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多管閑事
整個村子完全空了,我沒有再回去的必要,在瓜田邊坐了一會兒,起身就朝河灘那邊走,靜謐的河灘上布滿了凌亂的腳印,人卻一個都不見,想想那么多人一個接一個的跳進河里,那種詭異讓我心里一個勁兒的發(fā)冷。我把小船重新推進水中,跳上去就朝之前那艘空船消失的方向走。 這一次我走的很慢,盡力觀察周圍一切不正常的跡象,這條河段不知道曾經(jīng)走了多少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其實這時候我心里已經(jīng)很清楚了,如果想找到那口石頭棺材,除非它肯自己露面,否則的話,難如登天。 年少人總有股倔強,自己認準了的事,就會硬著頭皮走到底。和我所預料的一樣,我從早上晃悠到了中午,又到下午,全力以赴的找,卻一無所獲,天色發(fā)黑的時候,我停船靠岸,就在小船上湊合睡了一夜,第二天繼續(xù)去找。 就這樣,我在周圍連著尋找了四天,把平時和爺爺巡河的那段河道徹底找了一遍,漸漸的,我走出了小盤河村流域,打算到大盤河村那邊去打聽一下,問問平時走船的人這兩天有沒有什么異常的發(fā)現(xiàn)。 大小盤河村之間有六十里的水路,那段水路位于一個河道的大轉(zhuǎn)彎處,河道猛然拓寬,讓水流的速度變緩,我走到這里的時候正好是晚飯前,天又很陰沉,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所以我就打算靠岸,免得被風雨波及。但還沒有真正靠岸,我就看到岸邊一塊大石頭上站著兩個人,彎腰望著河面,其中一個手里拿著繩子還有鐵爪,估計是在打撈什么東西。 河邊的人靠河吃飯,有走船的,有打漁的,有采砂的,還有專門在河里撈東西的,這不足為奇,本來我并未在意,但是走的近一些,我就看到那兩個人的衣著跟走船的人不一樣,似乎是城里來的,其中有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正因為這樣,他們引起了我的注意。 最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們想撈什么東西,然而隨著距離的拉近,我一下子看到他們腳下的河面上,慢慢的漂浮著一叢黑乎乎的東西。那東西對于常年走船的人來說非常熟悉。 頭發(fā),肯定是一叢淹沒在水里隨著水流慢慢浮動的頭發(fā)。這樣的情況毫無疑問,頭發(fā)的主人絕對已經(jīng)死掉了,是一具浮尸。 看著那團頭發(fā)漂浮的樣子,我的心就立即一緊,忍不住沖著岸上的兩個人喊道:“別動它!” 我之所以緊張,是因為這具浮尸相當危險,如果不是本事通天的人,一旦真正招惹到它,會死的很慘。 在河里溺水淹死的人,絕大部分會呈一個俯臥的姿勢飄蕩在河面上,這是很正常的浮尸。還有一種浮尸仰臥在水面,這種浮尸不好惹,沒有多少經(jīng)驗的走船人如果試圖去打撈,可能會被纏的手忙腳亂,不過歸根結(jié)底,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最要命的,就是眼前這種像是直直站立在水里的浮尸,兇的緊,傳聞都是帶著極度怨念而死在河里的人,會不顧一切的把任何靠近它的人纏死在水里。 這種浮尸就是河鳧子祖訓中“三不撈”里最戒備的一種。 我一嗓子喊出去,立即就引起了岸上那兩個人的注意,雙方距離不算太遠了,那個年輕的女孩子抬起頭,朝我道:“你說什么?” “沒什么?!蔽矣X得心里有點堵得慌,觸景生情,一股難以自制的傷感迅速蔓延到了全身,我揉揉眼睛,道:“別再撈了。” 過去和爺爺巡河的時候,偶爾遇見這種像是行走在水里的浮尸時,爺爺?shù)哪樕碗y看的一塌糊涂,他會不顧祖訓,強行把浮尸給想辦法拖到河岸上,讓太陽暴曬。 爺爺恨透了這種東西,因為,我爹就是死在這種東西手里的。 我爹死的時候,我還不到兩歲。不管過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樣的,但我爹從小就是個沒娘孩子,爺爺很疼他,一把手一把手幫襯著把他帶到二十多歲娶妻生子。我爹那人血性重,是個直爽人,那年巡河的時候,大盤河村的河道上有條載人的船,估計是碰到了尸抱船,困在河里走不動了,一船人嚇的要死要活,大盤河村的人就心急火燎跑了很遠的路過來求爺爺幫忙。巡河是河鳧子每天例行的公事,雷打不動,爺爺不想壞了規(guī)矩,所以想了想,留下我爹繼續(xù)巡河,他本人則跟著大盤河的人趕路去救人。 當時,我爹已經(jīng)跟著爺爺巡河巡了十幾年,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都見過。