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賴婆子孬婆子??！”小九紅使勁朝我后面鉆，臉已經(jīng)嚇白了。

    我們老家那邊，把一種草叫做賴婆子，那種草本身沒有毒，開黑色的花，但是把賴婆子挖開之后，草根處往往會(huì)長著黑色的小蟲子，那種蟲子也叫賴婆子。老家有的神婆喜歡收集賴婆子蟲，從墳地里新挖出來的尸體，用鋼釬撬開嘴巴，把賴婆子草搗碎了塞到腹腔，再放一些蟲子進(jìn)去，然后架火熏烤尸體的腹部。時(shí)間久了，蟲子化成水，會(huì)隨著被逼到尸體的手指尖腳指尖還有牙齒上，劇毒，連碰都不能碰。

    完全亂套了，宋家一家人的尸體被趕到這兒，意味著什么？我不敢赤手空拳的對付它們，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我有鎮(zhèn)河鏡，這些亂七八糟的臟東西不怎么敢靠近過來，全沖著小九紅去了。

    “怎么都沖我來！”小九紅滴溜溜的繞著圈跑，躲避直挺挺蹦來蹦去的尸體，一聲連著一聲的叫。

    “你平時(shí)的傲氣都跑哪兒去了！它追你，你不會(huì)揍它！”我一步跳過去，抓著石頭朝一具尸體的后腦就砸下來，這樣的情況，我完全不會(huì)手軟，一下把這具尸體砸的歪歪斜斜躺倒在地。緊跟著，我解下腰帶，踩著它的背，迅速用腰帶在它雙腿上繞了一下，然后收緊腰帶，再套在尸體的脖子上，用力打了個(gè)死結(jié)。黃河灘上的趕尸人會(huì)驅(qū)使尸體，就會(huì)有另一些對付他們，這是專門對付詐尸的手段，俗稱“三花綁”，尸體的雙腿跟脖子被一根腰帶緊緊栓到一起，掙脫不開，只能在原地趴著打轉(zhuǎn)，根本站不起來。

    “咱們跑吧！”小九紅還是沒有膽子跟尸體正面爭斗，一邊躲一邊就想跑，我轉(zhuǎn)頭看了看，唐家嬸子的情況很不好，兩邊各有幾個(gè)陰兵已經(jīng)破墻而出，把她堵在那邊過不來。我覺得不能丟下她，卻又不知道怎么救她。

    呼……

    宋百義蹦的很高，雙手一插，從我臉跟前唰的晃了過去，我看到他的指尖烏黑烏黑的，隱約有股淡淡的臭味。我身上沒有別的繩子，僅有的一根腰帶也用掉了，匆忙中翻身脫下身上的褂子，撕成幾條，結(jié)了兩根繩子。三花綁對付一般的詐尸，那是百試不爽的，只要膽子大，手法熟，不會(huì)有太大的危險(xiǎn)。幾具尸體追著小九紅跑，我就在后面跟上去，一腳踹倒一個(gè)，用三花綁給扎了起來。接著又用石頭砸倒一個(gè)，如法炮制。

    “這個(gè)法子管用??！”小九紅一邊跑一邊看著我收拾這些詐尸，當(dāng)時(shí)就樂了，跑過一具被扎起來的尸體旁，用力踹了一腳。

    “管用什么！沒繩子了！”我轉(zhuǎn)頭看著唐家嬸子那邊，她畢竟是唐家的人，多少跟家里的男人學(xué)了些東西，還能撐一會(huì)兒。

    “有事跟我說啊，我有啊?！毙【偶t毫不猶豫，一下解開自己的衣服，跑到跟前就塞到我手里。我眼前花了一下，感覺心神一晃，小九紅脫下外衣，里頭只剩一件粉色的小衣，小衣很節(jié)省布料，總共幾個(gè)巴掌那么大，這姑娘很蠻，但身上白的和藕節(jié)一樣，粉中襯白，被小衣一裹，身姿曼妙的緊。

    那個(gè)時(shí)候，其實(shí)對男女之間的事一竅不通，只是覺得好看，還有隱隱的心慌。

    “你快??！”小九紅看我愣住了，趕緊就推了我一下：“等下你隨便看，現(xiàn)在先幫老娘解圍成不成！”

    我隨手撕開衣服，衣服就這么多，不能亂用。我看著宋百義在前面蹦的最高，立即就盯緊了他，握著石頭繞過去。小九紅其實(shí)還算機(jī)靈，知道配合，在前面引著那些尸體來回跑。我快步逼近宋百義，手里的石頭剛剛舉起來，面前的宋百義突然一下子蹦起來，他的腳指尖也是烏黑烏黑的，我不由自主的縮頭彎腰躲了一下。

    這一彎腰，宋百義直直從我頭頂蹦到身后，我還沒有來得及回身，就感覺后背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劃了一下，不算疼，但是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身上的褂子已經(jīng)沒有了，尖利的指甲就能劃破皮，我想到宋百義那發(fā)黑的手指尖，心里立即死灰一片。反手一下砸過去，堅(jiān)硬的石頭把宋百義半張臉幾乎砸爛了。

    我只聽說過賴婆子，卻不知道被它毒到的人是不是必死，但是心里發(fā)慌，隱約就覺得整個(gè)后背都開始微微的發(fā)麻。這感覺非常不好，讓我又怕又惱，沖過去一腳踩住宋百義的胳膊，舉著石頭一通亂砸，最后才用三花綁把他綁了起來。

    “呀！”小九紅跑到我身后，小聲叫了一下，道：“黑了一片！”

