖撞了太后，你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淑貴妃甩開了茱萸來清理的手，將手臂上的熱粥一粒一粒撥了下來，盡數(shù)扔在了那名宮女腦袋上。

    “來人，將她拖出去，亂棍打死！”

    淑貴妃含了一抹冷意。

    “貴妃娘娘饒命！奴婢，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任憑殿內(nèi)回蕩著怦怦作響的額頭聲，淑貴妃的神色也并未轉(zhuǎn)圜。

    “貴妃娘娘且慢——”

    林蓁已然不顧茉心眼色，一下?lián)涔蛟诘?，垂著眸道，“容臣女稟明，太后尚且在病中，見不得血腥之氣，還請貴妃娘娘斟酌用刑?！?/br>
    淑貴妃眸光才從地面飄回了周衍臉上，見他面色不定，并未出聲，才道，“大膽！你是什么人，竟然也敢置喙本宮的處置！本宮執(zhí)掌六宮，這名宮女驚擾了太后，本宮應該嚴懲不貸，若是人人都效仿這名宮女，本宮日后還如何管理六宮。”

    “貴妃娘娘明察秋毫，向來公正嚴明，臣女想著太后娘娘舊疾復發(fā)，見不得血腥之氣，還望貴妃娘娘為太后的安康著想，等太后康復后再發(fā)落她也不遲?！?/br>
    林蓁娓娓道來，不卑不亢。

    她是懼怕周衍，在周衍面前可以不要臉面，可是除了在皇帝面前，嫡女的氣度在任何時候不容有失，皇帝的威嚴就自然立現(xiàn)，如此一來，周衍的面子是給足了。

    “好個油嘴滑舌的女子，皇上，這后宮臣妾是管不了了?！?/br>
    張口閉口就是太后安康著想，她若真的此刻處置了那名宮女，可不是表明她不愿太后安康嗎？好一個林蓁，既然敢與她明目張膽作對起來。

    不知抬舉也罷，竟然如此膽大到狂妄的地步。

    “貴妃莫惱，這丫頭又不是宮里的人，不懂宮里的規(guī)矩，只是她的話也言之有理，太后還病著，見不得血腥。”周衍卻是寬慰之言，大大讓淑貴妃下了這個臺階。

    淑貴妃可是聰明人，如此不明，只委屈道，“那臣妾就將此事記著，待日后太后康復了再行處置。”

    “淑貴妃一向得朕心?！?/br>
    周衍方才說了句不搭干的話。

    “臣妾多謝皇上謬贊，能為皇上分憂，臣妾就算萬死也是應該的?！币慌汕橐獠患友陲?，不過正是這等不加掩飾的情意，卻讓人不為所動。

    “好了，你還不快下去，吩咐其他人重新熬制粥上來?！?/br>
    到底茉心姑姑會色，當即呵斥了哪名宮女，哪名宮女忙將碎片收拾妥當，朝著林蓁感激一眼，便匆匆退下了。

    “皇上，臣妾見這成國公府的嫡女很是沒有規(guī)矩。”淑貴妃這時才居高臨下的看著林蓁，煞有其事道。

    “哦？貴妃可是要親自教一教？”

    周衍也不動聲色，眸光灼灼望著淑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