爺爺知道爹的脾氣,臨走時專門交代他,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不要亂惹麻煩,爹滿口答應。 爺爺跟著大盤河的人走了之后,我爹就繼續(xù)巡河,大概走出去兩三里地的時候,河岸邊幾個趴在地上大哭的人就引起了爹的注意。我爹駕著船靠近了一些,馬上就明白那些人為什么在哭。 靠近河岸的水面上,有一具直直站在水里的浮尸,那尸體很怪,好像腳上拴著秤砣似的,定定的停在水里一動不動。岸邊那幾個人應該是死者的親友,順著河岸一路找到這兒,估計他們是不通水性,不敢下水去撈,就圍在岸邊哭的很慘。 如果是我爺爺巡河遇見這樣的事,可能不會管,他的年紀大了,對祖訓看的重,三撈三不撈,不能無故違背。但我爹當時還年輕,一腔熱血,看到那幾個死者的親友哭的悲痛,就忍不住開口問。這一問,岸邊幾個人像是遇見救星一樣,噗通跪了一地,央求我爹給他們幫忙,把死者給撈上來。 我爹雖然沒那么細的心思,但也不傻,知道這種直立在河里的浮尸很難纏,所以心里就猶豫了,駕著船停在原地不知所措。岸邊那些人里,有個年輕女人,應該是死者的妻子,哭的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當時這女人帶著身孕,挺著肚子跪在岸邊,一個勁兒的跟我爹磕頭。我爹最見不得這個,最后答應試試。 那具河里的浮尸相當兇,我爹下水之后,就被纏住了,當時,我們家里只有一條打鬼鞭,是爺爺隨身帶著的東西,我爹什么都沒有,遇見那樣的情況,只能憑自己去拼。那時候我還小,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長大之后我爺爺偶爾提過,我爹下水就沒能再上來,被浮尸活活纏死在水里。 爹的早逝讓爺爺痛苦到了極點,河鳧子家的打鬼鞭一直是父子相傳,老輩人不死,下面的人就拿不到鞭子。但因為爹出了事,爺爺唯恐我再發(fā)生意外,所以專門取了家里最后一點祖師爺?shù)纳裱o我做了條打鬼鞭。 我知道這種浮尸的厲害,所以不想讓岸上的兩個人觸霉頭,停下船使勁對他們打手勢,讓他們趕緊走。那個年輕的女孩子長的很清秀,可能對我的出現(xiàn)也有點好奇,站在岸上跟我遙遙的對話。這事情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何況我說了,他們也不一定信,所以我沒說廢話,就讓他們停止打撈。 “你是什么人?怎么管的那么多?”河岸上另一個人放下手里的繩子,抬頭看著我,一臉的不滿。 這人的年齡不算大,二十八九歲的樣子,魁梧而且英俊,和我們這些河邊的土包子不同,他的衣著打扮很整齊,也很干凈,然而語氣和表情都不怎么友好,神色里有些看不起我的樣子。 “我只是說句話,你愛聽就聽,不愛聽就不聽?!蔽覐膩聿豢献屓丝吹?,見那人的語氣不善,心里就有些冒火,駕著船準備走。 “小同志,你等會?!卑哆叺呐⒆映覔]手,她是個溫和的人,很有禮貌,瞪了身旁的同伴一眼,對我喊道:“聊兩句行嗎?” 我不想管這些閑事,本來準備走的,但是女孩子一開口,我又有點不忍,不想眼睜睜看著她等會兒出現(xiàn)什么意外。所以忍住心里的氣,重新調(diào)頭對她道:“那具尸體不能碰,離它遠一點就是了?!?/br> “這里面有什么說頭嗎?”女孩子笑了笑。 她長的清秀,笑起來也很好看,那種笑容突然讓我有種微微羞澀的感覺,不由自主低了低頭,握著船篙道:“總之是很危險,不要多問了?!?/br> “你這個人立場是不是有問題?”那個二十八九歲的人皺起眉頭,他的脾氣可能有點暴躁,指著我道:“你有沒有讀過書?有沒有受過教育?只是一具尸體而已,你不要危言聳聽的嚇唬人?!?/br> “我沒讀過書?!蔽翌D時又冒火了:“你隨便吧。” 他那種盛氣凌人而且狗眼看人低的神情很讓我反感,干脆就不理他們了,駕著小船調(diào)了個頭,準備繞行過去。 但是調(diào)過頭之后,我有點不放心,可能還是怕那個溫和的女孩子會受到什么牽連,所以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望過去,心里頓時有點發(fā)毛,因為我看到他們腳下的河面上,那叢漂浮著的頭發(fā)突然就消失了。 緊跟著,我感覺腳下的小船微微一顫,定睛一看,那叢漂浮著的頭發(fā)不知道什么時候無聲無息的順著水面飄了過來,已經(jīng)浮到小船的旁邊。 烏黑的頭發(fā)從水面稍稍的上浮了一些,我一下子看到頭發(fā)下面,有一雙上翻的眼睛,眼睛睜的有些夸張,帶著一絲兇異的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