    本來我就很不踏實(shí)，被她這么一說，幾乎想一頭栽倒在地。她告訴我，我后背上只有一小道不深的傷口，但是傷口周圍泛著淡淡的墨色，流出來的血都是臭的。

    “不管了！先走！”我咬咬牙，轉(zhuǎn)身就朝唐家嬸子那邊跑過去，反正已經(jīng)成這樣了，把這條命拼了也劃算。

    “這樣不行啊，那東西不是有毒的？”小九紅穿著粉色的小衣，跟在我后面顛顛的跑，一邊對我道：“得治治啊。”

    “拿什么治！你別煩了行不行！”我覺得心里說不出的煩躁，立即叫小九紅閉嘴。

    “兇什么！我也是一片好意！你還兇，死了活該！”小九紅還著嘴，卻還是盯著我背后的傷口看。

    我們接住唐家嬸子，身上受了致命的毒傷，索性把一切都拋到腦后，這一拼命，就把唐家嬸子從包圍中拉了出來。陰兵那么多，根本收拾不過來，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逃。三個(gè)人一口氣沖出過道，唐家嬸子認(rèn)得路，繼續(xù)帶著我們朝前跑。那些詐尸和陰兵都已經(jīng)是死物，沒有靈智的，只要地形合適，不多久就能甩掉。

    “早說嘛?！毙【偶t終于松了口氣，看著唐家嬸子，不滿道：“早知道這么容易就甩掉，剛才何必還那么費(fèi)力。”

    我感覺心跳的有點(diǎn)厲害，后背上的傷口像是被一道烙鐵烙著，火辣辣的發(fā)脹，渾身的力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流逝，最后幾乎有點(diǎn)跑不動(dòng)了，扶著墻停了下來。賴婆子的毒的確很要命。

    “大掌燈。”唐家嬸子看著我后背的傷，皺著眉頭道：“能撐得住不？”

    “能?！蔽颐銖?qiáng)笑笑，扶著墻慢慢的走，其實(shí)前后就這么一會(huì)兒的功夫，覺得疲憊不堪，很想坐下來歇歇。

    “能什么能啊?！毙【偶t拽住我，看看唐家嬸子，道：“現(xiàn)在怎么辦，都是你引的路，出了事了，怎么辦！”

    “算了，走吧。”我不想再耽擱，堅(jiān)持著想繼續(xù)走。

    “還怎么走，這樣走不了多久，你就死了！”小九紅低頭想了想，一下把我按在墻上，深深吸了口氣，道：“別動(dòng)！”

    我臉貼著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隨即，我就感覺后背的傷口一陣溫潤的清涼，側(cè)臉看了看，小九紅正低著頭用嘴吸傷口里流出的血。我立即就開始掙扎，說不出那是什么感覺，復(fù)雜中又有種淺淺的羞澀。

    我剛一掙扎，小九紅就用力按著我，噗的吐出從傷口里吸出的血，道：“她不救你，我也不救你，你坐著等死嗎？我知道你心里感激的要死，但是別謝我，剛才你在水里救我一次，現(xiàn)在還你一次，咱倆誰也不欠誰了，別動(dòng)啊，再動(dòng)，我可真的就不管你了。”

    沒有人想死，我也不想，小九紅很用力的在傷口上吸著，這是土辦法，沒有救治措施的情況下唯一能用的辦法。她一直把傷口周圍的淡墨色全部吸干凈之后，才擦擦嘴巴，噓了口氣，道：“看看能不能活?！?/br>
    后背那種火辣辣的脹痛感減輕了很多，但整個(gè)人就像是害了一場病一樣，暈沉沉的沒有力氣，這樣肯定不能把賴婆子的毒完全吸出來，卻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大掌燈，歇一會(huì)兒吧?！碧萍覌鹱佑眯渥硬敛廖翌^上的汗，道：“前面的路不算遠(yuǎn)了，歇一會(huì)再走也來得及。”

    “嗯?！蔽矣袣鉄o力的嗯了一聲，覺得腦子脹，而且臉龐開始發(fā)燙，身上卻涼颼颼的冷，閉著眼睛靠在墻上。

    “去給他找點(diǎn)水。”唐家嬸子對小九紅道：“頭上發(fā)燙了，沒水不行。”

    “我是你家的使喚丫頭？”小九紅嘟嘟囔囔的，但是最后還是壯著膽子跑到旁邊一個(gè)滴水的洞口前，想辦法接水。

    “大掌燈?！碧萍覌鹱釉谖遗赃?，道：“順著一直往前走，只要小心點(diǎn)，路上不會(huì)有太大的麻煩，前頭的路都是大塊的地磚鋪出來的，記住，逢雙不踩，千萬不要忘記。踩了雙會(huì)有麻煩的?！?/br>
    我吃力的睜開眼睛，看著唐家嬸子，腦子雖然還是昏的，但是她說的話我能聽得清楚。

    “有的事，沒法子啊，從生下來開始，命就注定。”唐家嬸子道：“以后真要頂罪，我去頂，到了下頭，我們當(dāng)家的要責(zé)怪我，我也說不出什么?！?/br>
    “嬸子，你……”我突然覺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支撐著坐直了一點(diǎn)，睜開眼睛問她道：“你說這些……說這些做什么？”

    “大掌燈，真的對不住了?！碧萍覌鹱硬豢次?，突然伸手扶住我的額頭，一拉一推，我的后腦勺重重撞在身后的墻壁上，咚的一聲，眼前一黑，立即就昏了過去。