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家世由來
第一個發(fā)現(xiàn)銅皮木像消失,又發(fā)現(xiàn)老頭兒的人驚慌失措,趕緊就扯嗓子把剩下的同伴喊起來。幾個人圍過來的時候,拿著鐵鏟子的老頭兒悠悠的醒了過來。老頭兒說讓他們村子的人費心了,表示感謝,然后又說,黃河年年泛濫,危及兩岸,清理河道,修筑河堤都是不管用的,必須治本。 住在河邊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這條河能消停幾年,讓人過過安穩(wěn)日子,所以老頭兒一說,幾個人的慌亂頓時減少很多,都想繼續(xù)聽下去。但是老頭兒不肯說了,拿著鐵鏟子站起身,慢慢朝遠(yuǎn)處走,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說,因為自己要從河里出來,所以傷了七條命,作為補(bǔ)償,他會還村民們七個護(hù)河神。 老頭兒越走越遠(yuǎn),幾個人不敢追,等到天亮之后,大批上工的人來到河岸時,老頭兒早就走的蹤影皆無。當(dāng)?shù)厝朔直娌磺宄@老頭兒到底是神還是妖,反正心里忐忑不安,惶恐了好一陣子。 本來,人們覺得老頭兒這一走就不會再出現(xiàn),但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僅僅過了一天,就有人在別的地方看見了老頭兒。 “娃子,你猜猜,是在哪兒見到他的?”老鬼可能覺得自己一個人嘚吧沒意思,講了一陣子之后問我道:“猜猜看?!?/br> “這我哪能猜的出?!蔽衣牭暮苋朊?,不想讓老鬼停止講述,這兩天算是多少摸到了他的脾氣,所以故意激他,說他自個兒可能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放屁!”老鬼果然吃不住激將,當(dāng)時就急了:“這條河上上下下,還有老子不知道的事情?” 人們再次見到老頭兒的時候,是在靈棚里。我們家鄉(xiāng)在過去一直奉行土葬,死者要入土為安,當(dāng)時護(hù)河修堤的人來自各個村子,打撈銅皮木像之前死在河里的七個人,事后都被接回家,準(zhǔn)備埋葬。在入葬之前,家里頭設(shè)靈棚,尸體擺放七天,等到親朋好友都祭拜過了,才會真正埋進(jìn)墳地。 七個不同的死者,來自七個不同的村子,都是年輕力壯的棒小伙子,死的很可惜。拿著鐵鏟子的老頭兒消失的時候,后面幾個死者還沒過頭七,在家里的靈棚里放著。入夜之后,有人起夜,模模糊糊看到拿著鐵鏟子的老頭兒在一個村子的靈棚外出現(xiàn),當(dāng)時那人還以為是村里的潑皮閑漢趁機(jī)去偷靈棚里的祭品,所以跟過去就想制止。但是在靈棚外露頭的一瞬間,那人就被嚇的幾乎要發(fā)瘋。 他看到拿著鐵鏟子的老頭兒就站在棺材旁邊,棺材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了,已經(jīng)死了幾天的尸體,正晃晃悠悠的從棺材里朝外爬。 之后,尸體就跟在老頭兒身后,慢慢的離開了村子。一夜之間,老頭兒連走了六個村子的靈棚,六具尸體一連串被他帶走了,死的最早的那個死者已經(jīng)過了頭七,老頭兒又到墳地,親手把埋進(jìn)去的尸體重新挖了出來。七個在清理河道時意外死去的人,全部被老頭兒收攏起來。 自那之后,老頭兒才算是徹底消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那老頭兒是誰?他帶走七具尸體干什么?”我不由自主的就開口問,心里模模糊糊的察覺到了什么,卻不是那么清亮。 “誰說那是七具尸體?”老鬼瞪了我一眼,道:“躺在靈棚的棺材里,他們是尸體,一旦出了棺材,就是活人?!?/br> 自老頭兒消失,直到十幾年之后,有人曾經(jīng)在河里見到過斷了右手的走船人,斷手人雖然缺了只手,但水性精熟,好像河里的一條魚,又好像一只水鳥,他們時常駕船巡游大河,唱著巡河調(diào)子,對這條河無比熟悉。河鳧子這個稱號,就是從那個時候而來的。 “那七個人,就是河鳧子七門的祖師?!崩瞎淼溃骸褒媱⑼鯇O宋陳唐,七門七家?!?/br> 如果不是老鬼對我說這么多,我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河鳧子的家世。河鳧子傳男不傳女,雖然龐劉王孫宋陳唐七門里面可能有些門戶人丁興旺,兒孫一群,但是那一戶里正經(jīng)的河鳧子,只有一個人。爺爺在世,他就是河鳧子,除非等他死了,下頭的接班人才能算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河鳧子。時光流轉(zhuǎn),世事變遷,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早些年,河鳧子七門雖然都是異姓,但有統(tǒng)一的門規(guī),有統(tǒng)一的首領(lǐng),是一個完整的整體,民國期間,七門出了些變故,這些變故導(dǎo)致七門聯(lián)盟的破裂,有些家族,比如宋家,就洗手脫離了河鳧子這一行,改做撈尸人,一旦破門而出,那他們就不算是真正的河鳧子了。 “怪不得,爺爺說過,天底下的河鳧子,加上我,最多不過三個。” “你爺還有些先見之明,難道預(yù)感到了老子要拉他頂班?”老鬼一咧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道:“劉王宋,這三家洗手了,末門的唐家沒兒子,所以,天下的河鳧子,一共三個,老子一個,你一個?!?/br> “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崩瞎沓h(yuǎn)方看了看,神情中有點唏噓,瞇著眼睛道:“還有一個在陰山峽?!?/br> 老鬼講的很清楚,把河鳧子的來歷說的明明白白,雖然說的有點玄乎,不過至少給了我一個說法。但是聽著這些,我心里更加迷糊,河鳧子的出現(xiàn),不可能僅僅就是巡河那么簡單。 “那你說的七門大掌燈……” “娃子,咱們有件事要做,那件事比天都大?!崩瞎淼难劬ξ⑽⒙冻鲆粭l縫,很凝重對我道:“過不了多久,老子要出趟遠(yuǎn)門,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這件事,要七門聯(lián)手,你爺不在,老子出遠(yuǎn)門,那幫王八蛋,誰做大掌燈,老子都不放心,你懂么?”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老鬼讓我做什么七門大掌燈,完全就是個虛名,我能有什么本事去統(tǒng)領(lǐng)七門?只不過我年紀(jì)小,沒有那么深的心機(jī)城府,比別的人更好駕馭而已。 “不管懂不懂,就這樣決定了?!?/br> 接下來,我跟老鬼一直在陸路趕路,水道完全走不成了,找不到船。不過距離不算是特別遠(yuǎn),我們走的慢,一路走,老鬼一路教我一些東西,他的確很厲害,手上的功夫是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之后,我們終于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了陰山峽。我不知道是自己心里太慌,還是確有其事,走到陰山峽附近時,就感覺那邊飄著一層發(fā)灰的霧氣,頭頂?shù)奶栒赵陟F氣上就被阻住了,因為這樣,整個陰山峽一年四季都陰沉沉的。 那是個詭異之地,路過陰山峽的人曾經(jīng)看到過一支隊伍從外面沖進(jìn)陰山峽,那支隊伍浩浩蕩蕩,但是看上去卻飄飄忽忽的,好像是一個個透明的影子,舉著大旗金刀,陰氣鋪天蓋地。普通人不要說進(jìn)陰山峽,就算從峽谷邊經(jīng)過,回家之后也要害場大病。 陰山峽不是什么險要的地方,峽谷入口就在那兒,只不過無人敢出入。老鬼沒有一點點畏懼的意思,帶著我直挺挺就朝入口那邊走。一走進(jìn)陰山峽,光線立即黯淡了,我看到前面模模糊糊又黑壓壓的一片,一團(tuán)一團(tuán)仿佛終年都散不掉的灰霧,貼著峽谷上方不斷的慢慢起伏。 抬腿走進(jìn)來,僅僅那么一步,就好像兩個完全不同的地界,陰山峽里氣溫低的很,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感覺一股股寒氣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順衣服朝皮rou里鉆。但是老鬼不怕這些,他瘦小的身軀就像一個火爐,騰騰冒著熱氣,我忍不住緊貼著他,感覺好了很多。 河灘附近的地域總是潮濕的,陰山峽底部,是一層粘糊糊的爛泥,好像一片沼澤地。我一腳踩下去,半條腿就陷到泥里去了,老鬼對這里有點熟悉,把我拉出來,溜著邊走,這樣好一些,但是走了不到十分鐘,死沉沉的峽谷深處,好像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在上下翻滾,讓人心里一個勁兒的發(fā)毛,總覺得周圍某個角落里,隱藏著無數(shù)雙綠油油的眼睛,正死死盯著我們。 轟…… 前面突然就炸起一團(tuán)綠光,活脫脫就是亂墳崗子里夜間冒出的鬼火,但那么大一團(tuán)凌空炸開,星星點點的綠光把周圍照射的一片慘綠,讓人毛骨悚然,我身上的寒意更重了,不停的和老鬼說話,想減輕心里的壓力。 “娃子,慢點走,泥窩子很深,不要踩進(jìn)去?!崩瞎碓谇懊鎺?,一邊對我道:“一直沒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陳……陳近水……”我額頭直冒冷汗,連說話也開始發(fā)顫。 “你爹叫陳應(yīng)龍的是不是,你叫陳近水……”老鬼頓了頓,突然就笑起來,道:“老六到底念過兩天書,比老子肚子里的道道多,給你們起的名字好歹像個名字,不像老子,給兒子起名的時候,連著想了三天,最后起名叫狗娃子……” “狗娃子也不錯。”我一邊緊張的朝四周不斷亂掃,一邊搭話道:“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不是也得算個河鳧子?” 老鬼的腳步突然就停下來了,站在原地沒有回頭,但是我看到他的身軀微微晃了一下,過了半天,他才慢慢開口道:“狗娃子命不好,已經(jīng)死了?!?/br> 老鬼的語氣第一次顯得有點人情味,很苦澀,也很無奈,同時還有深深的傷感,可能是想起早已經(jīng)死去的兒子。就在這一刻,我覺得他其實很普通,一點也不可怕,是一個被所有人都遺忘了的老頭兒,可憐的緊。 “事情都過了,別往心里去……”我想勸他,但是腳下步子一滑,身子隨即歪歪斜斜的打了個趔趄,右腳噗嗤踩到一團(tuán)爛泥里頭。這是個泥窩子,非常深,右腳一踩就陷下去了。我趕緊朝外拔,但是剛剛一動,就感覺右腳的腳脖子被什么東西一下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